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夏秋_禍仙_fishhh_奇書網_九若小說
第417章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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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夏秋
這次下界,天官大人不但要帶她在人間走走游玩,還要給她置辦一處人間的宅院。燭鈺語氣淡然地說,“既喜歡來人間,總要有個落腳處。”玉箋正想推辭,卻聽他繼續道,“待回仙域后,我會在金光殿畫下傳送陣法,你隨時可來。”他頓了頓,又補充,“不必再找鶴拾鶴叁。”只是這位大人眼光實在挑剔,什么雕梁畫棟的豪門大院都入不了他的眼。玉箋跟在他身后,看他接連否決了十幾處宅子,忍不住問,“大人,這些宅子有什么不好?”燭鈺負手而立,淡淡道,“俗氣。”“……”比起天上宮闕,那確實俗氣。可也不能在人間弄出個金雕玉砌的宮殿吧?又過了會兒,他突然說,“勉強有個能入眼的。”玉箋好奇,什么樣的宅子能讓大他滿意?燭鈺便帶著她去看他勉強看中的宅院。的確大。氣派華貴。朱墻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轉頭問玉箋,“你覺得如何?”玉箋覺得,不太合適。“大、大人,此處確實不錯,但我們不過是偶爾來人間游玩,實在不必占了人家的皇宮。”原來是人間皇室的居所。燭鈺蹙眉,嗓音冷靜,“此王朝氣數已盡,龍脈斷絕,無半點氣運可言,早晚會淪為……”這是重點嗎?對上玉箋古怪的神色,他頓了頓,終究搖頭,“罷了,不必干預凡間興衰。”最后,燭鈺勉為其難地買下了一處大宅,說是低調行事未嘗不可。據說原主人是位富可敵國的宰相,因貪腐被抄了家。這宅子規制比王侯府邸還要奢華,亭臺樓閣間處處可見昔日的煊赫。玉箋站在門前,看著那對威風凜凜的石獅子,不禁扶額。大人對低調二字,怕是有什么誤解。大宅臨近皇城中最繁華的大街而建,推開雕花木窗,便能俯瞰整條繁華長街。此處寸土寸金,酒樓茶肆林立,人間煙火氣撲面而來。燭鈺挑了城中最好的酒樓,要了最上等的廂房。臨窗雅座,屏風隔斷,熏著淡雅的沉水香,琳瑯滿目的菜肴擺滿整張黃花梨木桌。燭鈺的臉色比在街市上稍稍緩和些許,只是仍不碰筷,只端坐飲天宮的仙茶。玉箋望著滿桌珍饈,忍不住小聲問,“大人,你怎么忽然有這么多人間的銀錢?”燭鈺垂眸,含蓄道,“一顆綴珠罷了,尚有余裕。”難道說的是早上那顆珠子?玉箋視線不自禁落在天官身上。他眼中不容瑕疵,袖口缺了顆珠子便無法容忍,換了裝束。玄色錦衣,用金線細線繡著流云紋,衣襟袖口綴著細密的銀鱗,腰間懸一枚龍紋墨玉,通身氣度華貴清雅,低調不張揚。玉箋偷偷瞥他,心想這位天官大人當真是講究挑剔到令人發指。剛才一進酒樓,他便蹙起眉頭,嫌棄這里來往過太多人,不動聲色地掐了個凈塵訣。霎時間廂房內纖塵不染,跑堂來上菜時都愣了許久,目光在光可鑒人的地板和天官之間來回游移。樓下有人說書,聲音洪亮。“卻說圣上揮斥金銀萬兩,尋來一顆舉世無雙的夜明珠,只為博得貴妃一笑!”玉箋注意力被吸引過去。說書人折扇啪地一收,壓低聲音道,“諸位可知,這珠子原是傳說中東海鮫人族的鎮族之寶……”“……”玉箋視線偏移。