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關小姐

第215章 死局

第215章死局第215章死局

三言兩語交代完,施遠按掉電話,靠在后座閉目養神。

陽光落在他瘦削的面孔上,黑發夾雜著絲絲縷縷的銀發。

接下來是一場硬仗。

司機將油門踩到底,一路闖了無數個紅燈,最終停在交通最為擁堵的路邊。車子一停下,施遠猛然睜開眼,動作異常敏捷地下了車,反手大力關閉車門。

施遠早已習慣了舉止穩重得體。

他已經很多年不曾如此急切地穿越人潮。

施遠抬起頭,酒店玻璃幕墻的反光刺進他的眼睛。他瞇起眼,目光焦慮地在金燦燦的反光中逡巡。

頭一次,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已經開始花了。

我確實的老了。施遠想。

君子怡的話回蕩在耳邊:永遠向上看的人生,真的有意思嗎?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今天他可以斷了別人的路,明天別人就能斷了他的路。競爭的回旋鏢終將扎到每個精英身上。

時間的火車呼嘯向前,每個人終有被甩下的一天。

汗水循著施遠的面孔落下來,流下脖子,跌進昂貴的襯衫衣領。他站住腳步,遠遠地看著站在高處、搖搖欲墜的郁賁。

風很大,郁賁的身形沒有很穩,隨著他身體晃動,下方響起驚呼聲。

“蠢貨!”施遠咬著牙罵道,不知是罵郁賁,還是罵自己,還是罵商業社會里所有人。

他拔腿穿過擁堵不堪的車流,動作很快地跑向酒店。

幾秒鐘后,他的司機和秘書也追了過去。

上午9點15分。

關曦將門反鎖,同時盯著兩臺電腦和多部手機,密切注視著朋友圈轉發情況,眼看著郁賁的視頻播放量不斷上漲。

她很快意識到不對。

這種熱度,似乎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幫助郁賁。毒地事件逐漸在聊天記錄中發酵,檢測報告也不停地被轉發,而李卓秀為人的陰狠、暴戾也鋪天蓋地傳播在互聯網上。

這對她和郁賁而言,當然是好事。但她心底更是分外不安,似乎這樣的順利,背后醞釀著更大的海嘯。

關曦與程文華的通話始終進行中,所有媒體依舊平靜無波。

但關曦嗅到了陰謀與危險的味道。

這件事情,無論初衷是什么,如今已經被幾方人馬利用,挾裹著走向未知的方向。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在龐大的商業社會中,永遠向上看、向上看……可天上總有天,人上總有人。

她和郁賁,也不過是兩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而已。

在這一刻,關曦終于意識到,她和郁賁,也不過是資本的棋子罷了。或許郁賁跳出來鬧事,本就是被人推動、引誘的。

如果背后的人,一心想要把李卓秀的事情鬧大;而如今,郁賁為了流量,也恰好站在窗外。

那是不是,死一個人,輿論效果才能達到頂峰?

關曦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郁賁會沒命嗎?

但她不能去現場。她必須坐鎮辦公室,密切關注輿論動向,從千絲萬縷的變化中,推演出棋子的生路。她就是郁賁的后背。

正巧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

陳家嫻推門而入:“曦姐,我想找您聊聊批場地的事。”

關曦猛然回頭,看向陳家嫻。

陳家嫻,一個很聰明,膽子很大,又野心勃勃的女孩子。

關曦死死盯著陳家嫻。

她突然問:“陳家嫻,這里有一個機會。要不要抓住,看你自己的選擇。”

上午9點19分,郁賁定下的酒店房門終于被大力破開,警察沖進房間,開始勸說。

郁賁苦笑。

初生的太陽刺得他雙眼幾乎睜不開,背后的玻璃幕墻卻異常冰冷。

郁賁貼在玻璃博墻上,強撐著雙腿沒有顫抖。

他當然怕死。

但站在他的角度——如果不這么做,如果毒地順利售賣,他將終生保存這個污點,被施遠捏住把柄、被李卓秀控制,卷入他們的博弈;如果毒地被曝光,他必然身敗名裂、鋃鐺入獄,從此以后再也見不得光。

棋子站在全盤死局中,只能以身渡江,搏出一條生路。

郁賁昨晚考察過外墻環境,評估過四周,他知道,以自己長年搞工程的身手,這里看起來危險,但全身而退的難度不大。

后背的冷意傳遍全身,但郁賁的內心如有火灼燒。他閉緊雙眼。

鬧吧!

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讓所有人知道,他是被騙的!

讓所有人都不要買這兩個住宅小區!

把罪惡滋生的陰暗源頭,直接攤在陽光下暴曬!

這是他唯一的生路!

冷風呼呼地刮過來。身后傳來施遠的聲音:“郁賁。我們談談。”

郁賁的身體僵硬片刻。

下方傳來一陣尖叫。

9點20分,如蜉蝣般渺小的主管陳家嫻胡亂推開小電驢,頭盔都來不及摘,拔腿就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進被擁擠得水泄不通的酒店。

手機響了,是潘喬木的。陳家嫻不小心碰到接聽鍵,潘喬木的聲音很嚴厲:“你在哪里?”

陳家嫻喘著氣,四周是亂哄哄的人聲。

潘喬木又說:“你在現場?”他焦慮道,“回去!這件事情,不是你應該參與的!劉野蠻這人出身不干凈,做事手黑!”

“陳家嫻,回去!”

陳家嫻直接按掉潘喬木的電話。

她掏出關曦準備好的萬能房卡,刷開電梯,冷靜地按下樓層鍵。

電梯上行。

電梯門打開,涉事房間外已經拉上警戒線。她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透過警察,一眼就看到房間里的施遠。

施遠正對著郁賁喊話。

她從未見過這樣失態的大老板。

陳家嫻立刻埋下頭,捂住面上的口罩,后退兩步。

然后鬼使神差地,舉起手機,連拍數張房間內的施遠與站在窗外郁賁的照片。

她不清楚自己為何這樣做,或許出于直覺,或許出于某種小人物特有的敏銳。

但無論如何。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在冒怎樣的風險。

她就是這樣膽大妄為的人。

無論代價如何,她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