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曦的第一縷光線穿透薄霧之前,天邊透出一抹淡淡的灰藍色。夜幕像是一塊厚重的綢緞,被不知何時起舞的黎明輕輕揭去一角。
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泥土氣息,伴隨著清晨的微風,輕拂過臉頰,帶來一絲絲涼意。
這股微風,讓魯峻心中升起了一股對家鄉的思念。
不過這股思念,轉瞬即逝。
畢竟家鄉,已經不復存在了。
他乃是宣州人,是張本功鄰郡人,和那張本功算是半個同鄉,張本功發家之后,第一個攻伐的就是他的家鄉,家鄉早就已經成了一片白地。
彼時的他,乃是郡隊正,領兵一千八百人,在張本功第一次攻拔時,抵擋不住張本功的進攻,便丟下了部曲,逃之夭夭。
隨后,便聽聞張本功屠城的指令。
之后數個月,魯峻轉戰數郡,最后還是被張補所擒,為了活命投降。
想到此處,魯峻心中倒是多了一份對家鄉的愧疚,不過一切都回不去了。
鄭將軍布防康樂,自己以降將之身,又復投鄭將軍,無論在官兵還是張賊眼中,自己怕都是個反復無常的小人。
尤其是張賊,若是再度被擒,怕是要千刀萬剮了。
而若是去其他官兵那里,怕也得不了好。
不如趁著鄭將軍這邊,缺乏將領,為其效命,說不準日后還能混個好前程出來。
想到這里,魯峻便感覺微微有些安心。
就把這康樂郡,視為自己第二個故鄉吧。
一念至此,魯峻繼續巡視四周。
澗巖縣雖然是縣城,但被范泰、丁明二將攻城時,損壞了大半城墻,而后又被一頭外罡境的泥鰍妖魔占據吃人,更是又將余下城墻損壞,屋舍也少了不少。
這次休息,也只是在這廢墟中休息罷了。
因此,魯峻、蔣毅峰、趙哲、王堂四將,便交替出巡,充當斥候警惕四方。
若是發現了什么動靜,也能棄馬而走,及時通報。
否則,尋常斥候就算遇見了大軍,也難免會被先鋒大將所斬,無法及時傳遞消息。
鄭均先前數次奇襲,皆是如此,沿途遭遇的一切斥候,盡數被鄭均所斬,無法將消息傳遞回去。
鄭均目前統兵的段位以及敵人的水平,雖然不至于是黑鐵、青銅選手,但也不怎么高,頂多算得上是白銀、黃金。
而白銀、黃金段位的大亂斗是這樣的。
至于那些天下睥睨的精兵斥候,都是蓄氣起步,甚至還有強大主將,灌輸真氣,撒豆成兵,遠程操縱符兵,發現敵人的第一時間,就能將消息瞬息間傳到軍營之中。
魯峻策馬,開始在周圍巡視,觀察四周情況。
作為外罡武者,他這般充當斥候,倒是效果拔尖兒,但凡有大規模的人員動蕩,他都能第一時間知曉。
不過就當魯峻巡視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一陣陣馬蹄聲。
馬蹄聲隆隆作響,聲音龐大,遠處樹林飛鳥盡起。
見此情況,魯峻略微沉思了片刻,便知曉來了大概四五十騎。
這個數量,讓魯峻有些心安,倒是沒有第一時間遁走,而是打算拍馬過去,瞧瞧來者何人。
四五十騎的這個數量,應該不大可能是張賊的騎兵。
畢竟張賊大軍囤積嚴廷郡,怎么可能有五十騎來到這康樂郡的澗巖縣呢?
若是附近江湖勢力,倒是可以探查一番,然后想個法子,回營將這四五十人裹挾過來,讓他們為鄭將軍效力啊。
而且,自己也沒感受到對方有什么外罡真罡,雖說可能是故意潛藏下來,但魯峻覺得應該不太可能。
四五十騎而已,就算是有什么伏擊的舉措,也不用趕路的時候也隱匿氣息吧?多消耗真罡啊?
