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家主這邊火速趕到金城,而陸栩生的先遣部隊已在金城外圍跟章家家丁交上了手,而章家軍呢,且戰且退,往哪兒退自然是往北面沈家地盤退。
這下輪到看好戲的沈家守將傻眼了。
看著章家人往他這邊退來,他是打還是不打呢。
打,畢竟是友軍,影響結盟,不打,再這樣下去,沈家防線會被沖散,這一猶豫,防線果然被沖破,丟了一個山頭。
而章家這些人呢,被陸生和沈家的人聯合給殺了。
章家家主以為成功將陸棚生引去了沈家地盤。
結果…………
“什么陸栩生又回來了”
章家家主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人怎么回事,還邊軍主帥呢,都給他指了路送佛送上天了,他竟然不知好歹又回來。
章家家主沒法子,不死心,再造三千人換了個方向,繼續將陸生往沈家引。
這回可是惹惱了沈家人,管你哪來的兵,只管拼命打,于是陸生的人拿章家人當人肉墊子往前頂,等到沈家和章家人打得兩敗俱傷后,他的人再沖過去收拾殘局。
更可氣的還不是這個。
陸生畢竟是邊軍主帥,治軍有方,除了先遣隊,預備隊,還有一支由年齡大的礦工們組成的宣傳隊,人手一張貼報宣稱只要歸順朝廷,伏低不殺,且免一年的賦稅云云,這下好了,沈家和章家那些民兵家丁,打到半路,聽了這么一個好消息,
被繁重抽成壓榨的百姓們頓時丟下武器,投向朝廷,還有一些家丁見自家這邊亂哄哄的,沒個紀律,與其相互殘殺還不如歸順陸栩生。
原本一萬人馬,瞬間投了兩三千。
這仗怎么打
沈家和章家可謂是損兵折將,碰了好大一鼻子灰。
其余在附近圍觀的豪強什么光景
前線的消息傳到他們這里,他們發現了一個跡象,只要跟陸生的人纏上,準沒好果子吃。
這個時候就顯現出這些私兵的局限,大家都盯著自己一畝三分地,生怕折損了自己的利益,紛紛踟躕不前。
干脆讓最強的沈家和章家沖在前頭,等他們斗得兩敗俱傷,他們再出面,既能殺了陸栩生這個隱患,也不用損失兵力和財力,豈不兩全其美
沈家負責指揮的是沈逸的侄兒,他立在山頭一處隱蔽處,盯著前方戰場,皺了老大個眉頭,
“到底怎么回事”
身旁一管事倒是看得明白,
“少爺,那個章家人太可惡了,就是想禍水東引呢!”
沈家少爺一聽頓時大怒,“他奶奶的,敢跟老子玩心眼,給我上炮!”
“等等!”那管事又勸住他了,
“您別急,小的瞧見了,那陸棚生盯著姓章的在打!”
“是嗎”那沈家公子還很吃驚。
“可不是,只要把章家人打完了,又折回去繼續盯著章家軍打!”
