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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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他身后的衛洛,伸出白嫩青蔥的小手,輕輕地撫上,那眉峰,低低說道:“君休惱。”
她說得很簡單,就這么三個字。
可是,她是那么的溫柔,她這么摟著他,香軟的身軀緊緊相偎,小手撫過眉眼時,帶著一股芳香,一種讓人心緒平靜的寬容溫厚。
義信君在她的撫摸下閉上了雙眼,本來抿成一線,殺機畢露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一揚。這是垢他,饒是心火如焚,卻依然涌出一抹暖流來。
這便是他一直渴之慕之,百折不回所追尋的啊。
曾經有無數個夜晚,曾經在前進的路上,有無數次他想放棄時,他便會想起當初在涇陵公子府那短暫的溫柔,那一又寬容平靜的墨玉眼,便想起那墨玉眼的主人,正在等著他去相救,去給她幸福。
于是縱是渾身傷痕,一臉滄桑,他也會馬上擺出一個笑容來,面對再一次的折磨。
終于,他現在重新擁有了。
義信君閉著雙眼,把所有的思緒都摒在腦后,只一心一意地感覺到濕軟的小手的拂按。
這時,衛洛宛如春風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楚之諸公子諧否?公卿派系如何?楚王威望如何?種種內情,請君細說。”
她的聲音真如春風,讓他暖洋洋地沉浸其中。
在她芳香溫軟的小手的撫按下,他聲音低低地傳來,和在清風中,水波聲中,已沒有了一開始的急躁。
“楚稱霸多年,國內派系林立,公子中,以公子吾,公子及為首,公子吾乃晉姬所生,公子及乃齊姬所生。公卿中,亦分三大派系……據細作傳言,此次攻齊,楚國內眾說紛紜,另有不少人主張攻晉。然楚王欲得你我,壓下諸般聲音,才有了這次使者之行。”
衛洛靜靜的聽著。
過了半晌,待得義信君聲音稍頓,她又溫柔地問道:“楚使可刺乎?”
義信君一怔。他錯愕地回過頭看向衛洛。
對上她黑白分明的墨玉眼,他沉吟起來。
半晌后,他搖了搖頭,說道:“此番楚使車駕近百,隨從近萬,難盡誅之。”
義信君畢竟是聰明人,馬上便明白了衛洛的意思。如果楚使在半路中被盜匪全滅了,那不但是對楚的威望的打擊,而且也為齊應對戰事爭取了時間。
衛洛沉吟起來。
水波中,扁舟一晃一蕩的起伏著,美中不足的是,天上的太陽出來了,明燦燦的陽光照在水中,波光刺眼,照在身上也有點發燙。
這時,衛洛低低地嘆息一聲。
義信君聽到衛洛的嘆息聲,連忙轉回頭去。他伸手捧著她的小臉,花瓣般的唇壓在她的鼻尖上,低低地,喃喃的,心痛的說道:“洛,一切有我,何必傷懷?”
他說到這里,聲音中還是有了些苦澀。
因為,只要楚使一到,只要齊人一拒,只要戰事一起,衛洛這個紅顏禍水的名頭,便被收發室到了史冊上,她就是與褒姒,西施等婦人齊名的禍物了。
甚至不需要戰事起。只要楚使一到,他們的要求一出口,衛洛便坐實了這個罪名,一切,便不可收拾了。
這一點,他深為恨之,卻一時想不出良策對應。反正對他來說,這樣把衛洛交出去,于公于私都是絕無可能。
衛洛感覺到他清爽的,略帶溫甜氣息撲到臉上,感覺到了他的緊張自責,不由嫣然一笑。她這一笑,宛如百花齊放。
這一笑很華美,最關鍵的是,這是一種完全放松下才有的笑容。
義信君一怔。他松開捧著她小臉的手,眉頭一揚,奇道:“你有良策?”
衛洛含著笑,眼波盈盈望來,道:“然也。”
在義信君的懷疑中,衛洛扇了扇長長的睫毛,小嘴朝他一湊,在他的眉心印上一吻,嘆道:“其實,那策你的臣下也出過的。”
我的臣下出過?
義信君愕然地望著衛洛,想道:我才告訴你這事,你又不是順風耳千里眼,怎么知道我的臣下出過什么好的計策?
衛洛對上他愕然的表情,又是嫣然一笑。她伸手摟著他的頸項,嘆道:“我的素啊,你是關心則亂啊,不管此番禍從何起,可是楚人卻是準備以索要我這個婦人為借口的。你的臣下,一定有人建議在楚使到達之前,殺了我吧?”
