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上

第六百三十五章 仁者,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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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五章仁者,人之道

第六百三十五章仁者,人之道

江過、喬固等人也看到陳實與崖壁上的劍痕對決的情形,與陳實的感觸卻不一樣。

「當年我走到這里,已經負創多處,難以走下去。小師弟至今為止還未受傷。」

喬固贊道,「他的根基太扎實了,對混元劍經的理解遠勝于我。」

景梅道:「當年我受的傷還要更重一些,幾乎無法走下去,還是師兄師姐們在外面鼓勵,我才繼續走下去。」

對此,她的感觸頗深。

焦師伯突然搖頭道:「不對。」

幾人皆是納悶,江過道:「師伯,哪里不對?」

焦師伯道:「他的招法渾然天成,看不出任何破綻,但他偏偏又會中劍,這里面不對。」

喬固道:「師伯,這還不對。他的招法沒有任何破綻,已經參悟出混元劍經的真髓哪怕是如今的我也做不到這一步。就算你來施展混元劍經,也達不到他這種程度!」

焦師伯道:「我的確做不到。但他的劍法的確出了問題。」

說話之間,陳實已經來到參道崖的第八招處,迎上崖壁上的天羅砸缺。

迎上第五招云披霧斂時,他已然受了點傷,第六招和第七招,傷勢加重,但還沒有影響到他的行動。

走到這里,金鰲島的弟子中已經很少有人能夠辦到。

盡管是在山崖之間的極窄之地,但陳實和崖壁上的神通卻顯現出天崩地裂紅日如血的可怕場景,更為兇險,仿佛崖壁之間藏著兩個崩塌中的世界,在轟然碰撞!

陳實眼前紅日亂竄,殘陽如血,一派天地化作灰的末日景象。

他的招法沒有錯漏,將末日降臨時的天地大道發揮得淋漓盡致,這一招的威力在他劍下綻放,絢爛無比。但是在與崖壁上進發出的天羅砸缺碰撞的一瞬間,他的劍法莫名被破,下一刻一道道劍氣襲來,有的刺向他的咽喉,有的刺向他的心窩,有的穿入他的道場,有的進入他的識海,有的已然來到他的元神面前!

陳實飛速后退,催動玄黃劍氣,侵入自己的道場識海乃至道境之中,傾盡所能抵擋入侵的劍氣。

待到他將這些劍氣擋下,已然退到參道崖的入口處。

陳實面色一沉,正欲再度進入參道崖,這時背后傳來焦師伯的聲音:「陳實,隨我來陳實沒有繼續硬闖參道崖,轉身跟上他。

焦師伯拄著拐,一腐一拐的在前面走著,突然腳底生出一團祥云,祥云升騰而起,托著二人離開,留下喬固、景梅等人面面相。

「陳師弟的劍法,好像的確出了問題。」喬固撓了撓頭,道。

陳實站在云端,只見祥云速度很快,不多時便飛躍千山萬水,來到蓬萊西的邊睡。

這里雖然也是地仙界,但極為荒涼,靈氣被外道污染,變得不能再用,當年的變故讓此地變成一個難以生存的地方。然而這里卻依舊有人類繁衍,陳實看到村寨如同大大小小的棋子,落在破碎的山河之間。

祥云緩緩降落下來,陳實腳踏實地,四下看去,但見這里天寒地凍,地上還有著積雪,遠處的莊稼地里,青色的麥苗像是被冰雪凍住了一般。

「你的劍法有問題,不像是自己的。」

焦師伯認認真真道,「你像是自然而然就懂得那些道理,但那些道理在你的心中,并無半點感觸,沒有感情。」

陳實微微皺眉,道:「師伯,你的意思是?」

「你未曾領悟到,何謂仁。」

焦師伯道,「仁是人與天地之間的關系,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此乃夫子理念中的關鍵,名義上日仁,實則是人道。感觸天地變化而知生死,感悟世事變遷而知興衰,感知人情世故而知自我。你對劍法的領悟,已經無人能出其右,但你的劍法只是空架子,沒有人道,沒有你的感悟感觸和感知。」

