大宋瓷娘子

第三百一十章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再未入夢來(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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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再未入夢來(二合一)

第三百一十章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再未入夢來(二合一)

“葉小娘子葉小娘子?”

如鬼祟般輕巧的溫和囈語輕響耳畔,葉青釉睜開眼,便瞧見熟悉的床帳。

仍有聲音在喚她。

她起身,掀開床帳的一角,便瞧見了那張臉。

那張,永遠少年,永遠開朗的臉。

越明禮負著一個小包裹,神色頗有些驚慌的左右觀察,直到對上她的眼,這才緩慢平復下去,跪坐在了床前的腳踏上。

葉青釉視線追隨著對方的動作游走,可卻始終沒有說話。

越明禮也不在意,只將自己帶來的隨身小包裹解了,獻寶兒似的捧到葉青釉面前,朗聲道:

“葉小娘子,你總算是醒了,猜我給你帶了什么?”

包裹上的紋路已然十分熟悉,葉青釉沉吟數息,到底是在逐漸期待的目光中,輕聲開了口:

“寶珠。”

越明禮一臉錯愕:

“葉小娘子你真的是料事如神!”

“我都還沒將包裹打開,你怎知道是寶珠?”

“哦不,你別說,讓我猜猜,讓我猜猜”

“我從前讀《漢書》時,曾看過東方朔傳,說是東方先生設了個游戲,以物覆器,令諸公猜物下而置諸物,又名為射覆,猜中即是射準,葉小娘子是不是也會玩這個游戲?”

葉青釉沒有言語,越明禮倒是高挺胸膛,很是有些驕傲:

“葉小娘子真厲害,不但會玩射覆,射的還這么準!”

“書上還說那射覆只有男子能玩那也就是他們沒見過葉小娘子,若是你去,沒準就得讓他們敗的連路都不知道往那邊走。”

葉青釉坐在床上,眼神勾過少年隱隱有些隱沒在黑暗中的輪廓,唇邊不自覺牽動了一下:

“那我若說,我不但知道你手中的東西是寶珠,而且來的路上還同一家姓李的奸商吵嚷了一架才換來那顆最大的明珠你豈不是要說我是神仙?”

越明禮的眼睛頓時瞪得渾圓,說話都不自覺磕巴起來:

“這,這,這也能知道?”

“難不成是消息傳過來不,不對啊,沒人能跑得比我快了我拿到手就直奔這里的”

局促,惶惶。

少年似乎很在意自己在她心中的模樣,所以,對自己同人吵架的事情會傳入葉青釉耳中而感到了十足十的不好意思。

早知道不同那漫天要價的商賈談價了,師長們也說過,君子不與人爭辯

他做錯了?

越明禮原本挺直的雙肩塌了下去,一時間有些不敢對上葉青釉的雙眼。

葉青釉輕笑了一聲,隨即方才道:

“不是,沒有人同我說什么”

“我之所以能知道這些,全因為,我是鬼。”

‘鬼’字一出,原本就有些冷氣森然的屋內又添了一抹陰寒。

葉青釉直視對方的眼睛:

“我只是一方孤魂,占了這葉小娘子的身體,平日沒有人注意到葉小娘子的時候,我便重新化為游魂,到處去尋些玩笑來聽。”

“我剛剛飛過那戶人家屋檐的時候,碰巧聽到了你們在爭吵,當然知道你包裹內是何物,又遇見了什么事情。”

“越小公子,我同你說句實話吧。我知道你來找我做什么,你來給我明珠,讓我莫要害怕生老病死”

“不過,好容貌的葉小娘子其實早早就已經死了。”

“占據她身體的我,只是一個貪生怕死,又貪財自私的二流貨色。”

真心與謊言摻雜,難以明悉。

不過這副場景,卻已經在葉青釉心中反復推演過無數次。

所以說出來的時候,頗帶了幾分灑脫與戲謔。

她想看到少年驚慌,恐懼,震顫的表情,但

沒有,一切都沒有。

越明禮歪著腦袋,理解完葉青釉的言語,居然拍了拍胸口,長出了一口氣。

他說:

“難怪,難怪。”

“難怪葉小娘子明明看起來年歲那么小,卻遠勝過你的父親。”

“我早早就想過,雖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可未有一個好底色,怎會出好顏色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說得通了”

越明禮長長出著氣,像是放下了心中郁悶已久的事情,甚至還露出了一抹帶有淺淺酒窩的笑:

“葉小娘子,你怎么會覺得你是個二流呢?”

