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俊楠的手機瘋狂震動時,正在麗江的小酒吧里蹦傣迪。
等他從舞池出來,朋友才提醒他有人給他打電話。
他拿起手機一看,好家伙,好幾個未接來電。
“出什么事了?!”
蔣俊楠急匆匆地走出酒吧,還在門口差點絆一跤,“什么事這么著急?你沒事吧?”
電話拿頭傳來顧尋冷冰冰的聲音。
“你跟岳千靈說什么了?”
“啊?”
蔣俊楠一時沒反應過來,“我跟她說什么呀我跟她又不熟。”
話音落下,他倏地一怔,腳步卡在門口,“哦……你說電梯那事兒啊,你知道了?”
電話那頭,顧尋閉眼深吸了一口氣。
竟然還真有這么一回事。
剛剛他問岳千靈,室友說了什么,岳千靈明顯很不想提起,就說了句“他很煩我”便直接轉移了話題。
打完游戲后,他便直接來問蔣俊楠。
能和岳千靈接觸的室友,只有蔣俊楠。
“就是那天我下去拿外賣,問你為什么拒絕岳千靈,你說你很煩她,我那手機聽筒不太靈敏,就直接放了出來被她聽到了。我跟你說,我當時絕對不是故意的,我——”
“兄弟。”
顧尋突然打斷蔣俊楠。
蔣俊楠:“啊?”
顧尋:“你生日是下周四吧?”
蔣俊楠突然有點感動,沒想到顧尋居然還記得他生日。
“啊,咋的?你要給我慶生?”
“改簽機票吧,過完生日再回江城。”
顧尋涼颼颼地說,“不然我怕你永遠停留在21歲。”
蔣俊楠:“……”
掛了蔣俊楠電話,顧尋越想越覺得可笑。
他忽的起身,走出自己家,站到岳千靈門口,按響了門鈴。
沒人應,他又按了第二次,依然沒有人來開門。
走廊里陰風陣陣,門鈴聲得不到任何回應。
顧尋忍住把蔣俊楠鞭尸八百次的沖動,再次伸手去按門鈴。
突然,手機響。
是一個陌生來電。
顧尋看了眼岳千靈的家門,隨即接通了電話。
里面傳來一道陌生的女聲。
“嗨,你睡了嗎?”
顧尋皺了皺眉,“請問哪位?”
“額,你不記得我了嗎?就是上周在咖啡廳遇見的呀,當時咱們就坐面對面的。”
顧尋一聽,無名火頓時冒到了頭頂。
這個女的他印象可太深了。
當時在咖啡廳她搭訕他的時候還算正常,就是要個微信,但顧尋沒給,隨后她笑瞇瞇地說一定能找到你。
結果第二天晚上,顧尋便收到了一個陌生人的好友申請。
他拒絕后,一通電話直接打了過來。
也是這么笑瞇瞇地說“嗨,你睡了嗎”。
顧尋學計算機出身的,太了解這女的是通過什么非法手段找到他聯系方式的。
但是當時他不想跟她多說那么多,直接拉黑了號碼。
沒想到這才幾天,她竟然又換了號碼打過來。
他偏著頭,臉映在慘淡的燈光下,冰冷地說:“你是不是有病?一個女生不知道自尊自愛?纏著我不放有意思?”