他一瘸一拐的走在冰雪覆蓋的土地上,道:「你看這冰雪,看似天寒地凍,實則春天臨近,對人世間來說已經沒有那么冷了。你不要飄在地面上,你落在地上,感觸一下。」

陳實落在地面上,身體放松下來,慢慢行走。

地面上的泥土比他預想的要松軟一些,地面上雖然還有冰雪,但只是在陰影處,土壤也并未被凍住,天氣也開始轉暖。

他回頭看去,地上留下了自己的腳印,

焦師伯帶著他向前走去,道:「地氣寒暄,你練的很好,我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但為何你會中劍?我想,你未曾真正的見過地氣寒暄,天倒生殺。你真正的見到了,才能體會到夫子所說的仁,所說的人道。」

陳實跟著他,心道:「仁?人道?真的會是我中劍的原因么?」

兩人來到附近的村莊,這個村莊里的人像是認識焦師伯,與他打著招呼:「焦仙師,

又來教弟子呢?」

焦師伯含笑應對,道:「江過就是這個村的人,以前生活在此。不過那是五百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陳實打量村子,只見很多村民坐在太陽底下曬太陽,身上穿的厚厚的,瞇著眼晴,兩腮被曬得泛紅。

五百年對于他們這些已經是仙人的存在來說,只不過彈指一揮間,但對凡人來說,已是幾經生死輪回,前生往事,俱化飛灰。

「江過是我領入金鰲島山門的。他是天才,學什么都很快。哪怕是在蓬萊西這等幾乎無法修煉之地,他修行速度依舊快得驚人。我在他入門之前,傳授給他混元道經和劍經,

跟他約定,他修成天仙境后,便去金鰲島尋我。后來我便將此事忘記了。」

焦師伯找了一些竹子,一邊削竹子,一邊說起江過的來歷,道,「等到我想起他時,

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我再去找他,發現他已經是天仙了。他卻沒有找我,而是守在家里,

