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雨來得意料之外,瞬間打亂了學校的秩序。
路上的行人紛紛奔跑起來,校園公交車站點十幾分鐘就排上了長龍,零星的有傘的幸運兒埋頭前行,有些有急事的直接奔入雨中。
岳千靈煢煢孑立于體育館門口,腦子里空白一片,愣了半晌,直到電話鈴聲響起。
還是那個學姐。
“千靈,你怎么還沒過來呀?”
岳千靈驟然回神,下意識就說:“我這就來!”
“好的,快點呀,就在明輝樓。”學姐提醒道,“我們時間也不多,等下就要走了。”
掛了電話,岳千靈看著這封門的雨,突然覺得心口很堵。
一時之間情緒找不到發泄口,思路也沒有方向,去交流會是她目前唯一可以想到的事情。
顧尋原本直接打算回宿舍,卻沒想到這雨來得這么急,也被困在了綠蔭旁的一個小站臺里。
他本是無所謂,反正也沒什么急事,多等一會兒也沒關系。
突然,蔣俊楠撐著一把黑傘朝他走了過來。
“我可太機智了,下這么大雨,我看見那群體院的人往體育館倉庫跑,我就知道事情不對,一路跟過去,果然看見里面堆了很多把傘,我拼了老命才搶到一把。”
他朝顧尋抬了抬頭,“走,回去打游戲。”
顧尋正要邁腿,目光卻突然定住。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他看見岳千靈伸手探了探雨,躊躇片刻,開始脫學士服,似乎是打算罩在頭上跑進雨中。
顧尋及不可查地嘆了口氣,轉頭對蔣俊楠說:“你要不把傘拿去給岳千靈吧。”
“啊?”
蔣俊楠四處看了一樣,終于在人群中看見岳千靈,“我給她?”
這種時候把傘給女生用,蔣俊楠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只是他想不通顧尋為什么不自己去。
“你就把這機會給我?”
顧尋撩了撩眼,“你不敢?”
“臥槽,這有什么不敢的。”
蔣俊楠舉著傘就朝岳千靈走去。
上了臺階,他收了傘,還貼心地往外甩了甩水,然后才走到岳千靈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岳千靈正準備沖進雨中,一回頭見是蔣俊楠,愣了一下。
“有事嗎?”
蔣俊楠把傘遞給她,“顧尋叫我給你送把傘。”
蔣俊楠見岳千靈盯著那把還在滴水的傘,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抬起頭。
“不用了,謝謝。”
說完,她將學士服往頭上一罩,跑進了雨中。
“嘿,她什么特殊愛好。”
蔣俊楠摸不著頭腦,只覺得女生的心思果然難猜,嘀嘀咕咕地走了回去,“她不要。”
顧尋抬頭,往大路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不要算了。”
兩人撐著一把傘,往宿舍走去。
畢業典禮已經結束,顧尋留在學校也沒什么事情,宿舍里也沒盛什么東西,他把這兩天的洗漱用品帶上便準備回他新租的房子。
而蔣俊楠前幾天把行李全都寄回家了,明天就要出去旅游。
他想了想,飛機是早上八點的,從學校去機場要一個多小時,而從顧尋住的地方過去只需要二十多分鐘,于是準備帶上行李去顧尋家擠一晚上。
岳千靈最終沒有趕上交流會。
她到的時候,人家已經坐車離開了學校。
回宿舍的時候,一個語音電話打了過來。
岳千靈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校草”。
她現在看見這兩個字都有點煩。
皺了皺眉后,她接通,有氣無力地說:“干嘛?”
對方聲音冷冰冰的,“上號。”
“不來,我不舒服。”
聽筒里安靜了片刻。
緊接著,他的聲音稍微有了點溫度。
“哪里不舒服?”
“聽見你的聲音就不舒服。”
岳千靈沒心思再閑聊,直接掛了語音。
回到宿舍,見方清清和印雪都在收拾行李,她連忙去洗澡,不想留給自己發呆的時間。
半個小時后,她送方清清和印雪離開,自己則折返宿舍收拾行李。
剛忙完,她打算即刻就走,手機消息又接二連三進來。
小麥:想剛槍啊啊啊啊啊!
小麥:駱駝要不咱倆雙排去吧!!!
駱駝:行。
岳千靈看了下,打了幾個字。
糯米小麻花:我也可以。
小麥:不必多說!集結!
駱駝:校草你呢?
