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14、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

14、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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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枚行將放棄的“棋子”,如何從局面中殺出一條生路?

趙都安從未指望過大人物的仁慈,亦或運氣,他所能依靠的,只有最大限度,利用已有的情報和手段,完成這次翻盤。

昨日進宮時,恰逢女帝與相國商談,而后又得知了“改稻為桑”策略的后續變化。

趙都安從中得出兩條關鍵的信息:

第一,女帝與以李彥輔為代表的“江南士族”組成的黨派,正在進行一場博弈。

李黨先是在淮水推動“試點”,搞砸后,李彥輔通過翰林院一名翰林的口,提出“以改兼賑”的法子。

實際上,卻是在以國事,為自己背后的利益集團撈取好處。

第二,女帝對此心知肚明,且登基后,便一直在打壓李黨。

那么問題就很清楚了,如何討取領導歡心?

老吏朱逵說的很明白:想領導之所想,急領導之所急。

所以,趙都安從一開始,便意識到,自己“戴罪立功”的關鍵,不是功勞的“大小”,而是這份功勞,女帝是否急需!

商品的價格,由供需關系決定……這是趙都安讀書時再熟悉不過的概念。

所以,當他后來在白馬監,看到寧安縣子的邀請函時,注意到,其要搭救的那個關押在刑部的官員,乃是“江南士族”出身后,便意識到,這是個機會。

只要將這件賄賂案子,與李彥輔聯系起來。

那么,便是足以攻訐相國,從而敲打李黨的一個借口。

而女帝應該會很喜歡這個借口。

這個方案當然并不完美,因為原主對朝堂了解的匱乏,趙都安的很多判斷,只能依靠猜測和前世的經驗。

但他沒有制定“完美”計劃的時間!

只能賭一賭!

“使君……在說笑?”

烏篷船內,馮舉如遭重擊,臉色霎時間白了,只覺好似有無數鋼針,刺入脊椎骨。

他?檢舉當朝相國?瘋了?

哪怕在最荒誕的夢里,他都不敢想這劇情。

趙都安平靜道:“馮大人在怕?”

廢話……得罪相國,你是要我死啊,誰能不怕?……馮舉搖頭道:

“非是本官畏懼,實則此事與相國全無關系,說出去誰會信?”

趙都安反問:

“沒關系嗎?馮主事與刑部大牢里那位同年,不是江南士子?”

馮舉忙撇清關系:

“江南讀書風氣重,朝中官員許多都出自南方,但本官又不是相國的人啊。”

他是真冤枉,朝堂黨派劃分又特么不是按地域來的,哪能開地圖炮,劃定成分啊。

“但其他人可未必這樣想,”趙都安理所當然道:

“同為江南宗族子弟,又同朝為官,犯了事,求到相國門上很合理吧?”

他繼續道:

“但相國何等身份,豈會為這等小事臟了手,甚至都懶得親自見你們,最多交代底下人,或者幫你指條路,很合理吧?”

趙都安又道:

“你受到指點,通過王顯,來賄賂我,我乃陛下的人,與相國表面上毫無關系,我來辦事最穩妥安全,這很合理吧?”

馮舉目瞪口呆。

三個“很合理”,直接編造了個莫須有的劇本出來。

他臉色難看,冷聲說道:

“使君這是逼迫我攀咬誣陷相國……豈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若不依你,你將我行賄之事捅出,按律法,本官最多脫了這身官袍,回鄉提早養老去。

但若攀咬相國大人……相國的金身最多稍微沾染些灰塵,回頭我怕是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覺得有些可笑。

難道這個女帝裙下小白臉,會天真以為,掌握了把柄,就能脅迫自己?

是丟官,還是丟命,這很難選嗎?

“馮主事是這樣想的嗎?”趙都安故作失望道:

“我原以為,伱是個聰明人。”

“什么意思?”馮舉皺起眉頭。

趙都安平靜說道:

“所以,你以為,我是為了給自己脫罪,所以莫名其妙地去攀咬李彥輔?”

“這……”

馮舉語塞,這的確有些不合邏輯。

方才驚怒之下,未曾深思,趙都安沒道理與相國為敵。

即便攀咬成功,相國最多被敲打一二,還惡了大人物,姓趙的有女帝撐腰,就算要找個由頭,給自己免罪,也沒道理將矛頭指向李彥輔。

除非……

“呵,馮主事莫要忘了,”趙都安見他臉色變化,幽幽補上最關鍵的一刀:

“本官背后,站著的是誰。”

馮舉腦海里響起炸雷,這一刻,他恍然大悟。

趙都安是女帝的狗,他出來攀咬相國,背后必然代表了女帝的意志。

是了!

自女帝登基以來,反復削弱李黨,此事不是秘密,前不久又有傳言,李黨在與皇權進行對抗……

上午,他在衙門,也聽說有李黨一派的御史,組團彈劾趙都安……

一切都說得通了。

女帝反復被相國制衡,此番,連自己的枕邊人,都被拿來攻擊……換位思考,女帝動怒,合情合理。

廟堂上的斗爭,是不見血的刀光劍影,凡事都要講個規矩。

便是帝王也不能肆意而為,想敲打相國,必須有個由頭……

“噸!”

馮舉用力咽了口吐沫,口干舌燥,意識到,自己卷入了廟堂斗爭的漩渦。

“主事潤潤喉嚨?”趙都安推過去一杯茶。

馮舉下意識喝了口,然后才面色忐忑道:

“使君……所以,這是陛下的意思?”

趙都安面露不悅,沉聲道:

“主事慎言!此事與陛下有什么關系?話可不能亂說!”

原話奉還。

馮舉心領神會,這個他懂,陛下豈會落人口實?

但趙都安這副態度,儼然已經是承認了。

趙都安趁熱打鐵:

“所以,馮大人務必想清楚,要站在哪一邊。若你愿為陛下分憂,陛下自不會虧待自己人,但若你執迷不悟……”

“呵,”他輕笑一聲,意味深長道:

“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啊。”

他輕輕站起身,拍了拍馮舉的肩膀:

“如何選擇,你自己思量。”

說完,他走到烏篷外,細雨紛紛,渾河兩岸煙柳朦朧,如詩如畫。

背后,馮舉呆坐在艙內,片刻后,咬了咬牙,有了決定。

站起身拿起艙內的油紙傘,替趙都安撐在頭頂,垂首如仆從般低聲道:

“下官,愿為陛下……”

“恩?”

“哦,此事與陛下無關,下官愿為使君效犬馬之力。”

趙都安嘴角微勾,藏在袖管中緊攥的拳頭松開。

翻盤的關鍵“證據”,終于……拿到了。

不多時。

當趙都安重新回到岸上,鉆進車廂,透過車簾望見馮舉的馬車漸漸遠離。

駕車的朱逵抹了把臉上雨水,悶聲道:

“大人,接下來咱們去哪?”

他已經有些看不透自家使君的操作了。

但從馮舉前倨后恭的轉變來看,不知為何,原本淺薄紈绔形象的趙都安,愈發的深不可測了。

“接下來啊,”趙都安放下車窗簾,估摸了下自己還剩的時間,說道:

“去刑部。”

按照原本構想,他只要狐假虎威,策反馮舉充當“污點證人”,就算大功告成。

但既然還有時間,那不妨一口氣,多坑幾個人進來。

趙都安可還記得,暗處還有個“情敵”張昌碩虎視眈眈。

“既然你想對付我,那沒理由不禮尚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