“嘿,有意思!”說到底沈家與章家也有不可調和的沖突,看著章家人吃虧,沈家少爺“明智地選擇作壁上觀。
于是沈家用重火炮壓陣,逼得章家和陸棚生的人都不敢靠近,而其余豪族又各懷鬼胎,誰也不想出頭,均做做樣子,于是最終就輪到章家吃虧了。
陸栩生分兵,著人看住幾家豪強,再夾住兩家豪強,集中兵力對付章家。
面對八家豪強圍困,陸生為什么不走
起先隨兵的鄉紳礦工頭兒都勸陸生避其鋒芒,但陸生不僅不避鋒芒,還游刃有余在各家山頭之間穿梭。
是有緣故的。
早在陸生南下之前就從程明顯的情報里分析出了江南局勢,看出這些豪強相互爭權奪利,爾虞我詐,不可能真正齊心對付他,躲什么越躲越能逼得他們齊心協力,反而是針鋒相對迎難而上,能逼得他們現行。
果不其然,這幾家家主各揣了十八個心眼子,被他抓住了機會,于是借住程明顯的情報,故意繞章家后方潛行,突入金城,營造沈家背刺章家的假象,逼得章家與沈家內斗。
接下來陸栩生決定先吞了章家。
章家禍水東引,犯了眾怒,敢伸手援助的沒有。
此時不滅他更待何時
但章家軍裝備精良,硬碰硬,礦工們吃虧。
于是陸栩生下令,白日沿著山腳休息,夜里行軍。
這個時候就彰顯出用礦工和民兵的好處了。
江南豪強如此囂張,視朝中法度為無物,陸生為何不調兵絞殺
他想過從朝廷調兵,后果是那些受正規訓練的大軍壓根不適應山地的突擊戰游擊戰,且他們不熟悉江南復雜的丘陵地形,屆時又需要大量的軍糧器械供應,必是民不聊生,損兵折將。
且一旦朝中大軍進入,這里被豪強私匿的百姓,礦工,私兵會結成統一戰線對付朝廷,屆時毀了江南,毀了大晉根基,除了一敗涂地不會有任何好結局。
策反礦工,招攬民兵就不一樣了。
以戰養戰,這些百姓吃自己家的,無需他提供糧食,甚至還要告訴他哪兒藏了豪強的糧庫,如此還能供應礦工兵。
瞧,這些礦工比誰都熟悉這些礦山礦場的情形,陸栩生只需部署任務,那些老兵們輕而易舉就探得礦場火藥藏地,并豪強私兵的布防,把章家軍的底細摸了個透。
更重要的是,他們吃苦耐勞,無論天氣多么惡劣,只要陸棚生下令行軍,他們沒一個人皺眉頭,這不深夜冒雨章家堡突襲,礦工們訓練有素,各個手執刀槍箭矢往前沖,而那些被圣旨招來的民兵呢,從家里操出刀斧,對著這些曾欺壓他們的
豪強家丁就是一頓亂砍。
僅僅兩個時辰,章家堡告破,章家家主帶著兒子躲去金礦深處,最后被一把火逼得出來投降。
章家家主起先還不肯出來,他至今不明白自己輸在哪里。
“我這里可是有足足三萬精兵,他陸栩生哪來這么多兵力圍上來”
那管事嚎啕大哭,“那陸栩生以戰養戰,每到一處便著人將朝廷招安的圣旨曉諭全城,說什么只要肯歸附朝廷,頭一年免稅,后三年免人口稅,將人口稅攤入田畝計稅,如此一來,那些百姓風起云涌紛紛投奔陸棚生而去,原先三千人長成一萬
人,進了金城便有了三萬人,這不奪了沈家幾處山頭幾個鄉鎮,便有了五萬人,這樣下去,星星之火,遲早燎原,整個江南大地也盡歸他手。”
說到這,管事還是很惜命的,勸著章家家主,“家主,咱們降吧,沒準還能保一條命,否則照陸生這架勢,咱們活不了了………”
這時,章家少主已瞥見陸栩生吩咐人往營寨外頭澆油,大有火燒營寨的架勢,頓時大叫,
“爹爹,他們要燒死咱們!”