給父母養老送終。我沒有逼他跟我走,便離去了。等到他父母百年,他依照諾言來到金鰲島,我便將他領入山門。他腰間有塊玉佩,質地不好,卻一直掛著,是他父母的遺物。」

說話間,他削了十二根竹子,長短不一,長的九寸,最短的四寸七分,插入泥土之中,露在外面的長度一致。

焦師伯又取了些蘆葦的內膜,燒成灰燼,小心翼翼的撒入竹子之中。

陳實蹲在他旁邊,看看他忙碌。

焦師伯道:「你守在這里,盯著這些竹子,自會領悟出地氣寒暄蘊藏的人道。」

陳實便守著這十二根竹子,焦師伯則拄著拐離去。

天色將晚,村民們已經各自回家,很快各家升起炊煙,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氣。

陳實依舊死死盯著十二根竹子,不多時,他身后傳來悉悉姿娑的腳步聲,一個孩童小心翼翼的端著一碗飯菜,還夾著兩個雜糧饃饃,來到他的身邊。

「俺娘讓我給你的,吃吧,吃吧。」那孩子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

陳實證了愜,沒有拒絕,鄭重其事的謝過他,端起那碗飯菜,像村民一樣蹲著,啃了口饃夾了口菜,很快便將飯菜吃完。

他想去還碗,又擔心錯過什么,只得把碗筷放在身旁。

過了不久,那孩童又回來,收走了碗筷。

月亮升起,月色迷人,月光下,陰影與積雪錯亂,讓空氣越來越寒冷。

這里極為安靜,偶爾有狗叫聲,和柴門開啟的哎呀聲。

陳實依舊緊緊盯著十二根竹子,不知不覺到了天亮,村里又漸漸有了生氣,人們早起,相互打著招呼,很快各家各戶炊煙。

那孩子又來給他送早飯,陳實還是沒有推辭。

吃罷早飯后,村里人對這個外來者很是好奇,不少人在遠處偷偷的打量他,議論紛紛,卻不敢上前。

孩子們就比較大膽了,他們會跑到陳實身邊,蹲在旁邊打量他,膽子更大的,還伸手摸摸他的紫金冠。

很快他們便被家長喚了去,訓斥一通。

陳實只管盯著十二根竹子,耐心十足。沒幾天功夫,村里人便習慣了他的到來,對他的好奇心大減。

陳實也渾然忘我,像是融入到村子之中。

如此過了六七天,天氣轉暖,陰影中的冰雪也在漸漸融化,土地也愈發松軟。墻角處有些嫩綠的草芽已經鉆出了頭。

這日清晨,陳實依舊木雕泥塑般坐在那里,一個早起的漢子伸個懶腰,打著哈欠從他身邊經過,嘀咕道:「今天春分了。」

這時,陳實感應到大地的深處有陽氣在流動,那的確是大地的陽氣,是土壤深處的冰雪融化,是泥土中的根須在呼吸吐納,也是洞穴中的生靈迷迷糊糊張開眼睛,加快了新陳代謝。

總而言之,大地像是醒來了。

他正在為自己的感應而震驚,面前的竹子底部突然有來自大地深處的氣流向上吹去,

將竹子底部的蘆葦膜灰吹得揚起。

那些輕盈無比的灰從竹子冒出地表的那一端中飛出,在空中舞動,伴隨著竹子中傳來的低低的聲音。

那聲音很低很低,低到倘若不仔細聽便會忽略的地步。

但它的確是一種來自大地深處的樂聲。

它是十二律中的黃鐘的音律。

其他的竹子中也有灰飛起,高低不同的竹子里,地氣吹動,發出大呂、太簇、夾鐘、姑洗、仲呂等十二種音律。

這種聲音,便像是大地在發聲,在向整個世界宣布,春日到了。

這聲音像是喚醒了世間的生命,讓原本寂寂荒涼的蓬萊西,多出了萬萬千千生命蘇醒的氣息。

這就是地氣寒暄,這就是天倒生殺!

陳實的背后,村莊也像是從夜晚的死寂中活了過來,人們忙著自己的事情,孩童們嬉鬧,母雞走出雞圈覓食,黃狗四處跑動,撒尿圈地盤。

那個經常給他送飯的孩子,又捧著一碗飯菜走過來。

陳實盡管早已靠著天機策領悟出這一招的奧妙,但親自感觸到大地復蘇,萬物由死向生的那一刻,仍然忍不住淚流滿面。

他悟出來了。

他悟到了夫子所說的仁,不是把人劈成兩半,而是人與天地,人與人的關系。

他悟到了地氣寒暄中的人道奧妙!

他明白過來,為何參道崖中自己會中劍。

「你別哭了。」

那個送飯的孩子說道,「是餓著了么?我家里還有,再給你添些。」

「謝謝你。」

陳實謝過他,起身笑道,「吃了你們家這么長時間的飯菜,承蒙你們照顧這么久,當能沒有回報?」

他心念微動,陰陽道場鋪開,籠罩這個小小的村莊。

陳實催動陰陽道場,吸收煉化此地的外道,不多時,便將村莊中的外道煉化干凈,向那個送飯孩子道:「倘若瘤腿爺爺來尋我,你便告訴他,我要入世走一遭。待我圓滿,自會回來。」說罷,飄然而去。

自此之后,這個小村莊的靈氣充沛,正氣長存,村民的壽命也增長許多,莊稼也生長得更好。

陳實走后沒多久,焦師伯和江過來到此地,村里的人們見到江過,都連忙上前叫老祖。一一江過看似少年,但已經快六百歲了,被同村的人稱作老祖也是理所當然。

兩人打量這個村莊,各自露出驚訝之色。

他們修為深厚,自然能看得出來,小村莊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的原因,是陳實改變了此地的天地大道!

可是,這是怎么做到的?

「那個看竹子的少年哪里去了?」焦師伯急忙問道。

送飯男孩將陳實的話復述了一遍,焦師伯和江過各自皺眉。

「參悟混元劍經,耗時太久,他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焦師伯低聲道。

陳實不知不覺間走出蓬萊西,一路觀察感應天地大道,看風土人情,領會風侯參差參悟離離青焰,又去那亂世之中,見證國家興亡,改朝換代。

或者去那大漠深處,吹盡黃沙,又或經歷秋日風雨,領悟霜雪。

他輾轉而行,不知走了多少萬里,也不知走了多少日子。

焦師伯、江過和黑鍋等人在金鰲島上等了數月,始終不見他回來,又等了兩年,陳實還是沒有回來。

這一日,弧犬趴在山門前,突然耳朵動了動,仰起頭,只見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風塵仆仆的從外面趕來,向它笑了笑,徑自向山上走去。

「焦師伯,我回來了。」

那男子向焦師伯笑道,「我想再闖一次參道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