他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里怒火,才又接著說道:“下次再打電話來,我也不跟你廢話,直接報警。”
說完,他利落的掛了電話。
然而手指還沒離開屏幕,卻察覺到一股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他悠悠轉頭,和站在電梯口的岳千靈猝不及防雙目相對。
他單身插在兜里,偏著頭看過來,明亮的燈光將他的輪廓照得十分利落,怔怔地看著岳千靈,沒有說話。
那一瞬間,顧尋其實是在問自己,是不是上輩子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否則為什么全世界都在給他下絆子。
但岳千靈就那么直直地看著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她就下樓丟了個垃圾,結果一出電梯,就撞見了這一幕。
仿佛看見了自己被拒絕時,他的表情,也是那么不耐煩。
心里翻涌起酸脹的情緒,岳千靈緊抿著唇,努力不去看他,徑直朝自己家門口走,伸手去按密碼鎖。
正要打開門,手腕卻突然被人抓住。
岳千靈倏地愣住,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手,心跳都莫名漏了一拍。
他掌心的溫度并不高,岳千靈卻感覺像是有火在自己的肌膚上灼燒。
曾經奢望的親密肢體接觸來得有點遲,卻依然有觸電的感覺。
顧尋沒覺得他現在的行為有什么過界的地方,看著岳千靈說道:“我們先聊聊。”
岳千靈點頭,“那你先放手。”
“行。”
顧尋緊盯著她的雙眼,見她情緒不算特別抵觸,便松開了手。
結果下一秒,岳千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進家里,“砰”得一下關上門。
緊接著她打開貓眼,露出一雙眼睛,眨了眨,“我們有什么好聊的,你別忘了,我們只是沒什么交集的同事關系,以及——”
她想了想措辭,“不太和諧的鄰居關系。”
不太和諧的鄰居關系?
顧尋從來沒一天之內被氣過這么多次,甚至有點神經錯亂得笑了笑。
他看著岳千靈那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突然很躁。舌尖抵著腮,連點了好幾下頭,轉身的同時朝岳千靈豎了個大拇指。
“岳千靈,你可以的。”
顧尋走后。
岳千靈轉身背靠著門,長舒了一口氣。
客廳里沒開燈,只有房間的燈光透出一絲,朦朦朧朧的視線里,她低頭看眼自己的手腕。
明明他沒用多大力,可肌膚到現在都好像還留著他的觸感。
岳千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伸出另一只手,賭氣似的拍了拍自己的手腕。
顧尋你是有病么。
第二天是周五。
顧尋肉眼可見的低氣壓輻射范圍廣到了測試組,導致人家都不好意思歇一會兒,兢兢業業忙碌了一上午,終于能歇會兒。
易鴻有些受不了了,敲了會兒代碼,突然扭頭對顧尋說:“你要不去休息室待會兒?給我們點喘氣的空間?”
顧尋偏著頭看過來,撩了撩眼,“看不出來我很忙?”
“算我求你行不行?”易鴻雙手合十拜了拜,“外聯部今天剛在休息室裝好星空的無限戰爭,你去玩兒一下?實在不行你去看看風景吧。”
顧尋對商業外聯部搬來的VR游戲設備沒什么興趣,競技性不夠,娛樂性太強,但他確實想去泡杯咖啡緩緩心情。
走到休息室,還沒踏進去,便已經聽到不同于往日的熱鬧。
顧尋往里面一看,目光倏地定住。
那臺外聯部新搬來的VR游戲設備就立在最中間,岳千靈帶著VR眼鏡,正在玩內置的生化危機游戲。
她沉浸在那個世界里,絲毫不知周圍有不少人在圍觀,手舞足蹈,一會兒蹦蹦跳跳,一會兒蹲下來躲避射擊。
一個boss朝她沖來時,她尖叫一聲,開始拳打腳踢,那力道,絲毫忘了自己身處虛擬世界中。
忽然有個男人站到了顧尋面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顧尋垂眼不爽地看了看他的背影,然后找了個視野更好的位置。
岳千靈還在繼續和那個boss戰斗,她穿著短袖短褲,小腿纖細卻不失肌肉線條感,骨肉勻停雙腿不停地又踢又踹,沒一會兒boss便掉頭就跑。
而岳千靈則死纏著它不放,抓起一個僵尸腦袋朝它扔去。
“給我回來!”
隨后她拿起槍,喊道:“來啊!對槍啊!”
