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春

第7章:套近乎

第7章: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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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嬤嬤皺著眉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木桶比你小身板還重,你若不是刻意使壞,怎會偏巧壓斷她雙腿?”

夏里面帶微笑,不慌不忙道:

“阿嬤也知木桶笨重,我就算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未必能把水倒干凈,用木盆端水費時費力,地上恰巧有木棍,我用盡全力才把木桶撬起,哪顧得上吳婆婆的腿呢。”

謝嬤嬤微瞇著眼睛,身體前傾,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用木棍能撬起重物?”

夏里挑眉輕笑道:“只要找到合適的支點,木棍又足夠結實,無論多重的東西都能撬起,不記得是從哪本書上看到的了。”

謝嬤嬤猜測她出身不簡單,可她既進了國公府,再怎么聰慧都得伏低做小。

謝嬤嬤聲音淡漠道:“你可知吳婆子乃是老太太陪嫁,曾在老太太跟前立過功,她雖是粗使婆子,卻極得老太太信重。”

夏里確實不知這些,她以為吳婆子不過是資歷老,沒想到還是老太太心腹,她眼珠一轉,笑瞇瞇道:

“吳婆子再怎么厲害,那也是昨日黃花,她哪有阿嬤重要,老太太離了您吃飯都不香了。”

謝嬤嬤哪聽過這么明目張膽的恭維,丫頭們也不敢同她這般套近乎,她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干巴巴道:

“你少與我貧嘴,吳婆子不是你能招惹起的,待她腿痊愈,騰出手來收拾你,看你如何脫身。”

夏里滿不在乎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到底年紀大了,腿恢復的慢,等她想起我來,說不得我已經站穩腳跟了。”

謝嬤嬤眉梢帶怒,沒好氣道:“你當這國公府是你家么?你小小年紀憑何本事站穩腳跟?”

夏里神情微斂,她認真道:“阿嬤不必替我操心,我刺繡手藝不錯,還會做些稀奇好看的小玩意兒,腦瓜子也不算太笨,怎么著都有條活路。”

謝嬤嬤壓根不信她說的話,揉揉發漲的眉心,謝嬤嬤冷著臉道:“已經發生過的事多說無益,日后你莫再生事端,吳婆子跟前也夾緊尾巴做人,再不許打著我的名頭生事,若是再有下次,我必不會輕饒。”

夏里直覺很準,謝嬤嬤看似難以接近實則面冷心熱,不然當初也不會動惻隱之心帶她回府。

夏里翹起嘴角,無比乖順道:“阿嬤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真惹出事端,我也不會連累阿嬤。”

謝嬤嬤面色淡漠道:“你我本就無甚關系,你的事連累不到我。”

這冷漠無情的話,夏里并不放在心上,她撅了撅嘴,委屈道:“阿嬤好狠的心,您帶我脫離虎口那日,我便將您當成親祖母看待,日后還想給您頤養天年,為您養老送終呢。”

謝嬤嬤心顫了一下,板起臉道:“你這張嘴哄死人不償命,不過是看我有利用價值罷了,等我老了不中用了,你比誰跑的都快。”

夏里眼角眉梢蕩開了笑意,慢條斯理道:

“我才不會那么蠢呢,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阿嬤久經世事,日后隨便提點幾句,都夠我受用無窮了。”

看謝嬤嬤不為所動,夏里也不覺失望,她語氣平靜道:

“日久見人心,待您覺得我有能力成為您的依仗后,再給我答復也不遲,反正我話放這兒了,無論何時都算數。”

謝嬤嬤有些繃不住了,強自鎮定道:“時辰不早了,你趕緊回去歇著吧,日后用心當差。”

她恐怕自己都沒注意到,她與夏里說話的語氣柔和了許多,夏里懂得適可而止,老老實實行禮告退,臨走前將門扉合上。

她從屋里出來,明顯感覺更熱了,方才進屋便注意到,阿嬤腳邊還放著冰盆,可見老太太是真的倚重她。

夏夜月色如水,荷塘邊微風輕輕吹過,帶來一絲寧靜的涼意,耳邊除了蟲鳴再無其他聲響,夏里的心也跟著靜了。

她對謝阿嬤方才所說的話都出自真心,阿嬤身上的氣息與她祖母像極了,尤其看人時的眼神。

祖母沒等到她功成名就便早早離世,她連最后一面都未曾見到,這是她此生都無法釋懷的痛。

阿嬤對她有恩,看到她好似祖母也跟著穿越過來一般,就當她是沒有保留記憶的祖母,這何嘗不是老天爺對她的補償呢。

夏里平復好心情再回屋,其他人都還沒睡,見她回來,紫芙忍不住譏諷道:“喲~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謝嬤嬤也不多留你一會兒?”