沒法子了。
章家一眾骨干灰溜溜從洞穴里出來。
礦工新兵立即撲過去,將他們手腳給捆住,扔在陸棚生跟前,那章家家主起先還不肯跪,士兵一腳踹過去,逼得他給陸棚生磕了個頭。
這還是章家家主第一次看到陸生,只覺這位威名赫赫的邊軍主帥也太年輕了吧,生得這般俊俏,真是他在指揮大軍嗎
章家家主心里還很不服氣,覷著陸栩生問,
“陸將軍,您中了沈逸的圈套了,您英明在外,不應該被沈逸牽著鼻子走,他就是借您之手來除掉我呢。”
陸生手里拎著那把尚方寶劍,在章家人跟前踱來踱去,一副嘮家常的口吻,
“陸某初來乍到,耳聞沈家主乃江南豪族之首,免不了是要送他一份大禮的。”
而他就是那份大禮。
章家家主差點給噎死,看來人家陸生是早看穿了他們的算計,利用他們各懷鬼胎實現各個擊破呢。
年輕歸年輕,城府倒是蠻深。
章家家主不得不服,“陸將軍,在下愿意歸附,還請陸將軍給章某一個機會,替您效力。”
他已經跪下了,沈逸也別想跑,要下地獄就一起下地獄。
“只要將軍肯放了在下,在下愿給將軍做軍師,包準拿下沈逸。”
陸棚生還沒什么反應呢,身旁那些頭頭兒都氣得跳腳,其中一人對著章家家主猝了一口,
“什么玩意兒,也配跟我們陸將軍談價錢你知不知道,你如今是個階下囚,只要將軍抬抬手,就能送你去見閻羅……”
“你是不是還以為自己有可利用的價值”
章家家主高高在上慣了,還是第一回被那些礦工們辱罵,頓時惱羞不已,只是人家話糙理不糙,已成了陸生俎上肉,只得認栽,再見那陸生眼底笑意褪盡,方真正打了個幾個寒顫,折下身段,
“在下愿為將軍效力,請將軍饒了我和我兒。”
陸生看他一眼都嫌費勁,吩咐身側侍衛,
“押下去當場審問,問清楚其他豪族底細,并與之來往的朝廷官員,就殺了他。”
沈逸手段不錯,折了程明顯不少眼線,這不,送來一個章渾天,便只能從他嘴里撬出情報。
那章家家主章渾天嘴角狠狠抽了抽,當著他的面說要殺他,還想從他嘴里套出情報
這陸生憑什么這么自信認定他會俯首
很快,陸栩生給了他答案。
一侍衛拔出一劍,當場砍了他兒子五個手指,他兒子痛叫一聲昏厥過去。
章澤天瞬間啞了,不再做無謂掙扎。
陸棚生追著章家打的事,一日后傳到了杭州府。
那沈逸險些笑破肚皮,
“陸栩生呀陸栩生,你可真有意思!”
“他明顯看破了章渾天的奸計,給他狠狠吃了一記,就不知道那章渾天能不能從陸栩生手底下逃脫!”
陸棚生勘破了章渾天又如何
不照舊落入他轂中,中了他的借刀殺人之計么
沈逸覺得痛快極了。
“瞧,陸栩生果真是一把好劍。”
這時,身側一心腹管事勸道,“雖說是好劍,卻也不能放任他坐大,否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呀。”
沈逸聞言也收起笑色,立即頷首,“你說的沒錯,傳我的話給王運和,章家的地盤我與他平分,眼下先齊心協力殺了陸生,穩住大局。”
“是。”
沈逸的絞殺計劃在繼續,而陸生呢,依舊東一錘子西一棒,繼續蠶食各家的山頭壯大隊伍。
沈逸看不下去了,調了幾門大炮去了前線,又逼著各地縣衙整兵援助,如今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蚱媽,誰也不含糊,愿意聽沈逸調派。
原以為萬無一失,可數日過后,前線消息傳來。
“家主,那陸棚生可狡猾了,兵分三路,從我們沈家,謝家和蕭家重兵中插過,直接往咱們錫礦的腹地奔去!”
“什么他敢!“
整個江南地界,還就沈家發現了這個錫礦,物以稀為貴,那玩意兒價錢飛漲,讓沈家賺足了本錢和體面,沈逸絕不許陸栩生染指錫礦。
“立即調兵回援,再次包圍住他!”話音剛落,沈逸突然意識到了一個重要隱患。
一旦準許其余豪族的兵力進入自己的地界,回頭請佛容易送佛難,恐有后患。
“不成,我親自去嚴州府,絕不許他北渡壽昌溪!”