結果燈光突然一暗,她看不見boss躲哪兒去了,正找著,突然從腳底躥出來,嚇得她蹲下就是一頓爆錘。
顧尋靠著一旁的柱子,完全挪不開視線。
前幾天他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摸不清自己的感受,只靠潛意識驅動他的行為。
而現在,眼前這個活生生的女孩正和自己腦海里想象的那個形象一幀幀地重合在一起。
顧尋自認是一個感覺動物,不是視覺動物。
而此刻,他似乎清晰地看見自己的視覺與感覺嚴絲合縫地交融。
他所有感官卻涌入從未有關的充沛感,像棉絮在胸腔里快速膨脹,明明輕盈無感,卻又有揮之不去的存在感,撓著他每一個感官細胞。
顧尋盯著岳千靈,不知不覺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
包括她曾經在他面前佯裝淑女的模樣。
那時候覺得有點煩。
現在卻莫名感覺……
他低頭笑了笑。
感覺很可愛。
再抬起頭,游戲已經結束。
岳千靈停下來,不住地喘氣。
別人玩個VR基本只有手在動,而她是唯一一個拳打腳踢的,因而額頭上出了不少汗。
見她低頭摘眼鏡,顧尋抬頭朝她走去。
然而距離幾步遠時,他突然看見一個男人走過去,站在岳千靈身前,雙手環過她的頭,幫她摘下了眼鏡。
顧尋倏地瞇起眼睛。
岳千靈沒想到自己能玩得這么累,停下來后,正要摘眼鏡,任天逸突然上前幫忙。
“我來吧。”
放下眼鏡后,任天逸問:“感覺怎么樣?”
“不錯,很好玩。”
岳千靈看著眼前的設備,由衷贊嘆,“代入感真的太強了。”
任天逸作為商務外聯部的主管,這臺機器是他談回來作為聯合開發的設備,一分錢都沒花。
今天剛剛調試好,正好遇到岳千靈經過,對這個東西表現出明顯的好奇,任天逸便邀請她第一個嘗試。
也就是說,兩個人是二十分鐘前才認識。
但任天逸的一舉一動卻讓岳千靈感覺像老朋友一般親切。
“主要是HTCVlVE的眼鏡也很不錯。”
任天逸說著,朝她抬了抬手,“累了吧?要不要試試我沖的咖啡?”
“你還會沖咖啡?”
岳千靈跟著他朝一片的茶水間走去,“公司的咖啡機基本都沒有人用的。”
“那你是沒看見我用。”
他正說著,身后突然又傳來一道聲音。
“那請我也喝一杯?”
岳千靈后背倏地一緊,僵了片刻,緩緩回頭,見顧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倆。
“顧尋?”任天逸也愣了一下,目光微動,但很快掩飾住了不自然的神情,立刻笑著朝他招手,“來啊。”
顧尋轉而看向岳千靈。
視線相撞的一剎那,岳千靈立刻別開臉,假裝什么都沒看見,朝茶水間走去。
這里都是雙排兩位的四人方桌。
岳千靈本來想背對窗戶,但顧尋比她先坐在靠窗的位置,昂著下巴正看著她,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
于是岳千靈邁過去的腳步停滯片刻,隨后就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顧尋原本懶洋洋地靠著椅子,見她坐了下來,便直起背。
正要開口說話時,卻見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挪到了旁邊的位置,隨后直視前方,仿佛沒看見他似的。
顧尋:“……”
他點點頭,指骨扣著桌面,“昨天晚上——”
一抬眼,卻見任天逸端著幾杯水過來。
“咖啡機好像壞了,可惜可惜,下次再請你們喝我沖的咖啡吧。”
說著,他已經放下水杯,就要在岳千靈旁邊坐下來。
顧尋卻突然起身,“任主管,坐那邊吧,別被曬到。”
任天逸愣怔的片刻,顧尋已經迅速在岳千靈坐下。
屬于他的氣息就近在咫尺,岳千靈心突然懸了起來,目光卻越發不敢往他那邊看。