想到這里,魯峻不由感覺似乎有一樁功勞正在朝自己招手,于是沒有絲毫猶豫,開始緩慢游蕩探查過去。
不多時,魯峻便單騎靠近了那四五十余騎所在位置。
天色還未全亮,只是微微破曉。
在一片泥濘的土路之中,魯峻策馬而往,不由一怔,接著便臉色煞白了起來。
面前呼嘯而來的,俱是白氈帽、紅披風,遠遠望去,如同一片猩紅的海洋,而為首青年,在一片破曉蒼茫中,如一道疾馳的閃電,驀地自遠方奔來,塵土飛揚,馬蹄聲聲如鼓。
正是大義軍中三號人物,素有小義王、小張王之稱的張本功之侄,張補!
而張補策馬而來,紅色披風在風中飛揚,提著一柄似由星辰鍛造的龍紋長槍,望向泥濘小路中的魯峻,不由大感驚訝,旋即大喝一聲:“魯峻,受死!”
魯峻聞言,不由驚愕一瞬,看向已經疾馳到了百步外的張補,瞬間嚇得魂飛魄散,二話不說,就準備棄馬凌空而起。
而見魯峻欲棄馬而逃,張補冷眉一皺,直接從馬背上起身,重重一踩,將胯下這頭妖馬踩塌,旋即凌空而起,一往無前,朝著魯峻刺來!
魯峻心中驚恐萬分,而張補的速度極快,魯峻根本來不及躲避,只是略為運轉真罡,根本來不及抵抗,那包裹著流云的一槍,便直奔魯峻胸口而去。
魯峻見此,下意識提刀抵抗,卻只聽‘咔嚓’一聲,長槍刺破胸膛,鮮血噴涌。
魯峻的身體在馬背上搖晃了一下,轟然栽落地面,濺起一片塵土。
剛歸降鄭均不足兩日的外罡將領魯峻,就這般一槍一刺,死在了張補槍下。
一槍刺死魯峻之后,張補目光陰寒,收起那還在滴血的長槍,毫不猶豫,大聲喝道:“澗巖縣就在面前,隨我沖殺過去,生擒鄭均,以其為誘,攻下康樂郡!”
“我等五十人,若是能攻拔一郡,必得天下揚名,屆時大王登臨大寶,封候拜將,不在話下!”
聽到張補的聲音之后,五十人皆精神一振,爆發出凜人的氣勢。
而張補沒有絲毫猶豫,騎上了那魯峻原本的馬匹,執掌韁繩,立馬將其降服,然后喝道:“殺!”
“殺!”
五十人齊聲高喊,策馬前殺。
馬蹄聲聲如鼓,塵土飛揚之下。
那墜馬身亡的魯峻尸首,已然被這五十余馬匹踩踏成了肉泥,尸骨無存。
澗巖縣內。
一片蕭條。
上次鄭均趕來,只是匆匆而來,斬了那泥鰍妖魔之后,旋即便淡然離去,停留時間不到一刻鐘。
而如今,卻是在這澗巖縣內停留了不少的時間。
雖然意為休整,但鄭均一晚上卻并無休整,前半夜先是和陳敬仲一起,將這些降兵做了一個統計。
眼下投降的降兵,大概有兩千一百余人,而那兩次沖殺,斬殺賊軍不過八百余。
也就是說,跑了能有兩千多人。
“跑的倒是挺多啊。”
鄭均不由感嘆。
至于繳獲的軍備,倒是都還不錯,主要以長槍為主,多是宣州官兵的兵器,其中還有二百副邊軍玄鐵鑄造的明光鎧,這讓鄭均感到十分意外。
屬于是意外之喜了。
這二百副明光鎧,乃是老營兵所披,鄭均沖陣之后,這些老營兵知曉不敵,便第一時間‘丟盔卸甲’,逃了大半。
只有一百五十余人被鄭均斬殺,三十余人被俘,混在俘虜之中。
“這些老營兵倒是真能跑啊……不過若是如此,一逆風就跑的話,他們是怎么在張本功麾下效力的?”鄭均在心中暗自想著。
莫非……
張本功打不了逆風局?
