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246、我盜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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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之內,秋木林中,平整的石板上零散飄落金黃色澤的落葉。

陽光下,仿佛燃燒的火焰。

徐貞觀靜立于林中,纖細秀美的手腕輕輕轉動,手中那一柄鑲嵌蟠龍配飾的寶劍“噌”的一聲,筆直嵌入石板縫隙。

她抽出一只絲絹手絹,緩緩擦拭白嫩而纖長的雙手,好奇詢問:

“他有進展了么?”

這里的“進展”二字,指的自然是靖王府內鬼一案。

在趙都安進入神機營后,起初,因在詔衙中的驚人表現,徐貞觀是對他有些過高期許的。

故而,哪怕是湯平等人被罷免這等離譜請求,女帝也從容應允。

饒是薛神策等人入宮,也悉數被她擋下。

然而,接下來,從神機營中傳回的,盡是趙都安享樂游玩的種種非議。

好似全然忘記了查案任務。

徐貞觀卻仍舊放任自流,好奇心勾動,猜測這小禁軍究竟意欲何為。

今日所謂軍演,她也提前有所耳聞。

此刻目睹莫愁這般急匆匆趕來匯報,神態舉止異常。

理所當然,猜測乃是趙都安又鬧出幺蛾子,案件所有突破。

然而邁步走到近前的莫愁卻搖了搖頭,說道:

“趙大人仍未著手調查案件,起碼奴婢看不出痕跡。”

女帝美眸透出絲絲縷縷詫異之色,疑惑道:

“那莫非是軍中操演出了麻煩?他又與誰起了沖突?”

莫愁不禁苦笑搖頭:“……倒也沒有。”

女帝這下當真好奇了,她好看的眉眼輕輕顰起,好似遭遇了個有趣的謎題,輕笑道:

“讓朕猜猜,既與案件無關,又非沖突,總不可能是操演本身有何變故吧。”

莫愁臉上古怪之色愈濃,恭聲道:

“陛下雙目如炬,明察秋毫!

底下人回報,今日操演中,趙大人拿出兩樣新式火器,配合新式戰陣予以演練,遠超此前之突火槍……

樞密院與兵部長官皆親眼目睹,紛紛急書賀表,遞入宮中……”

她一五一十,將得知的情況講述了一番。

徐貞觀這下真的愣住了。

秋風拂過,白衣女帝垂直后腰的如瀑青絲微微揚起。

發絲劃過她白嫩的臉頰,豐潤的唇瓣,挺翹的瓊鼻與如遠山般的黛眉……

她擦拭雙手的動作悄然停下,手絹下意識被緊緊攥入白嫩潮濕的掌心。

“你說,趙都安請了公輸天元與陳貴合作,制出的新火器?”

“是。”

“遠超突火槍?”

“是。按趙僉事的說法,靖王府竊走的圖紙,幾如廢紙。”

“他在之中,只提供了些許想法?”

“是,火器局主官如此講述。”

沉默。

這一刻,大虞女帝不禁回憶起,前些日子,她在天師府中,與張天師一同借水幕觀看到,趙都安給公輸天元講述的那一幕。

她突然生出強烈直覺,這新式火器的核心,只怕也與那小禁軍脫不開關系。

如何做到的?

如修文館中講述的“黃金三策”一般,只能歸結為那潑天的才華。

她竟發現,自己很自然地接受了這件事。

或不如說,已經習慣了那家伙時不時給她的驚喜。

只是……

這次的驚喜,是否有些大?

一勞永逸地解決火器被盜一案……所以,他這段日子,的確不是在浪費時間,卻也沒有去糾察內鬼,而是做了更重要的事。

“陛下?”莫愁的輕聲呼喚,將她從走神中喚醒。

“呃……”徐貞觀下意識應了聲,旋即說道:“那火器圖紙……”

莫愁眼神幽幽地道:

“為防泄露,只在火器局中,尚未呈送入宮,樞密院也不曾動。”

接著,她又講了下操演的后續。

“好,很好!既新式火器尚未完全制成,便交由火器局全權督造!”饒是以她的城府,也難掩喜色。

兩軍交戰,強者的確關鍵。

但放眼天下,無論武人亦或術士,絕對數量都太過稀少。

且哪怕以她的修為,也難以獨自抗衡千軍萬馬。

由此,愈發凸顯出凡人軍陣的重要。

驟聞喜訊,如何能不開懷?

“還有趙都安,速速喚進宮……”

女帝說了半句,又停住,意識到不妥,略一思忖,笑道:

“薛神策今晚要給他擺慶功宴?”

莫愁心領神會:“陛下莫非是要親自過去?”

徐貞觀輕輕頷首,微笑道:

“輕車簡從,不必驚動太多人,雖說不曾揪出內鬼,但如此大功,朕豈能不親自為賀?朕的福將送上這樣一份驚喜,朕便也給他一份驚喜。”

莫愁心中一陣泛酸,如同恰了檸檬。

心想,陛下這是要給那家伙,親自正名了。

修文館。

一名名學士們埋首忙碌,寬敞的“辦公室”內,案頭上一摞摞的公函堆積成山。

當新政徐徐鋪開,無數的事務瘋狂涌入新生的修文館,一眾學士被迫連軸轉,累的一個個雙眼無神。

這群青年官員,卻也在磨礪中以恐怖的速度成長。

“咣當!”