“不管你是不是鬼,我遇見你的時候,你就已經是葉小娘子了呀。”

“人誰能不畏死呢?人誰能不喜愛錢財呢?”

“人性本就是這樣的呀,還記得我從前同小娘子說過,喜歡驢叫的那位師長嗎?他極為推崇荀子‘人性本惡’之說,但他也說,人性本惡,以禮框之”

“葉小娘子,你不是也幫過很多人嗎?”

“你很好,很好呀。”

葉青釉沒有笑,只是冷森森的說道:

“我沒有幫他們,只是做壞事的路上看到他們,順手拉了一把。”

越明禮沒在意冷氣森然的言語,一只手撐著腦袋笑出了聲:

“好好好,葉小娘子沒有幫他們”

“一切都不是故意的,只是順手。”

“葉小娘子,也請你往后也多多順手,外頭暖陽高照,四海平闊,一切其實正是最好的時候。”

葉青釉掀了掀眼皮,沒有應下這明顯是規勸的話:

“我不。”

“我不甘心,只要我活一天,有一個算一個,統統死了算了。”

越明禮一臉苦相,撓了撓頭:

“葉小娘子何苦呢?”

葉青釉動了動手指,終于在某一刻,猛地一把掀開床帳,徹底將少年周身各處的情景一覽入眼。

葉青釉指著少年那只始終背在身后的手,怒道:

“什么何不何苦?!”

“你死了,你懂嗎?你死了!”

“什么外頭暖陽高照,四海平闊你死了連個把我當成人的都沒有!”

“我爹娘明明知道我占了他們閨女的身體,卻始終不肯明說,用養鬼的法子待我,你大哥始終把我當個燒瓷的工具,我所有的親朋好友,你覺得他們是為我嗎?!他們是奔著我為他們出謀劃策而來的!”

“你告訴我,我怎么甘心?”

“憑什么就我得淪落到這個地步?憑什么這一世我沒能憑瓷為自己殺出一條生路?憑什么她們都能舒舒服服的活著,但是只有我這么痛苦?!”

少年被這么一猛撲,一個劇震,宛如一團冷煙一般,消失在葉青釉的床前。

葉青釉尋人不著,將床上那些珠子連同包裹一把掀翻到了地上。

無數的明珠乍然落地,發出一陣玉碎般的珠裂脆響。

葉青釉發了重怒,甚至連床帳都一把扯落,扔在了地上,直到手邊已經沒有什么東西能扔,那股無名之火,方才后知后覺變成了無盡的疲憊:

“憑什么”

“憑什么老天爺沒有給你一個好身體,令你,一下子,就死了?”

她很不甘。

可是縱有萬般的不甘,都已然沒有了轉圜的余地。

黑暗中,只有明珠散落地面之后殘留的稀碎聲響,以及葉青釉震怒后的鼻息。

許久,她在黑暗之中扼住了自己的喉嚨,想要結束這場無比清醒,卻又無比荒誕的對話或者說,夢。

可也正是這時候。

無盡的黑暗中,無數的煙氣,又慢慢翻騰,凝聚,幻化成了一個面目慘白的少年。

少年沖著她搖頭,動作緩慢,僵硬,但卻十分堅定。

葉青釉松開了手,同少年對上了目光。

下一瞬,她聽到了自己冰冷到近乎無情的聲音:

“往后,不要來糾纏我了。”

他分明已經死了。

可卻能出現在她的夢中。

比起相信是對方托夢寬慰生者,她更相信是因為自己郁結于心,沒能逃脫從前,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對她而言,不是一個好消息。

惦念往事是最傻的事。

她懷疑,自己若再糾結這件事,自己有一天在清醒的時候,也會扼住自己的喉嚨。

“我不會為你殉死的。”

葉青釉喃喃道:

“雖我有死志,可為情愛殉死,未免也太愚蠢了些。”

“你有一句話說對了,若是能活,且能活的舒服,誰愿意去死?”