嚴州府在壽昌溪之北,金城在壽昌溪之南,壽昌溪北面是沈家地盤,南面是章家地盤,如今王家的人正與陸生在章家地盤周旋,沈家,蕭家等重兵也步步緊逼,章家被滅,給其余豪強敲響了警鐘,大家決定先殺了陸生,再分章家這塊肥
沈逸一到嚴州府,意味著沈家最精銳的戰力也到了這里。
地。’
礦工和民兵畢竟不是正規軍隊,不敢跟沈逸硬碰硬。
陸生便往西南面逃。
沈逸心想陸生也不過如此。
即便心里有些瞧不起陸生,沈逸也沒有大意。
陸生這邊消失不見,那頭江成斌并長公主施壓,若再耽擱下去,恐生變。
至少在明面上他還是大晉臣子,不能公然跟朝廷為對,得小意斡旋。
陸棚生畢竟有些本事,手里也有好幾萬人馬,且這些人就是豪強的礦工和藏匿的私戶,說白了,殺了他們,沈逸心里也滴血,倒不是心疼人命,而是少了給他賣命的人。
沈逸畢竟聰慧,他很快想了個法子。
召集各路家主,并幾名縣尉,再度調兵遣將。
他將山川圖擺出來,拿著一方月桿往陸棚生所在的地兒一指,
“陸生如今在龍游,我猜他要去西南的衢州府,幾萬人馬豈能不補給,而衢州城大,他拿著圣旨衢州守將明面上也不好攔他。”
衢州是蕭家的地盤。
蕭家家主說,“如今我兒子在城里,我已吩咐他占據四邊高地,不給陸生進城的機會。”
“若是衢州府他走不通,可能往西北去鳳寧,也可能往西南去板固,我的意思是,合圍,他們沒有出路一定死戰,則雙方兵力死傷慘重,死的可不是朝廷的兵,而是我們的人,既如此,我倡議,咱們在合圍中給他一個缺口,將他往這兒引...”
沈逸的月桿沿著龍游往衢州西南方向的江山鎮一指。
“這兒!”
“此地是我夫人的外祖家,我曾去過幾回,這里地勢成一個葫蘆口,三面環山,是極好的駐扎之地,陸棚生先遣部隊瞧了,一定會想法子占據此地再圖反擊,咱們先把重兵埋在這附近,等到陸栩生人被趕到此處,咱們重炮攻擊,讓他死無葬身之
“他以為他是逃了,殊不知是咱們請君入甕!”
“沈翁不愧是神機妙算哪!”
沈逸在江南也是極了不得的人物,雖不如程明顯名氣大,但他極善鉆營,謀算并不遜色于程明顯,只是程明顯謀的江山社稷,而他呢,謀的是是自家地盤。
各家家主這回很是齊心協力,毫不遲疑執行沈逸的策略。
駐扎在龍游縣城的陸生,很快察覺到了四周的壓力。
隨著隊伍越來越壯大,話事人也多了,比如一些鄉紳和守將,他們不像白銀山的將士,對陸栩生言聽計從,陸生每每提出作戰計劃,他們總要根據自己的認知提出一些見解甚至異議。
對于接下來往何處進軍,大家伙便起了分歧。
“東南的深山里終究是八大豪族做主,我的意思是咱們干脆往西,進駐江西,同時讓朝廷派兵接應,在江西廣信站穩腳跟,再與江成斌的水軍兩廂夾擊,好叫江南豪族俯首。”
“沒錯,這是上上之策!”
