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誰讓你皇爺爺那么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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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朱允熥提出官紳一體納糧這條新政后,大明的朝堂上霎時刮起了一陣裝窮的風氣。
很多官員的官服上都打了補丁,哪怕是新作的衣服,也要在衣領、袖子等處補上幾塊,用于證明自己日子過得很窘迫。
更有甚者翻出多少年前的舊衣服,縫縫補補的穿起來。
在他們看來大明這對爺孫倆之所以如此仇視天下官員,就是典型的仇富心理。
這一天,老朱上朝的時候,滿朝文武又是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
老朱看了一會兒,心里就生出強烈的不喜。
雖說他崇尚簡樸,但可從來沒提倡裝窮。
再者說,官員乃朝廷之形象,如果連官員都穿帶補丁的衣服,那番邦使節來大明朝拜還不得笑掉大牙
「明天誰要是再敢穿帶補丁的衣服,就不要來上朝了!」
老朱氣哼哼的撂下這句話,隨后開始了沉悶且忙碌的早朝。
一眾官員彼此看了看身上的補丁,心里暗暗得意的發笑。
他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通過丟自己的人,間接丟朝廷的人,讓老皇帝受不了!
在散了朝之后,他們更是一個個交頭接耳的慶祝今天的勝利。
「太好了,老皇帝終于受不了了,哈哈哈!」
「都怪皇太孫,非得改了歷朝歷代的規矩!」
「元朝都沒朝士紳收稅,憑什么他皇太孫敢朝士紳動刀」
戶部尚書陳書禮聽著前邊一眾官員的談話,對著一旁的秦逵無奈的搖搖頭。
「年輕喲!」
「真是無知者無畏喲!」
「誰說不是呢,他們竟然想通過這種手段迫使陛下改變主意,簡直是癡心妄想!」
秦逵符合了一句后,隨即悄的問道。
「老臣,你家多余的地都咋處理了」
陳宗禮左顧右盼了一圈,見沒人注意他們倆,這才壓低聲音道。
「我們家親戚多,一家分點就完事了。」
「至于掛靠的土地則全都退了回去,免得在這時候觸了皇帝陛下的忌諱!」
秦逵聞言嘿嘿一笑道。
「巧了!」
「我家也只留了幾畝口糧田,將多余的土地也都分給親戚了,他們每年只需給我們交兩成租子就行!」
「口糧田不用交稅,現在反而比以前還省,嘿嘿嘿……」
走在人群最前邊的孔訥,對著扶著自己的兒子孔公鑒說道。
「咱們家的地都處理好了嗎」
「回父親大人,已經處理妥當了,全都按照父親的吩咐辦的!」
孔訥聞言嘿嘿一笑道。
「皇太孫仁慈喲!」
「口糧田……」
「只要咱們將孔家的地全都變成口糧田不就行了,嘿嘿嘿」
這就是大明官員的避稅策略,將名下的土地全都轉到親戚或者同族名下,然后以口糧田的名義避稅。
為了完美避稅,他們還特意調高了地方上人均口糧田的標準,少的兩三畝,多的有達到四五畝之多。
不過,這種辦法只有他們這些身居高位的人能用,而且還不擔心種地的佃戶們反水。
至于底層的鄉紳,只能通過加租的方式來彌補損失。
在奉天殿這邊下朝之時,文華殿那邊的小朝會正熱火朝天的討論著。
這可不是尋常情況,畢竟一般來說,文華殿這邊散朝時間比奉天殿那邊早得多,很少有拖延的時候。
朱允熥這邊討論的議題也是新政的稅收問題
「據我所知,現在民間多有隱匿田產之事。」
「雖說他們不敢在總數上造假,但將富戶之田產,詭寄于普通農戶之上的手段層出不窮。」
「另外,還有部分官員將家中多余土地分給親戚、同族、同鄉之人,侵占他們的免稅額度,從而逃避朝廷稅賦。」
「這種事情也要想辦法避免,防止朝廷的稅源枯竭。」
「不知幾位師傅,以及幾位先生有什么好辦法沒有」
本來楊新爐是想說幾句的,可一想到上次被高明給噴了一頓后,他就識趣的閉嘴。
秦亨伯看了看左右都不說話,又看了看高明,見高明沒有盯著自己,這才小聲的說道。
「殿下,可以調整免稅額度,或者取消口糧田免稅之制度,這樣一來就不用擔心民間詭寄田地之事了。」
朱允熥聞言點點頭,隨即看向其他人。
「你們也發表下看法!」
「張宗浚」
「齊泰」
「解奎」
「陳密」
「秦業」
「孔彥縉」
「常繼祖……你就不用說了,你家地早就被我充公了……」
常繼祖聽到朱允熥這樣說,站起來靦腆的笑了笑又重新坐下了。
他們家的地早就送給皇太孫了,并且從皇太孫那里換成了明鋼商會的股份。
一開始他母親還不同意,后來見到朝廷稅改,這才意識到皇太孫對他們家有多照顧。
孔彥縉聽到朱允熥點自己的名字,無比沮喪的站起來道。
「殿下,微臣爺爺干的就是您剛剛說的事,將家里的田地全分給族人了。」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么。
自古以來只有一件事沒人喜歡,那就是交稅!