鄭均在心中想著,窺一斑而知全豹,如此看來,倒是能夠預料到張本功的情況。
他只能贏贏贏啊。
若是輸了一次,就要重頭再來。
根據過去幾年他的行為來看,確實如此。
兩次大敗之后,都是幾百兵重新起家,席卷某地,裹挾流民……
鄭均搖了搖頭,端坐于某處屋檐之下,調整吐息。
就這般,一直調息了整個后半夜。
直到天邊魚肚白之后,鄭均忽然睜眼,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的地方!
他站起身來,望向西北方向,眉頭一皺,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兒。
西北方向,傳來一股真罡爆發的氣浪!
這氣息轉瞬即逝,似乎只是施展了一瞬,如果不是鄭均擁有圓滿級的碎玉功,對真罡的掌握已經到了一種登峰造極的地步,根本無法察覺到這股氣息!
“有情況。”
鄭均敏銳不已,當即起身,喚來陳敬仲,張口問道:“此刻巡夜之將是何人?”
“啟稟將軍,巡夜將乃魯峻。”
陳敬仲當即稟報:“不過隨從二十余騎,皆為我軍中翹楚,分散來巡視。”
鄭均沉聲道:“西北方向有真罡爆發,或許有人來襲,立馬組織一番,就地抵御!”
“有真罡爆發?”
陳敬仲聞言,當即一怔,面面相覷。
他是絲毫沒有察覺到任何真罡爆發的跡象啊。
他頓了頓,剛準備詢問‘會不會是誤判’,畢竟這個時候怎么會有人來襲擊他們。
但想到鄭將軍的過往戰績,便不再言語,立馬開始轉身,運轉真罡,聲如洪鐘:“全軍集合,全軍集合!”
就算是鄭將軍草木皆兵、風聲鶴唳,那也要舉行一場軍陣來!
在一聲呼嘯之后,陳敬仲立馬轉身,對著鄭均進言道:“將軍,若是有賊將來襲,我軍多為降兵俘虜,怕是見了張賊大軍,可能會倒戈……”
鄭均聞言,不由感到有些頭疼,當即道:“敬仲,留下百騎,你與王堂留守此地,我率其余百騎,同蔣毅峰、趙哲出陣,去西北方向瞧上一瞧,若有賊將,那便將其斬殺,若無賊將,便權當虛驚一場,看看能否詐出此間心懷鬼胎之人!”
“將軍。”
陳敬仲低聲道:“趙哲、蔣毅峰,皆為降將,倘若賊軍來襲,此二人陣前倒戈,將軍便是危險!將軍重擔在肩,不若讓末將率兵前去,若是出了差錯,將軍也可棄這俘軍而走,率百騎游襲,待大軍到來,重整旗鼓。”
聽到陳敬仲的話語,鄭均倒是十分驚訝的瞧了一眼陳敬仲,接著笑道:“放心,賊軍中,除非那張本功、馬洪親自來攻,其余人等,我皆不懼也。”
“若是真乃賊軍,從嚴廷郡奇襲至此,必為騎兵。若是大股騎兵,達我所能感知到的真罡范圍,必然馬蹄陣陣,大地顫動,使得飛鳥離林。這次來襲賊軍,必為小股精銳。”
鄭均目光閃過一抹戰意,張口道:“既如此,精銳對精銳,我怕了他不成?!”
說罷,鄭均頓了頓,繼續說道:“至于蔣毅峰、趙哲,取賊首級來降,不似作為。二人連同那魯峻,皆為朝廷降將,本就在賊軍軍中不受重用,此番復叛,并且累殺五千兵卒,賊軍必然對此二人憎恨至極,如此,兩人面對賊兵時,必然更加奮戰。”
聽聞此言,陳敬仲便不再阻攔鄭均,只是抱拳。
而鄭均見此,毫不猶豫,直接喝道:“一騎隊出列,披明光鎧,隨我出陣!”
“是!”
