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燈第58節江湖夜雨十年燈第58節←→:sjwx
掌柜大驚,連忙沖出門外去。
蔡昭奇怪:“有人死在客棧門口了么。還有,錢四他們是誰?”
慕清晏:“不知道。不過他們背上插了幾支筷子,瞧著挺有趣的。”
蔡昭一想,反應過來:“呃?”
千雪深抖著身子看慕清晏:“你,你殺了他們?”
慕清晏俊目乜他一眼,沒有說話。
掌柜與大堂中幾名客人一齊奔至門外,只見適才被蔡昭用筷子射中的三人或仰或趴躺在地上,每人的脖子都以奇怪的角度扭曲著,顯是頸骨徹底斷裂,脖頸皮膚上還有沾著雪水的淺淺腳印。
這時另一名伙計也尖叫起來,掌柜等人趕緊沖到客棧拐角處,適才被蔡昭劃破胸膛以及切斷手腕的那兩人也死了,同樣是癱在地上,頸骨被人踩斷。
掌柜魂不守舍的回來了。
他抬頭看慕清晏,“是你……你殺了他們?”
慕清晏欠了欠身子:“著實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踩死了他們。”
掌柜瞪大了眼睛——眼前這人說的好像是踩死了幾只螞蟻。
慕清晏歉意的微笑:“看來掌柜的要另找‘探鏢’了。”
掌柜身上一震,強笑:“呵呵呵,客官先用飯,小的再叫廚下多上幾個菜。”說著,便閃身出了大堂。
“你怎么可以隨便殺人!”蔡昭瞪眼拍桌。
慕清晏輕飄飄道:“你還隨便插人筷子呢。”
“出沒出人命,能一樣么?”
“那個胸前被劃傷的,只要傷口再深半寸,心肝就被你挖出來了。”慕清晏戲謔,“你可別說是有意為之,力度沒控制好吧。”
蔡昭訕訕的:“我適才從他懷中拔刀,發現他的短刀上有沒擦干凈的人血。我想他是沾過人命的,下手就重了些。”
“他們五人都沾過人命。”慕清晏輕笑,“知道什么是‘探鏢’么。江湖中人遇到不明深淺的地方,通常會扔幾枚飛鏢出去探探路。這些年來,陸陸續續在這間客棧不見的客商不是一撥兩撥了。”
蔡昭驚愕:“這里是黑店?!”
慕清晏:“半黑半白吧。若是來客手辣——像昭昭你這樣的,客棧就會好好做生意,叫你賓至如歸;若是來客既非江湖中人,又無依仗,呵呵……那就不好說了。”
蔡昭瞇眼:“你怎么這么清楚?”
“你一路上只顧著打聽大雪山的地貌氣候了吧。”慕清晏掏出手絹擦擦筷子,“我就問了問當地的風土人情。這間客棧是十幾年前建成的,之前來這雪山鎮收皮毛藥材的都是散客,自從有了這間客棧,所有皮毛藥材生意都得從這兒過。”
蔡昭撇撇嘴,“原來是個地頭蛇。”
這時兩名店伙計將慕清晏的行李箱扛了進來。
這口沉重的箱子足有半人高,明亮貴重的漆木上嵌了精致的螺鈿珠貝,光是這口箱子就價值不菲,原本應該引人注目的,誰知大堂中僅剩的幾名客人甚至不敢往箱子上瞟上一眼。
若說適才蔡昭露的一手讓他們心存警惕,不敢輕視;慕清晏的狠辣手段直接讓他們忐忑不安驚懼不已。
蔡昭頗為傷感:“唉,行走在外怎么這么難呢?為什么天底下有這么多壞人呢。害的我們這樣的好人都不能安安心心的出門了。”
“誰說不是。”慕清晏戳下一只雞腿放到蔡昭碗里,“我早說了外頭人心險惡,一個不小心就會叫人暗算了去。”
眾伙計&客人:……
慕清晏笑吟吟的回頭環顧一眼,目光森冷陰戾。
眾伙計立刻鳥獸散,遠遠躲進堂側走廊,幾名客人也趕緊推碗收攤,溜回樓上的客房。
沒一會兒功夫,原本熱鬧紛亂的大堂安安靜靜,只剩蔡昭他們一桌了。
“別顧左右而言他。”蔡昭轉回頭,“你來這里做什么?該說的話我早就說清楚了,我們不是一路人,還是分道揚鑣的好。”
慕清晏:“若我說,其實我也有事得上雪山呢?”