忽然,房門被用力推開。

秋風撞入室內,將長桌案頭上的一張張紙卷掀起,沙沙聲如純白海浪。

“發生何事,這般匆忙?”

韓粥抬起頭,腫脹的眼泡,松弛的眼袋,是他加班內卷的勛章:

“又是哪里的文書?”

進門的吏員氣喘吁吁,說道:

“是兵部尚書送來的,與神機營有關。”

刷——

眾學士疑惑望來,表情困惑:

“神機營?趙學士去的那個?不會與趙學士有關吧。”

聰明的學士們反應敏捷快速。

房間角落一張桌案后,閉目休憩的董太師睜開雙眼:

“拿來我看。”

片刻后,耄耋之年的董玄緩緩坐直身板,揉了揉老眼昏花的眼睛,仿佛不認得上面的文字了。

白馬監,后衙。

秋風颯颯,院中的那一株大樹上,繁茂的碧翠枝葉也漸轉泛黃。

老司監孫蓮英最近弄了一張搖椅,格外喜歡坐在樹下打盹,身上蓋著一只渾圓蒲扇。

“大人,神機營那邊有新消息了。”

一名使者推開小門疾步走到近前。

孫蓮英眼皮也不睜開,輕聲道:“說。”

而當下屬使者講了一半,老宦官就睜開了眼睛。

不住撮著牙花子,怔怔出神。

心想:趙小子你不去抓賊,這么玩是吧?!

“父親……父親……”

吏部內堂。

作為掌管天下官員調動之事的六部衙門,此處亦是相國李彥輔坐堂之處。

往日晌午,年老體衰的李彥輔會在內院休憩,外人不得打擾。

然而今日,一道人影卻急匆匆越過一道道門檻。

在許多吏部官員的注視下,徑直走入內堂,推開了房門。

“小閣老”李應龍邁步,越過門檻。

看向床鋪上,剛睜開眼睛,緩緩坐起的當朝相國,臉色微妙:

“父親……我……”

李彥輔身軀略顯佝僂,坐在床上。

有些凌亂的發絲披散下來,眸子銳利如鷹。

直逼視的小閣老聲音一點點低下去,才冷哼一聲: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李應龍張了張嘴,勉強辯解:

“是父親交待兒子,盯著那趙都安,若有要事第一時間來稟告。”

“……”李彥輔無奈嘆了口氣,心累地擺擺手:

“說吧,那頭小狼又折騰出什么事?”

李應龍當即繪聲繪色,描述一番,末了道:

“原本,姓趙的與武官集團矛盾愈發激烈,那薛神策也是對此人頗有些不待見,可據說今日操演之后,薛神策親自要為其慶功。”

他頗為失望,就像盼了兩家快打起來。

盼了許久,結果一聲炮響,人家握手言和了。

李彥輔沉默良久,長長吐了口氣,呢喃道:

“莫非,是天佑陛下不成?”

就在消息于京城中,如漣漪般擴散的時候。

再次狠狠出了一波風頭的趙都安,卻從神機營中離開,返回了詔衙。

在梨花堂中,見到了等在這里的兩個老熟人。

“呦呵,咱們的僉事大人可回來了,升官還沒忘了老東家,難得難得。”

英姿颯爽,大長腿,高馬尾,眼角點綴一顆淚痣的女緝司海棠噙著冷笑,陰陽怪氣。

坐在內堂的椅子里,學著趙都安翹起二郎腿。

在她對面,端坐著綽號“詔衙卷王”的面癱臉,九堂第一緝司張晗,身前桌上橫放七尺劍。

這會也看了過來,卻是主動起身,抱拳拱手:

“下官見過趙僉事。”

“老張,老海,你們這是做什么,生分了啊,你我都是同袍,我才出去幾天,怎么就不認人了?”趙都安哈哈大笑,熱情堆笑。

全然沒有四品大員的架子。

老海……疑似背景來歷不凡的海棠嘴角抽搐,對這個稱呼抗拒極了:

“別,叫我海棠就好。”

繼而,她一臉警惕地盯著笑面虎般的趙都安,長腿換了個姿勢:

“說吧,讓可柔叫我們過來做什么,又有什么坑讓我們跳,直接說,我們好死個明白,別做出這一副笑面虎的模樣,我害怕。”

張晗也投以詢問的眼神。

“你們怎么這般想我?我何曾坑過你們?”

趙都安故作傷心,將自己摔進主位,一臉無辜。

海棠冷笑:

“你敢說沒有?當初查內鬼,是誰……”

“都過去的事了,都是誤會。”趙都安擺手,一副心中受傷的神態。

然后又笑呵呵道:

“不過,的確有事想找兩位幫忙。”

呵……我就知道……海棠翻了個白眼。

張晗面無表情,一副公事公辦語氣:

“什么事?先說好,職責之外的不幫。”

“哈哈,放心,準保是你們職權之內,且能撈到大功勞的好事,”

趙都安笑得賊誠懇,雙手撐著厚厚的桌案,確認堂內僅此三人。

才迎著兩人不信的目光,幽幽說道:

“我需要伱們,去一趟火器局,盜走新式火器圖紙。”

海棠與張晗同時愕然看他,眼神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