過了好一會兒。
校草:我可以。
岳千靈嘆了口氣,登陸了游戲。
給自己找點別的事兒做也好,免得一口氣總堵在胸口。
但駱駝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岳千靈打得這么猛的樣子。
不管地形是不是有利,也完全不顧策略,見人就追著打,有時候殺紅了眼連隊友都打。
輸了,她說“再來”,贏了,她也是那兩個字兒,毫無感情。
也不愛說話,仿佛就在一個人悶頭摁手機。
到了第五把,駱駝看見岳千靈的18個人頭數,好像猜到了什么,卻又不方便開口問。
直到決賽圈。
圈已經縮到了最后一輪,存活下來的岳千靈和林尋距離安全區還非常遠。
他們找不到車,只好靠雙腿奔跑。
耳機里突然出現吵吵嚷嚷的聲音,岳千靈看了一眼是誰的麥在亮,皺眉說道:“林尋,你那兒怎么那么吵?”
“我室友。”
說完,他轉頭對正在刷某音的蔣俊楠說,“小聲點。”
蔣俊楠調小了音量,把手機遞到他面前,“晚上去吃這家?”
“隨便。”
林尋丟下這兩個字,轉頭再看手機,岳千靈倒在了毒圈里。
那一刻,岳千靈的情緒突然崩潰,丟下手機就哭了起來。
小麥和駱駝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真哭給嚇到了,連忙安慰:“別哭啊!林尋有藥,他可以來扶你。”
說完一看,那狗東西還在離岳千靈兩百多米的地方。
幾秒后,岳千靈死于輻射,一聲慘烈的“啊”之后,整個人變成一個盒子,界面毫不留情地切換到了林尋視角。
岳千靈哭得更慘了。
“不是,我還在,還有機會吃雞,你哭什么哭。”
林尋覺得她今天特別奇怪,不是剛跟人好上還打了會兒游戲么,這會兒哭什么。
于是他問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還能怎么了我當然是失戀了!”
岳千靈一邊哭一邊凄慘地說著,“我失戀了懂不懂啊!!!!!”
游戲畫面里,僅存的那個人突然不動了。
連駱駝也莫名其妙噤了聲。
幾秒的沉默后。
岳千靈突然聽到林尋略帶笑意地跟他那什么室友說:“今晚我請客吃飯。”
隨后又響起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好啊!那我不客氣了!”
顧尋回頭對蔣俊楠笑了笑,“你隨意。”
蔣俊楠覺得他神情有點奇怪,揶揄地問道:“什么大喜事呢?”
顧尋剛要說話,耳機里又響起女孩帶著哭腔的聲音。
“我他媽失戀了你還請別人吃飯你是人嗎!!!”
顧尋挑了挑眉,繼續朝安全區跑去,“你失戀關我什么事。”
岳千靈本來就崩潰的情緒更失控了,哭聲慘得連駱駝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只有小麥沒心沒肺地問:“臥槽!你今天真去告白了嗎?!不是吧!你不是說你是校花嗎?那怎么可能失敗啊!沒有男人會拒絕美女的!除非他不是男人!”
“那我是校花他還是校草呢!”岳千靈哭喊著說,“就是看不上我我有什么辦法!”
顧尋的手指突然頓住,腦海里莫名跳出幾個小時前的某個畫面。
遠在另一個城市的駱駝似乎也有了一點荒謬的猜想。
“啊?校草?”駱駝試試探性地問,“真的假的,你江城哪所大學啊?”
岳千靈不知道駱駝為什么突然這么問,但她確實有一肚子的委屈想發泄。
“怎么,要為我報仇嗎?”
駱駝干巴巴地笑了起來,“是啊,我看看哪個不長眼的傻逼居然拒絕我們小可愛,我明天就提刀去江城!”
小麥也跟著起哄,“對!我們是出生入死的戰友,怎么允許你受這種委屈,你報上名字,我們立刻提刀去干死他丫的臭傻逼!”
雖然這些個網友說的話很粗暴,但岳千靈確實有被安慰道。
她聳了聳鼻子,聲音啞啞地說:“去吧,南大江濱校區,去找一個叫顧尋的男人,你們給我砍死他!!!”