立馬,有百人躍馬而出,戰意高昂。
長途奔襲,自是勞累。
先前他們雖鄭均長途奔襲,一舉擊潰五千步卒。
但如今,在這破損的澗巖縣內休息了一夜,自然精神飽滿了許多,發動一刺短距離爆發式突擊,不是問題。
先前,鄭均帶著的只是輕騎兵,眾將為了加快速度,只是穿著一層薄皮甲。
基本上只能防備戰場上的流矢之類。
但方才的戰利品中,繳了二百多具明光鎧。
如此這般,倒是齊全了。
鄭均這百騎,鎧甲、騎槍、長弓一應俱全,乃是實打實的重甲騎兵。
而且修為蓄氣的精銳,達八十四人,其余十余人,也都是煉血巔峰,沖鋒時落在最后,隨時補位。
此等騎兵,光是看著配置和規模,就已經算是天下騎兵中的精銳了。
放在云州騎里,也是一支精銳百人騎隊。
只是缺乏騎兵相關的操練,配合沒有那些專業精銳騎兵默契罷了。
但這并無大礙,在這白銀黃金局里,已經算是小代了。
伴隨著百騎出列,身披明光鎧,鄭均毫不猶豫,也同樣騎上了青鬃馬,策馬揚刀,想了想,將一直系在馬背上的‘罰罪戈’取了下來,放在了身前能夠第一時間碰到的位置。
罰罪戈,是長陽郡王府的寶貝。
此番來襲賊將,必然不是能夠簡單相與之輩。
所以,鄭均自然要做好萬全之策,以迎戰敵將。
在所有騎兵準備完畢,鄭均立馬策馬而起,朝著西北方向出營,百余騎兵快速跟上,如同一股洶涌的洪流,橫穿這破損的城墻,向西北方向而去。
百騎出營,戰馬嘶鳴,馬蹄陣陣。
百騎席卷而出,明光鎧陣陣而行,如同鋼鐵洪流。
鄭均策馬,在西北方向的平坦官路穿行,率百騎前行,剛出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鄭均便能感覺到前方有騎兵在移動。
“果然有騎兵來襲?!”
鄭均不由感到有些驚訝,但沒有絲毫猶豫,當即彎弓搭箭,在馬上舉弓,計算了一番拋物線,準備射箭。
而見鄭均如此,身后百騎,俱是舉弓,附著真氣,準備齊射。
他們雖然不似鄭均這般,專門修行了箭術武學,但尋常蓄氣武者以真氣附著在箭矢之上,也是有不小的殺傷力。
“射!”
鄭均低喝一聲,手中箭矢宛如流星,瞬間激發而出!
化為一道流螢,朝著前方射去!
鄭均一箭射去,身后百箭齊發。
而后,鄭均連射三箭,身后也眾騎,也一齊彎弓搭箭,射出數百箭矢。
接著,鄭均也不管對面到底是什么狀態,舉起雪守刀,暴喝一聲:“敵軍陣型已亂,隨我殺!”
“殺!”
鄭均麾下騎兵如狼似虎,朝著前方撲殺而去。
張補一行五十余騎,要長途跋涉,自是沒有披甲在身。
甚至于只是紅披風俠有著一件皮甲,唯有幾個外罡武者,身上披著明光鎧。
宣州、肅州邊軍,裝備了數萬的明光鎧,張本功既在宣州、肅州肆虐,自然繳獲了不少。
但長途跋涉本就,披甲更累,因此只有能夠承受住的外罡武者穿了,其余蓄氣武者,都沒有穿。
如此奔襲一夜,雖然一人兩乘,但眾人本就人馬俱疲,沖到此時,已經有些勞累了,張補方才一槍刺殺魯峻,才讓他們提起精神,準備奮起一擊,鑿穿鄭均。
張補神色如常,并不覺得有什么勞累,但他也知道自己麾下將士的狀態,但卻沒有任何制止。
在他看來,一擊足夠了。
那鄭均雖然名頭極大,但能夠被派來前線作戰的,多是沒有世家背景之人。
真正的世家,都想要看著他們做大。
比如,自己那妻族盧氏。
盧氏乃是宣州首屈一指的大族,若無有盧氏在后面支撐張本功,張本功早就被剿了。
不過就算如此,張補也很清楚,一旦神武皇帝駕崩,天下局勢有變,自己的那位叔父,下場必然凄慘。
就連盧家也會落井下石,這也是盧家將嫡女嫁給自己,而不是叔父的原因所在:他們所期望的,就是張本功死后,他這個侄子能夠全盤接手張本功的勢力。
張本功,是沒有兒子的。
唯一的生機,就是趁著神武皇帝駕崩之前,突破元丹。
這樣,才能真正自己做主。
沒有元丹武圣的勢力,在天下紛爭的局面下,是成不了氣候的。
張補很有危機感,這也是他要盡快擊破康樂郡,通過博州進入中原的原因。
只有到了中原繁華之地,才能積攢出足夠多的資產,供給叔父突破元丹。
中原之地,久經繁華,地處腹地。
兵馬自然不如邊軍強盛。
他們之所以能夠縱橫肅、宣,也是因為邊軍沒有真正出動的緣故。
畢竟外敵虎視眈眈,無論是北戎還是西狄,都在覬覦大周土地啊。
張補就在這么想著,忽然間,他感覺到一陣簌簌破空聲!