別說大明這些當官的不喜歡,當年陳宗禮打算讓朱允熥多交點稅,也跟要了他老命似的。
因此,朱允熥對于這事倒挺能理解。不過理解歸理解,從有錢人手里扣錢,是他這個皇太孫的主要責任,且是責無旁貸的責任。
「沒事,你家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你盡管暢所欲言。」
「維持朝廷穩定運轉,必然要有穩定的稅源。這個稅不是找老百姓要,就是找有錢人要,總之是要有人交這個錢才行。」
「自古以來找有錢人收稅都非常難,但咱們不能因為難就不做!」
朱允熥慷慨激昂的說完,文華殿內一眾年輕人被說的熱血沸騰,連看向朱允熥的眼神都充滿了崇拜。
至于楊新爐、秦亨伯、張宗浚等幾個老家伙,則是一副無奈的望天狀,臉上沒有絲毫波動。
哼,說的好聽,有本事把你名下那些作坊的稅交了呀!
朱允熥看到幾個老家伙翻白眼的表情,臉上頓時感覺一陣發燒。
「諸位,作坊那邊肯定是要交稅的,只是現在不合適……」
「現在孤對作坊的管理采用的是利潤上繳制,這些錢都被我拿去用來發展基礎工業,以及建造鐵路之類的了,暫時還不能給朝廷交稅。」
「因此,現階段朝廷想要維持運轉,還是得以農業稅為主。」
幾人聽到這話,敷衍的朝著朱允熥拱拱手,說了個皇太孫圣明,然后就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起來。
高明忍了好一會兒,不等朱允熥點名就主動站起來了。
「殿下,依微臣看,咱們現階段就不該對口糧田免征,應該一視同仁征收賦稅。」
「畢竟現在的二成稅賦,已經比起歷朝歷代都低很多了。」
「別的朝代雖說十抽一,但人丁稅、徭役,以及其他雜稅加一起,遠超過二成,甚至能達到四五成之多!」
「咱們已經減免了這么多,在對不足人均不足三畝地的農戶免征,豈不是喪失了非常大的稅源」
「因此,我覺得咱們就該按照土地征稅,地多者多收,地少者少收,無地者也不是不收,而是通過其他方式收稅,或者繼續沿用之前的政策,按照匠戶、漁戶等制度……」
「朝廷應該以每個縣的土地數量為基準,讓他們每年按時按量繳納足夠的糧食,或者等價的銀錢……」
一直當聽眾的楊新爐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站起來開噴。
「高老頭,你是不是以為天底下就你一個人聰明!」
「你若是這樣做,是能保證朝廷的稅收,但是底層百姓的死活你就不管了嗎」
「咱們大明地方上胥吏都是世襲的,他們世代居住在本鄉本土,就算他們不能改每個縣的土地總數,但他們總可以改每家每戶分攤的數量吧」
「他們有無數種理由將自家田地分攤到平頭百姓身上,讓平頭百姓替他們交稅!」
高明本想毫不留情的懟回去,可聽了楊新爐這番話,想了好久都沒想到懟回去的理由,只能無奈的朝著對方拱拱手,表示自己受教了。
楊新爐見高明這個姿態,也沒有窮追猛打,而是心滿意足的坐下了。
其他人聞言紛紛附和道。
「殿下,楊大人所言甚是,此事不可不防。」
「大明府縣近千,就算派出再多的巡查官員,也難以監管到如此細致程度。」
「朝廷的稅收最終還是要靠地方上的胥吏征收,一旦逼迫過甚,他們勢必會將本該屬于他們自身承擔的稅負轉嫁到其他人身上,屆時必定會引起百姓不滿,甚至釀成民變……」
高明見眾人一股腦的支持楊新爐,不由憤憤的問道。
「那你們說該昨辦」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齊刷刷看向朱允熥。
「自然是請皇太孫定奪!」
沒等朱允熥有啥反應呢,高明這老頭就先急眼了。
「你們!」
「如果什么是都要皇太孫來定奪,那皇太孫養你們何用!」
雖說高明的話很刻薄,但楊新爐等人卻直接無視他。
自古變法無不以犧牲始,皇太孫要想推動這么大的變法,不死點人怎么可能
他們現在就是典型的看熱鬧不嫌事大,就想看看皇太孫這把大火會從誰身上開始燒起!