她說得很輕描淡寫。可是那“殺了我”三個字,卻是觸目驚心。
義信君華美的臉色一白,他急急地張開口便要辯駁,他想說,雖然有老臣這樣建議了,可是被他駁回去了,他想說,這純粹是胡說八道,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口才張開,衛洛便伸出白嫩的,骨節間還有著小小的肉渦的食指,輕輕按在他的嘴唇上,制止了他的話。然后在他驚愕的,不安的眼神中,衛洛朝著他眨了眨墨玉眼,笑道:“素,你是當局者迷啊,你忘記了,我會易容啊。”
素一怔,轉眼目光大亮。
衛洛嘴角含笑,暗暗忖道:不止我會易容,那個神出鬼沒的登徒子,我就不信他與劍咎沒有關系,他一定也是個中高手。
衛洛輕軟的聲音,和著水波溫和地似來,“事到如今,我是非死不可,我與你一道,不知引來了多少人的窺探。我一死,齊國無恙你也無恙。”
義信君點了點頭,說道“此策可行。”
衛洛又說道:“楚欲對齊兵,一為蔡人之事,二為你我。你馬上派使分別向周天子,楚王,蔡侯陳表,大力痛責蔡使言語無狀,竟在齊人面前辱你堂堂義信君,你乃堂堂丈夫,豈容一使相辱?讓周天子,楚王念及大國風范,務必還你一個公道。”
衛洛剛說到這里,義信君便是雙手一合,嘆道:“高啊”
他贊嘆地望著衛洛,想道:是啊,楚王對齊興兵的借口,不就是這兩條嗎?只要衛洛假死,然后我又把蔡使辱我之事鬧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諸侯皆知。楚使縱使來到了臨淄,面對這種情況也是無法開口了吧?
楚使開不了口,楚王便沒有了興兵的借口,齊國就安全了。
轉眼,他又想道:楚使還沒有到,我珍之重之的美姬便這么突然暴病死了。此事說出去十分可疑。待得天下人都知道楚王曾經想向我索要愛姬之后,定會以為她是我親手所殺,為的是不想讓自身家國受辱。如此一來,雖然楚王暗恨,可他暗恨又能如何?齊楚之國本來不諧。
最重要的是,經此一事,天下人定然覺得我以兩城換來的婦人,為了尊嚴家國都舍得下手。實是顧全大局,也舍美色的堂堂大夫。
他越想,越覺得衛洛所提出的這個建議完全可行。這么一轉眼間,她便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縱使他臣下才志杰出的多,可是也不一定比得上他的洛。
這時的他,如果要說擔心的,便是擔心衛洛的易容術不過關,不能把另外一人完全化成他的模樣。至少,在他的臣下中,就沒有一個有如此才能的。
許久后,義信君的聲音沉沉傳來“善,到得明日,世人便知義信君之姬暴病而死。”
衛洛嫣然一笑,目光冷凝,低低地說道:“然,這一次,不止是義信君之姬暴病而亡,我還需令得堂堂公子涇陵,親自把陽、裕兩城送回你的手中。”
這一下,義信君完全怔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衛洛,那表情,十分十分驚愕。
他張開嘴,便想詢問,可是衛洛伸出白嫩的手指,再次按上他的唇。他沖他嫣然一笑,這一笑,不知為什么,竟然有點冷意。
笑容中,衛洛輕軟地說道:“和風輕緩,水波如鏡,陽光華燦,湖山一色。如此仙境中,衛洛不知何時再以此容與君相依,計謀事,陰毒策,何不留待回去再說”
她的聲音有點沙啞,連眼眶也有點澀意。義信君目光復雜地望著,她,半晌半晌后,露出一抹笑容,轉回頭去。
這時刻,他真想不出衛洛有什么法子,能令公子涇陵親手把陽、裕兩城送回。可是,衛洛的表情卻十分篤定。她噙著一抹神秘的笑容,伸手再次摟緊了義信君的頸項。在義信君低頭沉思衛洛所說的話的時候,衛洛收緊雙臂,把臉埋在他的背上,不知不覺中,一滴淚水順著她的眼角緩緩流下。
只是流了一滴,衛洛便果斷地睜大雙眼,努力地把滲出眼眶中的淚水都逼回去。她發過誓的,不會再為那個男人流淚的啊。直睜了好一會兒眼,直到湖風把她的眼淚吹干了,衛洛才低下頭,再次把臉緊緊地貼上義信君的背。也不知為什么,縱使一再唾棄自己,她的心中卻還是閃過了一個念頭來:也不知我的死訊傳到晉時,他,他會不會有一丁點觸動?有一丁點不舍和難過?越姬: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