夏里轉身插上門栓后,淡聲道:“阿嬤得伺候老太太,你打聽這么多作甚,莫不是想對她老人家圖謀不軌?”

紫芙原是趴在大通鋪上,聞言抬起身體反駁道:“你簡直一派胡言!我何曾對謝嬤嬤動過壞心思,我是怕謝嬤嬤被居心不良的人利用。”

夏里似笑非笑道:“你這意思是阿嬤沒你聰慧?若是連你都能輕易看穿我的意圖,阿嬤又怎會看不明白。”

紫芙氣呼呼道:“你斷章取義,我壓根不是這意思。”

蔓青實在不忍看自家妹子吃癟,出聲喝止道:

“這都什么時辰了還在拌嘴,明兒都得當差,你們不睡旁人還要不要歇息了?”

紫芙識趣的又躺了回去,夏里薄唇輕勾不置可否,屋內又陷入安靜,只除了燭火的嗶啵聲。

夏里吹滅蠟燭,摸黑上了大通鋪,她脫下外衫剛躺下,旁邊的麥冬便湊了過來,悄悄對她耳語道:“你可真厲害,方才她還在屋里詆毀你呢。”

夏里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道:“隨她去吧,我不在乎別人怎么說,反正又不會掉塊肉,我也用不著跟無關緊要的人辯解,她還不夠格……”

她這豁達通透的心性,讓麥冬十分羨慕,而將兩人對話都聽在耳里的香薷微微發怔,只要自己不在乎就沒事了嗎?

這怎么可能,怕是她沒嘗過人言可畏的厲害,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足以將她摧毀殆盡,夏里終究還是太天真了……

這一晚同屋的幾個小姑娘心思各異,唯有夏里睡的最踏實,先前她時刻提防姜牙婆,連睡覺都不敢有片刻松懈,如今進了國公府,暫且安定下來,前路可以慢慢規劃,不必急于一時。

天不亮,屋里就傳出窸窸窣窣的響動,夏里迷糊的坐起身,身旁的麥冬頂著亂糟糟的雞窩頭,聲音沙啞道:

“夏里,你醒啦?我正準備叫你呢,咱們得在主子請安前把院落灑掃干凈,若是晚了會挨板子。”

夏里以前是夜貓子,每天都要睡到自然醒,穿越后被逼無奈慢慢調整了過來,剛開始是真的很折磨。

這會兒她人雖坐起來了,眼睛卻睜不開,摸索著衣裳,邊往身上套邊問道:“府里規矩這么嚴苛嗎?經常有人挨板子?”

麥冬搖搖頭,笑呵呵道:“哪能啊,庭院每日都會安排人灑掃,壓根就不臟,咱們按時當差就不會受罰,反正我過來這么久,從未見過有人挨板子。”

說話間夏里腦子漸漸清醒過來,這里到底是國公府邸,每個院落下人都很多,動不動就打板子太過大張旗鼓,上等人講究體面,真看誰不順眼,背地里悄無聲息就給弄沒了,簽了賣身契的奴仆命如草芥,誰也不會放在心上。

夏里顧不得想太多,穿好衣裳動作利索的將被褥疊整齊,簡單梳洗過后,就跟大家一起做活計。

麥冬挺仗義,積極主動帶著夏里一起干活,幾人將庭院灑掃干凈后,又拿著巾子去擦拭博古架上的擺件,沒有管事嬤嬤盯著,麥冬又湊了過來道:

“我瞧你干活挺賣力,就不怕將手指給弄粗糙了嗎?我娘說做繡活劈線很重要,手粗糙了可不行。”

夏里手上動作不停,不甚在意道:“我現在還小,手指粗糙了還可以養回來,影響不大。”