“叫顧尋啊,好的我記住這傻逼的名——”
小麥說到一半,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耳機里突然安靜得像按了暫停鍵。
雖然游戲還在繼續,那三個人卻都沒說話了,呈現出一股奇怪的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但岳千靈沒有心思去琢磨他們的行為。
幾秒后,她看見原地不動的林尋也死在了毒里,這把游戲徹底以失敗宣告結束。
岳千靈憋了幾個小時的情緒一旦爆發,就像山洪傾瀉一般根本收不住,于是摘了耳機,趴在桌上痛痛快快地哭了起來。
一個多小時后,岳千靈哭到已經沒了眼淚,終于抬起了頭。
她打開手機,看見游戲里另外三個人已經掉線。
而群里也沒人說話,靜悄悄的,一點也不像以往一般聒噪,仿佛把她忘了似的。
岳千靈擦了擦眼睛,仰頭深吸了一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把腦子里的水流干了,她總算想通了。
折磨她的不是顧尋的無情,是她自己憑空捏造的期待與幻想。
憑著第一次見面的心動,她自己燒了一把火,將星星之火變成燎原之患。
然后她便自顧自地淪陷,為了他掉頭就跳進了原本已經爬出來的坑。
因為他的冷淡,她總是自我懷疑。工作已經很累了,她還要強迫自己早起化妝,就是懷疑自己不夠好看,完全沒有意識到自信在無聲無息中被消磨。
滋長的自卑溢出來就變成了她在顧尋面前偽裝的溫柔與做作。
顧尋看不上,她自己也不喜歡,甚至快忘了自己也是一個眾星捧月的人。
就連今天的交流會,她也下意識覺得顧尋比較重要,到頭來現實卻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人家根本就什么都沒做,她的所有情緒卻被他操控,因為他開心因為他難過,渾然不知已經自我感動地失去了自我。
那些過往的片段一遍遍地在岳千靈腦海里浮現,她終于能站在第三視角看到自己有多蠢。
與其說她決定徹底放棄了顧尋,不如說她決定丟掉那個喜歡顧尋的岳千靈。
她真的很不喜歡那樣的自己。
像是丟掉了一層繭,岳千靈揉著紅腫的眼睛,站了起來。
宿舍的人已經走完,東西收拾得干干凈凈,她最后將宿舍打掃了一遍,確定沒有什么遺憾后,迎著夕陽,快步離開了學校。
去往新租的房子只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到了小區,岳千靈朝自己所住的那棟樓走去。
等電梯時,她打算拿出手機看看時間,卻發現有幾條新消息。
很奇怪,小麥駱駝和林尋竟然都來私聊她了。
小麥:你……還好吧?
駱駝:還好吧?什么時候有空聊聊嗎?
網友還挺好,竟然記掛著她。
岳千靈簡單地回復了他倆,往下一拉,看了眼林尋的消息。
校草:?
校草:……
神經病么。
看見他這莫名其妙的幾條消息,岳千靈一股火大。
糯米小麻花:有事燒香沒事磕頭,煩著呢!
校草:哦……
發完,她收起手機,進了電梯。
看著這陌生的環境,岳千靈深吸一口氣,充滿了新生的感覺。
電梯左拐就是岳千靈租的房子,她按了密碼,門自動打開。
岳千靈拖著行李箱走了進去,正要關門時,聽見對面那戶的門突然開了,伴隨著一個男生的聲音。
“不是說出去吃飯嗎?你干嘛突然回學校?”
岳千靈下意識回頭,目光一揚,和正跨出門的顧尋四目相對。
岳千靈:“……”
顧尋:“……”
岳千靈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她的心情。
簡單來說,這要是一樓,她當場就可以跳下去。
早上告白失敗,下午就搬到人家對門。
不用顧尋說什么,她就已經能想到他此刻大概是用“死皮賴臉死纏爛打”這幾個詞語來形容她了。
而顧尋確實也看著她,眼神變得很復雜。
岳千靈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有什么都不知道蔣俊楠站在顧尋身后,換好鞋一抬頭,見他突然站著不動了,側著身子看過來,驚詫地說:“臥槽!岳千靈?你也住這兒?真巧啊!以后你們就是鄰居了!”
岳千靈:“……”
她看見顧尋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奇怪,像崩裂了一般,并且還邁腿朝她走來,似乎想說什么。
至于么?
我還什么都沒說呢!
岳千靈立刻拉住門把手,一口氣說道:“這就是巧合我沒有跟蹤你也不會糾纏你,你大可不必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實在不放心你就搬家吧。”
兩道門距離很近,顧尋三兩步邁過去,正要張嘴,卻看見岳千靈下意識后退半步。
“我——”
面前的門突然“砰”得一聲關上,還砸出些許灰塵,在燈光下飛揚。
顧尋:“……”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