提出這個建議的是金城一個小豪族,也稱鄉紳,曾依附于章家,陸生進城后,他明智地選擇投誠,想幫著陸棚生平了江南,將來也好跟朝廷申功混個官職當當。
陸栩生身側一位白銀山的副將指著沙盤道,
“若是去江西廣信,必路經衢州府,可是衢州府已是重兵把守,咱們過去,必定損失慘重。”
這時那位鄉紳露出詭異一笑,他指了指江山這個小鄉鎮,
“將軍有所不知,我對這一帶熟悉得很,衢州是蕭家地盤,重兵把守沒錯,遂昌是庾家地盤,庾家也定拼死守護,那么夾在這兩家當中的江山,就成了互不管地帶了。”
“你們信我,庾家與蕭家挨得近,雙方之間不對付,他們誰都不愿意伸出手幫對方一把,所以江山的防線必定空虛,前有攔截,后有圍堵,唯有這里是個突破口,陸將軍,您雖高瞻遠矚,運籌帷幄,可到了江南這小山頭,您信我準沒錯。”
大家伙都十分贊成這位周先生的獻策。
陸生捏著下巴望著沙盤,若有所思,“說的有道理。”
“但,我們這么多人手,一道行軍十分惹眼,這樣吧,咱們分兵,周先生領著你的人馬先往江山探路,占據有利地形等待后援。”
“好!”那位周先生極是胸有成竹。
“李將軍并我白銀山十名副將攜三萬人馬往衢州府進軍,你們不必強攻,打了一陣便往西北去開化,從這里召集民兵壯大聲勢,坐等江西廣信援軍,屆時兩廂夾擊衢州,衢州府必破。”
“至于余下人,留三千人隨我斷后,其余人折向西南,先佯裝攻打板固,實則走嚴博,隨后去廣信匯合。”
這一番安排可謂縝密無間。
大家都很佩服,“只是將軍親自斷后,實在叫人不放心。”
陸栩生笑道,“虛虛實實,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們放心,只有我斷后,他們才以為大軍在龍游,不敢跟過去,給你們去廣信匯合制造機會。”
“不愧是我們大晉的常勝將軍,跟著將軍打一次仗勝讀十年兵書。”
這些鄉紳守將免不了對陸生一陣吹捧,陸生笑而不語。
陸棚生這番調度一字不差被稟到沈逸案頭。
坐在嚴州府的沈逸看著陸生的出兵計劃,險些笑出聲。
“他陸生不知道吧,召集民兵有他的好也有不好,那就是容易滲透奸細,這不,咱們的人佯裝降兵安排進去,陸生的動靜就瞞不過我了!”
“跟我斗!”
沈逸陰戾地笑了一聲,旋即正色吩咐管家,
“去請各位家主。”
是夜,各家家主齊聚嚴州府的沈家別苑,沈逸根據陸栩生的計劃重新調整布局。
“諸位,決不能將陸棚生放去江西,一旦他去了廣信,咱們與朝廷為對的消息就能傳出去,屆時朝廷派大軍南下,咱們就麻煩了。”
“必須畢其功于一役,將陸棚生射殺在東南深林內,明白嗎”
“明白!請沈家主下令,我等必定全力以赴!”
“好!”
江山鎮外圍的伏兵不動,其余幾處根據兵力多寡調整用兵,事不宜遲,好幾家家主決定親自去前線督戰。
最后跟著沈逸在嚴州府坐鎮指揮的只剩王家家主與崔家家主。
王家和崔家素來擁護沈逸,這里算是沈逸最穩固的結盟。
三日過后,前線戰報出來。
“家主,陸栩生各遣五千將士夾攻衢州南北。”
“無妨,他這是給周士紳與西北行軍制造機會。”
“可他在章家堡截獲了幾門炮火,火力太猛,打得蕭家少主不敢出城。”
沈逸沉吟片刻道,“從壽昌調五千縣兵和民兵過去,助陣衢州府。”
“好!”
半日后又來了戰報,
“周士紳領著一萬人往江山進發,快進入了咱們的伏擊!”
沈逸一愣,“一萬人不是說好只有三千人嗎”
陸栩生最先的計劃里是給三千人到周士紳,讓他先去打探江山鎮情形,怎么突然增至一萬人
身側王家家主猜想道,“畢竟陸棚生也不是無能之輩,約莫著曉得咱們調整了兵力,不想跟咱們硬碰硬,所以多遣了人去江山,意圖占據葫蘆山,等著廣信那邊接應。”
沈逸頷首道,“是有可能,既如此……”他重新回到山川地形圖前,目光落在江山附近,
“你們王家再從仙霞嶺這邊調兵過去,決不能放他們活著去江西。”
“好!”