而任天逸回過神,低頭看著顧尋,視線交錯的片刻,瞬間明白了一切。
任天逸是什么樣的人,他飯都比顧尋多吃了這么多年,僅一個眼神就把他的意思看得明明白白。
“好。”任天逸收回視線,順從地坐到對面去,“對了顧尋,你怎么有時間來這邊?最近聽說你們項目卡得很嚴重啊,好像很久沒有進展了,還以為要沒日沒夜加班呢,我都好久沒見過易鴻他們了。”
顧尋抬眼看著他,笑了笑,“是美術卡進度,不是我們開發。”
任天逸:“哦……這樣啊……我聽他們都在說,還以為是你們開發……”
第九事業部的美術進度已經卡住了么……
岳千靈一邊聽著任天逸的話,一邊還是沒忍住用余光瞟了顧尋一眼。
正巧他也看了過來。
果然,岳千靈就知道墨菲定律一定會發生在他身上。
目光相接的時刻,顧尋聲音突然放低,朝她靠近了些,像在跟她私語一般說道:“昨天晚上給我打電話的那個女生我不認識。”
岳千靈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但顧尋的聲音說小也不小,任天逸每一個字都聽得很清楚。
他抬了抬眉,盯著這兩人。
顧尋對他的視線視若無睹,只專注地看著岳千靈。
“她用非法的手段找到我的聯系方式,經常騷擾我,我才會那么說話。”
他的目光太直接,旁若無人一般,岳千靈莫名感覺氛圍有點變質。
怎么好像在跟她解釋什么似的。
“你跟我說這個干什么。”岳千靈沒抬頭直視他的眼睛,低聲道,“我又不想知道別的女孩子怎么追你。”
“那你昨晚不是生氣了?”
“我又不是氣這個——”
岳千靈話音未落,突然發現不對勁,立刻住口。
一抬頭,果然見任天逸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們。
岳千靈立刻別開頭,目光飄忽地看向另一邊,“這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們很熟嗎?”
顧尋無奈地別開頭,卻看見任天逸嘴角勾了勾。
緊接著,任天逸抬起頭,像根本沒聽到剛剛顧尋和岳千靈的對話似的,接著剛才的話題:“既然你們開發不那么忙,回頭一起去喝一杯啊,上次一起吃飯都是公司團建的時候了。”
他話雖然是對顧尋說的,卻沒等他回答,又立刻看向岳千靈。
“你會喝酒嗎?”
岳千靈正要開口,卻聽見顧尋已經搶先一步說道:“她不會。”
岳千靈有點氣,但發現任天逸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不好明擺著露出什么表情,只好說道:“我會的,從小就會喝,只是不怎么喝而已。”
這次換顧尋莫名其妙地扭頭看著她。
去年吃飯的時候說自己滴酒不沾的不是你?
任天逸只直勾勾地看著岳千靈,笑著點頭,“挺好啊,要不找個時間一起去啊,我會調酒,到時候隨你點。”
“這么厲害?”
岳千靈很捧他的場,“沒想到你對酒還挺有研究。”
“也是迫于無奈啊。”
任天逸擺了擺頭,“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顧尋他們這種工作的,只需要跟機器打交道就行了,其實還簡單得多,我們跟人打交道的,那真的是每天都心力交瘁。”
顧尋抱著雙臂,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所以我剛出來工作那會兒,每天晚上都自己去酒吧小酌幾杯。”
他長嘆了一口氣,“久而久之,也就跟半個調酒師一樣了。”
岳千靈聽他描述,感覺那個畫面還挺浪漫的。
正想著,身旁顧尋冷不丁開了口。
“是嗎,那挺羨慕任主管的,見多識廣。”他頓了下,才又繼續說,“不像我,忙完了從來沒有心思去泡酒吧,只知道單調地打打球健健身,或者回家看看書。”
任天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