朱允熥聽著他們討論了一會兒,見到王德一個勁給自己使眼色,就草草的結束了早會。
「算了!」
「今天先討論到這兒吧,你們先忙別的工作,這事咱們以后找時間聊。」
「諾!」
在一眾官員退去后,王德來到朱允熥面前小聲的說道。
「殿下,錦衣衛的人來報,說秦庶人想見您……」
所謂秦庶人就是秦王朱樉,老朱自打貶他為庶人后,錦衣衛的人就這么稱呼他,仿佛稱呼他一聲朱庶人都是對皇爺的侮辱似的。
雖說老朱早就將朱樉的生死扔給朱允熥來決斷,但朱允熥深知老頭子可不想看到自己宰了他二兒子,因此一直拖著不去理會朱樉,就那么將其關在錦衣衛大牢里晾著。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通,他不去找朱樉,朱樉竟然主動要見他,難道是先自己命長了嗎?
王德見朱允熥不為所動又補了一句。
「秦庶人絕食求見,錦衣衛的人不敢怠慢,這才命人告知到奴婢這里
朱允熥聞言無奈的嘆了口氣道。
「走吧,去見見咱這個便宜二叔!」
北鎮撫司露天小院。
朱樉無聊的坐在小院的天井出,呆呆的望著灰蒙蒙的天空。
不知從何時起,金陵的天空不在清澈透亮了,總是顯得灰蒙蒙的,似乎有人在天空灑了一把灰塵。
只有雨過天晴后的短暫時間能恢復澄澈的藍色,但用不了一個下午就會再次變得昏沉起來。
朱樉對著天空發了會呆,隨即聽到肚子里傳來咕嚕嚕的聲音。
這是饑餓的聲音,但他卻沒有吃東西的欲望。
因為比起眼下這種圈禁的生活,死亡或許都是一種解脫。
隨著吱嘎一聲,小院的大門被推開,穿著一襲團龍紋便裝的朱允熥走了進來。
「二叔午安」
朱樉呆呆的坐在躺椅上,對著朱允熥的方向淡淡的回了一個字。
「安!」
兩人經過幾個字的交流后就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朱允熥是不愿意跟朱樉對話,朱樉則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畢竟,自己要打聽的可是生死。
「朱允熥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朱允熥最頭疼的就是這事,聞言直接跟朱樉踢起皮球。
「二叔希望我如何處置你」
朱樉聞言嘿嘿一笑道。
「我希望」
「我希望你能恢復我的爵位,讓我重新回到西安當王呢!」
朱允熥聞言戲謔的笑了笑。
「二叔說笑了,圈禁您的命令是皇爺爺下的,我可不能違搴皇爺爺的命令!」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我放你回西安當王爺,你能安心當一個太平王爺嗎」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父親當年就替你在皇爺爺面前說過情,這才讓你重新回到西安當王。」
「但你是怎么回報你大哥的」
「你在千方百計對付你大哥的兒子,甚至私通白蓮教,打算置我于死地!」
「你對得起你大哥,對得起你身上流淌的主家血脈嗎!」
在朱允熥連番的質問下,朱樉再也憚不住了,流下了鱷魚的眼淚。
「我……」
「我不是人,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