又是兩日過去,各路兵馬已到位,雙方打得正如火如荼。
不多時,戰報送來沈逸跟前,沈逸還在戲園聽曲呢,聞言招手示意伶人停下,揉著眉心問管事,“什么情況”
“那陸生太狡猾了,知道咱們兵強馬壯,交手不到一個時辰便退場,其中西路人馬往鳳林逃去!”
“不可!”沈逸霍然起身怒道,“把遂安的人手都給調出去,堵住鳳寧之西,務必將之扼殺在鳳寧界內。”
“遵命!”
沈逸行至長廊處,下人見他出了汗,連忙追著送來一塊帕子,沈逸接過帕子拭去汗,望著園子里葳蕤的草木微微出神,
就在這時,廊廡盡頭奔來一名管事,那管事苦著臉朝他拱袖,
“家主,兩江總督府來人了!”
沈逸頓感頭疼,“來的是誰”
管事愁道,“江成斌坐下軍師姜楚河。”
沈逸撫了撫額,不消說是為陸生的事而來,再不殺了陸生,朝廷的壓力頂不住了。
“你就說我病重,不便見他,還有,許他三百萬稅額,告訴他,四月初,江南抽分局會補上上兩個月的缺損,一定讓他給朝廷交待。”
管事聽了放了心,“家主英明!”
先拿賦稅穩住江南總督府與金陵官府,如此沒有后顧之憂。
將人打發出去,沈逸折向戲臺,擺擺手讓那些令人退下,回到了書房,問隨侍,
“陸棚生本人在何處”
那隨侍就坐在沈逸書房門口的桌案后,在他面前擺了大大小小十幾個匣子,均是各處送來的戰報。
而陸棚生有關的戰報就在當中最顯眼一個匣子。
他立即翻開最新一封戰報,“陸棚生本人還在龍游城,他召集麾下三千將士,并龍游百姓挖壕筑工事,聽里面傳出來的消息,說是誰跑了他都不跑,他就是要站在龍游城,看看豪族能把他怎么著!”
“有種!倒是沒損他父親的威名。”沈逸冷笑。
“家主,情報顯示,陸棚生不愧戰神之名,他帶著人親自上陣,打退了咱們十幾次進攻,咱們的兵別說龍游城,就是外圍的山頭都摸不著啊。”
沈逸深吸一口氣,白皙的手指扶在桌案,思忖片刻,斬釘截鐵道,
“把嚴州府的兵力派去龍游,我要陸生的項上人頭!”
那隨侍驚道,“嚴州府還有一萬兩千精兵,他們走了,您身邊可就沒人了,您看需不需要留些人手駐扎嚴州府!”
沈逸對著他桌案一腳踢過去,暴怒道,
“陸栩生都被我逼去了江浙邊境,離著好幾百里,我怕什么!”
“去,留下兩千人駐守,其余人全部壓去龍游,別的人都不管,這一萬精銳團團圍住龍游,我只要陸栩生的命!”
“朝廷派了陸栩生一人來,就想撬動整個江南,門都沒有!”
“而我呢,只要殺了陸棚生這個人,就萬無一失,明白嗎”
隨侍被他陰沉的臉色給嚇壞,忙道,“明白!屬下這就去辦!”