“我只是順應本心而已”

“況且,又不是只有我如此,縱使是嘴上天天惦念著去死的人,真到死的時候,也一定會躲避的。”

她為自己找到了十全的借口,甚至想先發制人。

可抬頭,少年只是遠遠站著,含淚對她,緩緩點頭。

他分明沒有言語,卻好似在說:

‘對,沒錯,就是這樣。”

葉青釉慢吞吞的從床上爬起,踩入如墨色一樣黑暗的床下環境之中。

她走一步,那縷瞧不清的霧氣就退一步,像是永遠也無法靠近。

葉青釉追了數十步,始終都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終究還是開了口:

“你為什么不反駁我?”

少年哭的很傷心,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原本就慘白僵硬的臉上更是猶如覆了一層漿糊似的,往日里那些獨屬于少年郎的明朗與書生氣皆已經消散,臉上一片黏糊,古怪又難看。

可縱使是這樣,少年仍然‘回答’了她的言語,他啟唇,露出舌上一顆足有拇指指節大小的明珠。

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舌上的明珠,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隨后握拳,在自己虛幻的胳膊上狠狠的錘了一下。

葉青釉又想罵人,但是這回,還沒張口,一股溫熱的濕氣就劃過了臉頰,落入了她的唇縫,叫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難聽的言語來:

“是有人害死的你嗎?”

“我用我的右手起誓,只要你告訴我,我一定給你報仇。”

少年奮力搖搖頭,大哭著背過身,像是要斷氣一樣,試圖往更深處的黑暗中走去。

沒有人害他。

所以,她連最后這個誓言都做不到。

葉青釉站在黑暗中,只能模糊的看到對方的身影一點點的遠離,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令她在對方徹底消失之前,揚聲又問道:

“那你告訴我,你是怎么死的,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也許是意識到這一定是最后一次見面,她的聲音是難得的輕柔。

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只要她問,只要她開口,他就一定會回答,會做到。

少年含淚伸出那只至始至終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一點點的張開手指。

這回,葉青釉清楚的看到了那只被她刻意無視的小瓷件。

不是預想中,令越小公子連睡覺都要抱著睡的貍奴

而是,一只水盂。

一只,有些奇巧,但卻絕對不能算得上精細的,鴛鴦水盂。

為什么是它?

為什么偏偏是它?

葉青釉想不出緣由,但少年的身影卻沒有再等她,而是消散在了黑暗之中。

她張了張口,好半晌,才意識到,自己被留在了無邊無際的孤單里。

而唯一一個會回來找她的人,也因為她的冷言冷語消失。

看樣子,恐怕再也不會來看她了。

葉青釉捂著臉,慢慢蹲下身,蜷縮了起來。

陰冷靜謐的黑氣在不知不覺中,重新攪動了起來。

雜糅,碎裂。

泛出光怪陸離的色彩。

許久,許久。

方才有一道聲音,穿透黑暗而來:

“哎喲,小娘子,你怎的哭成了這個樣子?難不成是又魘住了?”

熟悉的聲音。

葉青釉緩緩睜眼,又瞧見了熟悉的面容。

馬嬸子干凈利落的掀開完好無損的床幔,又給葉青釉灌下一碗湯藥,葉青釉的臉上才有了些許人色。

察覺到馬嬸子有給她穿衣的舉動,葉青釉啞著嗓子開口道:

“咳咳”

“我再躺會兒,不想起來。”

反正自答應白氏與葉守錢留在龍泉以來,自己已經躺了許久,也不在意這一時半活兒的。

起來能干什么?

無非也只能做瓷,或是起來與牛馬蛇神打打口齒機鋒

這些,歸根結底,都很無趣啊。

“小娘子快躺了半個月了,還是出門走走罷。”

馬嬸子想嘆一口氣,但這口氣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情轉移了注意:

“這幾日外頭有大熱鬧,聽說柳府與陳王殘部交好,意圖謀反,還想殺什么,什么上頭來的欽差,被發現后家中男丁大多自縊,女眷被抓,原先那么大一個柳家,說散就散了。”

“那位上頭下來的大人是個好人,說是抄家,但家中那些細碎家私都沒有收繳,只等有商賈出價,買賣的銀錢又給家中未簽了死契的下人結工錢,好生安置或放回”

“小娘子不是先前不是總說要給家里添置些什么嗎?不妨去看看?”

雖是早早就聽過越大公子懷疑柳家,可當真聽到這條罪名被釘死在柳家人頭上時,葉青釉仍然一愣。

葉青釉手先一步穿過了衣袖,隨即才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謀反?”

“自縊?”

“你是說,一被抓,犯者便死的差不多,以至死無對證嗎?”: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