“嗯?!”
一瞬間,張補警惕之心大起,抬起頭來,耳畔出現了一道轟鳴如雷的炸響聲!
“砰!”
氣流呼嘯而來,箭矢射來,強勁的罡風將左右的枯枝吹得嘩嘩作響,望著這飛馳而來,宛如帶著飛沙走礫的箭矢,張補毫不猶豫,槍出如龍,直接朝著箭矢的方向刺去!
“轟!”
一聲巨響,張補虎口一震,手中長槍,直接將這飛射而來的箭矢給擊飛了出去。
“大成的碎石狂潮箭?”
張補心中暗忖,然而緊接著,數百支箭矢如雨一般,紛紛落下,朝著這策馬前沖的五十騎襲來。
“小心箭矢!”
“有箭來襲!”
眾人驚呼,本就疲憊,根本躲閃不及,一波箭如雨下,直接就有數人落馬身死,更有十余人中箭受傷。
一波箭雨之后,張補臉色陰沉,第二波箭雨也是接踵而至。
張補長槍一揮,空氣中傳來一陣炸響,緊接著白色真罡洶涌而出,將己身整個騎兵陣型護住,用真罡蕩開周邊的箭矢,接著便暴喝一聲,直接側腰取弓,弓開滿月,箭射連環!
“砰!”
兩道箭矢射出,正好對上了鄭均射來的那后兩箭,瞬間在空中炸開,響聲呼嘯。
不過,他也僅僅是能夠攔住鄭均的箭矢而已。
雖然真罡外放,包裹全軍。
但范圍太大,總有幾支箭矢,是擋不住的。
聽著耳畔時不時響起的慘叫聲,張補心中驚怒交雜,狂怒不止。
“呼呼”
寒風呼嘯。
此刻已經漸漸開春,但北境此時,依舊寒冷。
迎著寒風,張補能夠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殺意。
“殺!”
前方馬蹄陣陣,張補也顧不得管麾下還剩多少兵馬,當即躍馬提槍,大聲喝道:“結陣,沖殺!”
剩余三十余騎,立馬湊在張補身邊,為張補結陣,鉚足了精神。
只不過,他們剛剛結陣,張補便瞧見了來襲的騎兵。
看到那來襲的騎兵,張補不由一陣失神。
因為來襲的這些騎兵,皆是穿著明光鎧,恍惚間,宛如精銳。
朝廷的精銳騎兵?!
不對,不是朝廷的精銳騎兵。
是那五千人里,丟棄的明光鎧!
該死!
這分明是我軍的軍備!
張補錯愕萬分,也是惱怒至極,但他也來不及思考了,奔著那為首的紅衣外罡將領,襲殺而去!
“殺!”
各自列陣,騎兵對沖!
騎兵對沖,素來是最為殘酷的局面。
因敵我雙方皆是結陣而來,因此在迎面沖鋒時,供人施展的空間根本不大,而且還要直面敵方刺過來的各種刀槍劍戟,一不留神,就要墜落馬下。
而落馬,便代表將要身死。
畢竟這上百匹馬一同騎行,只要落馬,勢必會被雙方其余騎兵,踐踏成了肉泥。
“受死!”