“什么事啊。”千雪深好奇。
慕清晏輕輕蹙眉,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捂在心口:“其實我的傷沒有好全,正需要大雪山上一味藥材來療傷。”
千雪深便是個男人,見他這般的動人模樣也心跳慢了一下。
而桌對面的女孩居然硬生生挺住了:“我才不信,你信口胡謅的吧——就算是真的,你上你的山,我上我的山,總之我不能與你同行。若是叫人發覺了,落英谷與魔教勾結的罪名就坐實了!”
慕清晏坐直了身體,既不蹙眉也不捂心了。他道:“既然如此,你先還我錢吧。”
千雪深不明所以:“什么錢?”
蔡昭眼中閃過一抹心虛。
慕清晏道:“且不算青竹居中吃的穿的,那是待客應有之道……不過,臨行前小蔡女俠懷中那一大包銀子,該怎么算呢?”
千雪深睜大了眼睛,扭頭看女孩,“你出門時就沒想過帶錢么?”
蔡昭聳聳肩:“我是一路打出來的,銀子沉甸甸的帶在身上不方便。本來揣了四張銀票的,誰知打斗時丟了兩張,被血浸濕了一張,還有一張恰好在花印處扯破了。”
千雪深難以置信:“是以這幾日我們的路費都是慕少君出的!”
蔡昭無辜臉:“話本子上說,江湖中人都有通財之義的。”
“闖蕩江湖能靠話本子么?!”千雪深頭發都要炸了——之前以為她思慮沉穩行事有度都是他眼瞎!。
“小蔡女俠怎么說吧。”慕清晏態度閑散。
蔡昭:“不怎么說。若你沒有借我錢,想來我就要去‘劫富濟貧’了。銀子是肯定能到手的,不過也肯定要耽誤幾日,這里我先謝過慕少君仗義疏財之舉了。不過正邪不兩立,北宸門下終究不能與魔教少君來往。”
慕清晏漸漸淡去笑意:“你吃我的花我的用我的,還乘了我的金翎巨鵬,末了一句輕飄飄的謝過就算了么。你出去打聽打聽,便是同教之人哪個有膽子來借我的巨鵬?我生平最不愛被人賴賬,誰若仗著皮厚想賴賬,我包管叫他下輩子都披不上人皮!”
這話難聽了,千雪深有些坐不住。
蔡昭強忍痛罵回去的念頭,定定咬住了立場:“不論你怎么說,總之我不會答應和你一道的。”
慕清晏輕哂一聲,垂首輕嘆:“有件事,其實我早就想說了。但怕說出你會不高興,是以我一直苦苦忍耐。”
蔡昭梗著脖子:“想說什么就說罷,反正我不會改變心意的。”
“其實,”慕清晏看向女孩,“我的修為比你高。”
千雪深張大了嘴巴。
“你,你說什么。”蔡昭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的修為,在你之上。”慕清晏清眸如畫,“我是一定要上這大雪山的,也是一定要與你同行的。小蔡女俠若是死活不肯,不妨咱們放開手過幾招。”
掌柜與四名伙計躲在門簾后偷看大堂中僅剩的一桌客人。
“他們三個究竟在說什么啊?我什么都聽不清啊。”
“隔這么遠誰能聽清啊!噢,好像在爭執,喲喲吵起來了……”
“你說這位煞星公子與風姑娘是什么關系啊。”
“兄妹?”
“可兩人長的一點都不像啊。”
“青梅竹馬未婚夫妻?”
“你昏頭了吧,那個姓萬的才是風姑娘的未婚夫!”
“說實話,姓萬的與風姑娘一點都不般配!”
“這倒是真話。”
“我知道了!”一名伙計用力錘掌,“風姑娘是這新來公子的未婚妻子,但是移情別戀,跟這姓萬的跑了!”