她祖母有專門養手的方子,等日后條件寬裕了,再養回來便是,她現在不過是三等丫鬟,就算繡藝精湛也沒有展示的機會,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站在博古架對面的蔓青意味不明道:“這府里會刺繡的丫頭不計其數,你若想憑此手藝得主子重用,只怕很難。”

她這話倒是不假,夏里年歲尚淺,在正常人的認知里,即便是擅長刺繡,那也不過是比同齡人略強些,怎么都不至于力壓群芳。

不等夏里搭腔,麥冬先不樂意道:

“蔓青姐姐何必這樣說,你覺得很難的事,夏里未必會覺得難,有一技之長的丫頭,遲早會被主子重用,你與其在這里潑冷水,倒不如多學點有用的東西。”

夏里將手中巾子放進銅盆搓洗,她面色如常道:“主子重不重用并無干系,刺繡是用來謀生的,只要我繡活做的好,怎么都能有口飯吃。”

麥冬有些不理解夏里話中的意思,蔓青卻若有所思,不遠處的紫芙譏諷道:“果真是沒見識,一輩子只知道賣力干活,但凡有點出息的丫頭,哪個不想翻身為主……”

夏里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滿眼戲謔道:“你才多大點年紀,這就想著攀高枝了?果真是家風出眾啊。”

紫芙未聽出話外音,大大咧咧道:“我們家家風自是不差,也就是在府里低人一等,在外面哪個不尊稱我一聲……”

她話音未落,蔓青便臉色鐵青的喝止道:“你胡沁什么?咱爹不過是替老太太打理商行的,在外不管多體面,那都是沾了老太太的光。”

紫芙眼神懵懂道:“雖然商行都是老太太嫁妝,可若是沒有咱爹苦心經營,哪會掙得那許多銀錢。”

夏里看熱鬧不嫌事大道:“你見過汪掌柜掙的銀錢?”

紫芙面露鄙夷道:“我自是見過的,那堆成小山高的銀錠子,能閃花你的眼。”

夏里滿眼戲謔,“你見識過又怎樣,那銀錢都是老太太的,你們也就過個眼癮。”

紫芙不服氣道:“誰說的?我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銀錢怎么都該……”

蔓青臉色慘白,一把捂住紫芙的嘴,生怕她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聲音發顫道:“你們在這廢什么話?活干好了趕緊走,主子們該過來請安了。”

說罷她率先拉著紫芙出去,香薷轉過頭看向夏里,眼神復雜道:“老太太未必不清楚其中貓膩,你拆穿除了徒增汪家姐妹倆的猜忌,并無其他用處。”

夏里將巾子放入銅盆,云淡風輕道:“有些個事兒,不擺在臺面上說道,那自以為是的人以為旁人都不知曉,再者說了,我又未曾胡說八道,不都是汪紫芙自己說的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臉上的笑容肆意又張揚,香薷回想她曾說過的話,還真就沒任何破綻,蔓青方才的心驚擔顫卻是真真兒的,香薷看向夏里的眼神慎重了許多。

麥冬從荷包掏了塊點心塞嘴里,不解道:“你倆在說啥呢?”

香薷看她的眼神有些無奈,她這堂妹對自己感興趣的事兒十分敏銳,旁的真就遲鈍的可以。

香薷與夏里相識一笑,兩人異口同聲道:“無事!”

麥冬也就不在多想,她大方的將點心分給兩人,樂滋滋道:

“我爹每過幾日會托人給我帶吃食,夏里你多吃些不打緊。”

夏里雖沒有嚴重潔癖,可遞過來臟兮兮的手她還真吃不下去,哭笑不得道:“你自個兒留著吧,我還不餓,一會兒就吃朝食了。”

香薷嗔怪道:“瞧瞧你那手,就不能洗干凈了再吃?”

麥冬樂呵呵的笑,好脾氣的不與她爭辯,三人將灑掃物什收拾妥當,這才往外走。

走了一小段路,恰巧碰上來給老太太請安的世子爺,香薷和麥冬立刻退后福身行禮,夏里反應慢半拍的跟上她倆,她蹲著身子,偷偷抬眸看了一眼。

世子爺十歲出頭,身著錦袍面容清俊,通身的氣勢不弱,一看便知是精心教養的繼承人,路過三人時矜貴的開口免禮,還讓隨侍打賞了三人金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