派出的這一萬人手有五千是嚴州府守兵,還有五千是沈逸的私兵,這五千私兵有多精銳其裝備不亞于朝廷禁軍,人人一匹好馬,一把弩機,良弓好箭,且每五百人配備一路虎蹲炮,只需這支“御林軍”出馬,陸棚生必死無疑。
沈逸原先低估了陸栩生的能耐,也怕折損了這支寶貝,故而不輕易派出,眼下到了生死存亡之際,由不得他藏著掖著了。
派出這支騎兵后,沈逸長出一口氣,倒頭就睡。
他相信不出兩日,就能看到陸生的人頭了。
沈逸此人極有情調,他不像程明顯有經世濟國的報負,他只想做他的地頭蛇,這些年他就像是這些山頭的土皇帝,有銀子有百姓還有礦山,比金鑾座上的皇帝還舒服呢。
睡醒,他開始撫琴,婉轉的曲調伴隨著曼妙的舞姿,給這奢華的別苑又添了幾分糜艷。
那美人兒如靈蛇般舞動身姿,朝他頻頻投來媚眼。
沈逸卻不為所動,他喜歡看美人,卻不喜歡睡美人。
除了府中幾位要緊妻妾,他并不貪圖美色,不是什么人都能往他床上爬。
比起美人,他更享受這種拿捏人心的快感。
想必陸栩生眼下已焦頭爛額了吧。
琴音忽然從舒緩到疾快,恍若暴風驟雨侵襲而下,那美人兒腰肢扭得越來越快,沈逸也鍵指如飛,只突然間門外一道慘厲的叫聲劃破天際,驚了沈逸的弦,他指下琴弦霍然崩斷,鮮血順著他指腹汩汩而流。
舞女嚇得跪在地上,戰戰兢兢俯首,“家主…………”
沈逸沒看她,側耳一聽,隱隱約約似乎有殺聲逼近
怎么可能
這嚴州府遠離前線,哪來的殺聲
就在這時,幾只快箭破支摘窗而入,直挺挺射中他兩側的柱子。
沈逸人晃了晃,意識到不妙,驀地起身推門而出。
只見前方穿堂的門被從外撞開,他的幾名家丁連滾帶爬沖了進來。
“家主,家主...“
“那陸生...陸生他來了!“
沈逸臉色頓時一變,待要邁出,腳不甚往門檻一撞,險些跌下去,他撫著門檻驚盯著家丁,
“他不是在龍游嗎,怎么來了嚴州府!“
那家丁沿著石階一步步往他腳下爬來,
“屬下也不知道啊,您快些跑吧,再不跑來不及啦!”
沈逸還不肯相信,他運籌帷幄,奇兵盡出,陸栩生怎么可能殺進嚴州來
陸栩生來了,而他身邊已無可御敵之兵...
一股絕望涌上心頭!
他越出門去看。
不料那家丁并另外兩位管事團團將他抱住,抬著他往后院去。
行至后花園的林道,撞見做客的王家家主和崔家家主,三人相視一眼,心情那個叫難以形容。
顧不上多說,沿著別苑后門只管往后山上跑。
順著竹林剛上坡頂,忽然一道冷冽的嗓音從側后林子里傳來。
“沈家主,別來無恙!”
沈逸聽著這道熟悉的嗓音,整個人僵住了。
上一回碰面還是什么時候,是金陵城的衙門前。
長公主召集豪強與金陵地方官員,商議清丈田地一事。
他當時指著陸栩生鼻子說了一句什么話
罵他不該將槍桿子對準自己人。
而現在,陸栩生的槍桿子瞄準了他。
沈逸深深閉上眼。
他明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從陸生除掉章渾天開始,他就計劃著今天這一幕。
先是進犯沈家錫礦,將他從杭州府逼出來,等他來到嚴州,陸栩生佯裝西逃,眼看他要西逃,豪強們豈能坐視不管,等著陸生拿到證據去朝廷告狀呢
于是他沈逸必定調兵去圍剿。
陸栩生是何等聰明啊,利用他的奸細將自己的行軍計劃透露給他,好讓他按著陸栩生的計劃而布兵,他以為是陸棚生進了自己的圈套,殊不知人家陸棚生是將計就計,又或者說早早就把一切算計得清清楚楚。
他就是這般一步步將沈家這邊所有能調動的兵力調出去,好最后來個將軍,來個擒賊擒王。
什么叫算無遺策,沈逸今日算是見識了。
這不是用兵如神,這是神在用兵。
調虎離山,聲東擊西,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請君入甕,擒賊擒王,這三十六計,他陸生玩得爐火純青哪!
沈逸轉過身,舉起雙手,沖著來人平靜道,
“陸將軍,我沈逸今日輸的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