張補神色冰冷,提槍刺來。
他身后的五十人,都是真正的親信,蓄氣武者。
還未交手,就折損了二十人!
這讓他如何不憤怒?!
同張補一起出手的,還有其身旁四將。
皆為外罡修為。
奔襲一路,早就已經怒火滔天,如今見了正主,自然是不在話下。
更何況,在那紅衣小將身旁,還有兩個叛徒!
鄭均絲毫不懼,迎面沖殺而來,張口笑道:“你們兩人,各自纏住一個外罡,其余三人,一同交給我!”
“諾!”
蔣毅峰、趙哲立馬各自瞅準了一個外罡武者,沖殺而去。
而剩下三人,同時出手!
張補持槍,從正面沖殺而來,槍出如龍,云霧繚繞!
一將在左,手持一柄開山巨斧,迎面朝著鄭均砍來,力劈山岳!
一將在右,手中紫金錘轟砸而來,急如烈火,動輒崩裂!
望向三人,鄭均毫不猶豫,直接將面前的罰罪戈抬起,右手持刀、左手持戈,策馬縱橫而來!
左手蓄積力量,見雙方只剩二三十步的距離,毫不猶豫,直接提戈朝著那紫金錘將轟砸而去,而后右手雪守刀爆發出驚人的氣浪,熠日流光閃爍而出,奔著張補和那巨斧賊將殺去。
傷敵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罰罪戈激射而出,那紫金錘將一陣駭然,敵我雙方的速度太快,紫金錘將根本騰挪不及,只能硬著頭皮,接下這一戈!
“轟!”
巨響回蕩,那紫金錘將連人帶馬,直接被釘殺在了當場!
就連地面,都下陷了一道。
看到這一幕,張補神色如常,然而那巨斧賊將已經肝膽俱裂,心中退意大增。
然而,短兵已經相接。
“鏘!”
長槍刺來,鄭均排刀來擋,同時耀目金光激射而來,直接閃爍在巨斧賊將眼前,惹得巨斧賊將心中大駭,下意識的回旋來擋。
“鏘!”
巨響襲來,頃刻之間,氣浪滔天,狂暴的真罡以戰場為中央,朝著八方拍打。
只是一招一式,雙方便已經交錯而過。
這一次沖鋒,百余騎很快交錯而過,瞬間落地數十人,死傷慘重。
鄭均望向四周,心中為之一沉。
陣亡十余人。
皆為蓄氣武者!
而看向對方,卻只剩七人了。
其中還有四個外罡武者。
看到這一幕,鄭均才松了口氣。
百騎和三十騎對沖,對方能打出如此戰損比,已經算是精銳了。
更何況。
己方還披甲了。
“雖然軍備夠格,但確實不太精銳……也是,我這騎兵雖然名為騎兵,原本都是步兵各處基層軍官抽調來的,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騎兵。”
鄭均在心中暗自想著,不過念頭轉瞬即逝,因為接下來又要沖陣了。
張補望著自己身邊的六騎,神色恐怖,低聲喝道:“不必管我,你們三個去攻那兩個外罡副將,我與那鄭均,單獨交戰!”
方才這一方沖刺。
速度太快,騰挪不及。
只是草草一招而已。
不過張補也瞧出了對方的強悍之處,自然是要大戰一番。
而且……
對方竟然有三把法器神兵!
方才交手,也展現出了神通底蘊。
這到底是何方神圣?
張補臉色陰沉,他也知曉,自己這次是大意輕敵了些。
“殺!”
就在此時,鄭均方陣已經騰挪馬頭,沖殺而來!
鄭均瞬息之間撿起那轟殺了紫金錘將的罰罪戈,然后毫不猶豫,再度投射而出。
這次的目標,是那巨斧賊將!
罰罪戈直接化為一道流光,割裂的氣流罡風,帶著滔天的煞氣,轟向了那巨斧賊精!
巨斧賊將見此,心頭不由一顫。
“該死!”