此言一出,另三名伙計群起攻擊,紛紛覺得他是腦袋塞馬桶了,為了萬大強那樣的慫包不要新來那位煞星公子,除非風小晗姑娘是個瞎子!
“夠了!”掌柜陰沉著臉,“老子倒了八輩子血霉,一前一后來了這對雌雄雙煞。此刻開始,你們都給我好好伺候著,不許動半分歪心思。若是耽誤了大事,咱們都活不了!”
掌柜親自將蔡昭三人領上二樓的客房,恭恭敬敬,不敢多問一句多行一步,亦不敢在客房中動任何手腳。
比惡人更致命的是沒底線的人,他是惡人不假,可新來的公子卻是沒底線的人。
錢四他們五個只有兩人是手上有人命的,那位俊美的公子踩死他們猶如踩死微不足道的蟲蟻,事后更是毫不在意的隨口描補,說的跟真的似的。
這種人,他惹不起。
看掌柜離去,趁慕清晏正在隔壁挑剔屋子,千雪深連忙跟到蔡昭身旁:“喂喂,你真的打不過那家伙么?”
蔡昭扁扁嘴,坐到桌旁:“此人修為究竟如何,我尚不得知,須得打過才清楚。不過,就算我打贏了他,恐怕也得元氣大傷。趕了這么遠的路,我連雪麟龍獸的毛都沒見著一根,就跟人打個半死——罷罷罷,還是暫且與這位魔教少君為伍罷。”
千雪深湊近了:“小蔡女俠啊,之前人家好聲好氣的懇求你理都不理,后來人家亮出拳頭你立刻就罷罷罷了,你覺不覺得自己有些欺軟怕硬么?”
誰知蔡昭理所當然道:“我是欺軟怕硬啊,這世上有幾人不是欺軟怕硬呢,比如你千公子,難道是受仁義道德俠義之心的感召才來這冰天雪地的么。”
——當然不是,千兄臺是因為被這對男女煞星揪住了脖子不得不聽命。
“行行,你就損我來出氣吧。”千雪深咂吧咂吧嘴,“不過我勸你還是多當心當心隔壁那位慕少君,我看他……”
“昭昭,昭昭你在哪兒,快過來。”隔壁傳來慕清晏的呼聲,聲音清亮柔和,親切動人,與適才冷言冷語刻薄寡淡的青年簡直判若兩人。
千雪深嘆口氣,接下剛才的話,“我看慕少君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你最好多留個心眼。”雖說他與女孩互懟了好幾日,可他心里清楚,整間客棧中恐怕只有女孩是好人。
蔡昭也嘆:“你以為我是第一天才知道他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么。”
姑姑初初踏入江湖,遇到的是石家兄弟那樣的慷慨豪杰,或戚云柯那樣的在淵潛龍,她初出落英谷,迎面撞上的卻是慕清晏這樣的半瘋子。
唉,還有什么好說的。
兩人抬足去了隔壁。
片刻之間,窮荒之地的土屋已被布置一新,隔出了獨立的凈房,里頭抬進兩大桶熱水,燒著銀絲細炭的暖爐安置在屋中心,桌上居然還擺了個雅致的粉瓷美人斛,里頭插了數支鮮嫩幽香的綠蕊黃梅。
打發走了所有伙計,慕清晏眉目含笑的向蔡昭招手:“昭昭快過來坐,這屋你住,隔壁給千兄臺住。”
千雪深想到隔壁屋的冰冷慘淡,忍不住在肚里罵人。
一頓之后,他忽想到,“那慕少君住哪兒?”
慕清晏輕易道:“我和昭昭一起住這屋。”
“什,什么?”千雪深差點被口水噎死,“這這這怎么可以……”
蔡昭坐的一動不動,不知是淡定還是認命的,“這也沒什么,本來我還打算和你住一屋呢。江湖兒女,無須拘泥小節。再說了,我自有未婚夫,姓周,年輕俊秀,溫柔和善,家中有屋又有田。慕少君這等身份的人,定會謹守禮數,不越雷池一步。”
慕清晏幽幽的瞟了女孩一眼:“不錯。就算小蔡女俠打算紅杏出墻,出的也是周家的墻,與千兄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