張補暴怒,正欲出手,但卻見鄭均已經拔刀飛殺而來!
刀鋒所指,似有驚天龍吟響徹。
鄭均手中刀光閃爍,一刀熠日流光,一刀淥水斬蛟。
兩道神通交替施展,金蒼合流,云海俱裂!
而張補見此,也是大為震驚:兩種不同的神通武學,而且都是刀法?!
都已經,入門了?!
震驚也來不及震驚,張補便只能不顧那巨斧賊將,提槍來刺,卻見得云氣翻涌,霧氣蒸騰,似是一片云海下垂,落于地面,手中銀槍游弋其中,若隱若現,刺殺而去。
宣州盧家神通,流云逐月槍擊術!
“好槍法!”
鄭均精神抖擻,迎戰而來!
而那巨斧賊將眼見罰罪戈飛撲而來,這上面由湘文王殺戮諸多敵將所致的濃郁殺意撲來,直接就蔓延全場,如同惡鬼咆哮,讓巨斧賊將更加驚駭。
下一秒,那巨斧賊將也是直接被洞穿了身軀,身死當場!
此刻,再度沖殺結束。
鄭均麾下又死五人。
不過對方,卻只剩三人。
只有張補以及其余兩名外罡武者了。
鄭均策馬過來,再度將罰罪戈拔了出來,上面還殘留著不知是巨斧賊將還是紫金錘將的血肉。
這沖陣來用,當真是極好。
自己罰罪戈釘殺一人,戈直接就留在了原地。
而對方要朝前沖,根本無法停下帶走自己射出的罰罪戈。
而那張補雖然本領非凡,能夠擋住罰罪戈,但自己在射出罰罪戈的同時,朝那張補襲殺,張補也只能全心全意對付自己,根本無法顧及罰罪戈。
如此,循環了。
鄭均指向一個提著偃月刀的敵將,輕蔑道:“下一個,就是你了!”
那偃月刀將登時頭皮發麻。
而不等偃月刀將開口說些什么,張補便是怒道:“鄭均,可敢與我斗將!”
鄭均懶得理他,直接準備第三次沖鋒。
我腦袋有問題?
跟你斗將?
優勢在我啊!
見鄭均不語,只是率兵沖殺,張補更是憤怒至極,原本白色真罡在這一瞬間,變為血紅之色!
“轟!”
一瞬間,好似在山下積壓數百年的火山,在這一刻驟然噴發,強悍、雄渾的真罡升騰而起,將剛剛泛白的天空染紅,躍馬持槍,朝著鄭均襲來!
鄭均神色如常,依舊是罰罪戈投射開道,然后提刀而起,強悍的金光與蒼藍刀光閃爍交替,熠日流光與淥水斬蛟一同施展,一頭泛著金光的青龍朝著張補撲殺來!
不過這次,出手的不僅僅是鄭均,還有一旁的趙哲。
趙哲對戰那賊將,正是偃月刀將。
此刻,那偃月刀將已經被鄭均罰罪戈射殺,他便提槍,從側翼朝著張補刺去,意圖趁著張補注意力全在鄭均身上,給張補造成一些困擾。
張補心中此刻已經是勃然大怒,見兩道攻勢而來,單手持槍,血霧驟起,周圍仿佛浮現出一道云海,槍尖若隱若現,極難辨別真偽。
而對于那刺來的趙哲,張補直接借由扭身之勢,伸出手來,快如雷電,一下子就攥住了刺過來的冷槍!
“什么?!”
趙哲驚愕萬分,還不等他回過神來,卻見張補氣浪翻滾,一股強悍的真罡順著自己長槍的力道反震而來!
“噗!”
力量太大,這巨大的力量直接就將趙哲給生生震飛了出去,飛出十數丈,撞到了數名騎兵之后,這才停下,但依舊是七竅流血,身受重傷!
而其單臂持槍,對抗鄭均,自然也是沒有鄭均那等強悍的力量,只是交鋒之際,便被鄭均刀鋒所傷,被蕩開了槍尖,手掌鮮血淋漓。
電光火石之間,再一次交鋒而過。
此刻,鄭均身邊僅存六十余人。
而對方,只剩下兩人。
罰罪戈再度回到手中。
不過張補身邊那將,方才亂戰之中,已經中了數槍,血流不止。
雖然,他乃是外罡武者。
但鄭均與張補之間的交手,氣浪翻滾,身邊騎兵根本插不進去,因此全都一股腦的殺向了僅存的賊將。
賊將不僅要應付蔣毅峰的攻勢,還要對身邊十余騎的槍刺做出反應。
自然是力有未逮,被刺出了好多傷口。
那僅存賊將臉色煞白,手持一柄長槍,橫在面前,對著張補低聲道:“小張王快走,末將怕是要死在此地了,我愿為您,攔住此賊!”
“等我殺了鄭均,其余人不足為據!”
張補雖然右手鮮血淋漓,手骨被鄭均方才震碎,但其功法奇異,方寸之間,便已經重新將骨頭給接上,冷冷說著。
那賊將見狀,不由低聲道:“敵將以逸待勞,我軍勞師遠征,您與這鄭賊交戰,一時三刻根本分不了勝負,您這一路大耗真罡,反觀鄭均呢?還請小張王速速離去吧!”
聽到這話,張補雖是不愿,但也不得不承認。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戰斗。
奇襲失敗了。
經過這兩次交手,張補已經看出來了,在進攻性方面,這鄭均不如自己,而自己的長槍,卻刺不透對方的刀罡防御!
交手起來,怕是要打的難解難分,達到拼耗真罡的地步!
自己乃是外罡三重,真罡自是比對方雄渾。
但奈何,自己一夜奔襲,真罡早就損失了不少。
而鄭均以逸待勞,若是拼起來,自己真罡是絕對不如的!
想到這里,張補十分憤懣。
而就在此時,鄭均已經再度投射罰罪戈了!
罰罪戈化為一道赤色流光,如同一條赤紅的罪龍,朝著張補的方向射來!
這次,射的是張補,而非賊將!
指頭已斷,合該斬臂了!
而望著這呼嘯而來的罰罪戈,那臉色煞白的賊將毫不猶豫,直接化為一道流光,主動朝著那罰罪戈迎去,同時喝道:“張王快走!”
“可惡!”
見此情況,張補也攔不住那賊將,只能怒目圓瞪,望向鄭均,毫不猶豫,直接提起了自己這把銀色長槍,以鄭均同樣的方式,投擲出去,直直射向了蔣毅峰!
蔣毅峰還在看戲,根本沒想到張補會來這一手,只能驚恐的看著這襲殺而來的銀色長槍,‘啊’的一聲,直接被貫穿身軀,當場身亡!
而后,張補上前,抓住被那賊將緩沖了一番的罰罪戈,忍痛將這罰罪戈拔出,接著便毫不猶豫,持著這戈,直接騰空而起,化為一道猩紅遁光,朝著西北方向飛遁而走!
用法器神兵換法器神兵,并不算虧。
而且真說起來,手中這把長戈,好似比自己那把銀槍還要強悍一些。
張補在心中安慰自己,加快飛遁。
此番奇襲大敗,全軍覆沒,僅以身免。
實乃恥辱!
而鄭均見此,不由一怔,接著便同樣騰空而起,化為一道青金遁光,正欲飛去。
一旁一名騎兵連忙道:“將軍,飛遁消耗真罡不計其數,對方乃外罡三重,您的真罡,恐怕不及啊!”
“無妨,看我追殺斬將!”
“你們探查趙哲傷勢,將其抬回營寨,我去去就回!”
鄭均聞言,不由哈哈大笑一聲,化為青金遁光,飛遁而去。
真罡不及?
雖然圓滿之后,碎玉功的殺伐方面弱了一些。
但生生不息,源源不絕。
他還沒體驗過,真罡被掏空是什么感覺!
張補是個大敵!
以他外罡巔峰的實力,竟然能和外罡二重的我,打成平手,要打到拼真罡的地步。
此子斷不可留,必須早日除掉,正好趁著此番他冒失輕進,被自己趕上的階段,解決掉這個大患。
此患不除,我寢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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