原來真的是鮫珠。滿堂喝彩中,燭鈺灑出些杯中茶水,在桌上隨意一劃,水痕隱隱顯出卦形。卦象隱約泛著灰敗之色,這座皇城氣運已衰,不過一載必亡。凡間滅國帝王,氣運衰敗至此,應當是染上了不該招惹的東西。回到大宅后,玉箋像只歡快的雀鳥,里里外外轉了個遍,時不時發出驚嘆。燭鈺倚在廊柱旁,眸光一直跟隨著她,實在不明白這方寸之地有什么值得她如此雀躍。卻不知自己神情一直是柔和的。片刻后,他將玉箋喊到身旁。一點一點耐心地引導,教會她如何使用凈塵術。“氣入經脈,靈隨心動。”他緩聲帶著她感受仙力的流轉。玉箋困惑又驚訝地看著指尖泛起的光點,“可是大人,我又不是神仙,為什么能用仙術?”燭鈺靜默良久。夕陽在他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睫毛投下的陰影格外溫柔,“你已是半仙之體。”“什么時候的事?”她有些意外。在她與自己在緣劫石前結契的那一刻。燭鈺沒有說出口。他只是牽起她的手,帶著她再次掐訣,“專心。”數次引導之下,她使用仙術,讓整個院落煥然一新。玉箋有了成就感,驚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同時,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大人,多謝你。”燭鈺指尖微動,抵了下唇,“不必言謝。”他別過臉去,“往后都不必。”須臾之后,又補充,“在我這里,永遠不必。”玉箋卻已殷勤地搬來座椅,又忙著倒水打扇。在他身邊像個跑前跑后的奴婢。燭鈺按住她的手腕,聲音里帶著些無奈,“不用你做這些。”她從來都不是奴婢侍從。燭鈺下意識要喚人奉茶,可一頓,倏然想到自己已經將鶴叁鶴拾調去鎮守北天門。表情古怪。隨即親自起身拿起玉壺,玉箋見狀慌忙起身要接,卻被他一手按住膝頭。“坐好。”玉箋坐回去。聽到他說,“不必動。”天官長著一副清冷相貌。眉眼漆黑,鼻梁高挺,唇線不笑時總是抿著,看什么都像俯瞰,一副睥睨眾生的模樣。讓人感覺他天生就不該端茶送水,應該攻城略池才對。玉箋不自在,轉移話題,“大人,黛眉現在如何了?”“她在天宮。”燭鈺微微抬眼,“想見她?”玉箋想了想,點頭,“算是吧。”“很快會見到。”他說,“待去了天宮便能見到。”窗外忽傳來走街串巷的貨郎的叫賣。玉箋耳朵一動,扒著窗欞望去。“雨后新筍咯,新鮮的夏秋筍!”有人挑著筐,裝著許多沾泥的綠竹筍吆喝。玉箋被脆瑩瑩的筍子吸引,湊過去買了一捧,邊掏荷包邊好奇地打聽這是在何處挖的。貨郎見她出手大方,又生得靈秀白皙,便熱絡地答道,“出城往東五里有片綠竹林,前些日子下了幾場雨,新冒的筍子最是鮮嫩。”“這位姑娘可是想親自去采?”貨郎見她這般感興趣,說得細致,“若要去采筍,記得帶把小鋤頭。找到土包隆起處,撥開落葉,瞧見裂縫就輕輕刨開即可。”還說竹林不遠處有個野塘,能摘嫩藕,涼拌清炒都可以。蓮蓬也能吃了,蓮子清甜多汁,可以在水塘邊上摘了直接剝著吃。“不過那塘子挨著亂葬崗,村里人都不敢去……”玉箋正聽得入迷,背后一涼。貨郎提醒,“七月半要到了,姑娘若是害怕就別去了,或者等這幾日過了再去。”燭鈺靜立于檐角之上,他垂眸望著院中正踮著腳與旁人交談的姑娘。不明白她為什么跟誰都能聊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地彈指,一枚金葉子穩穩落入貨郎筐中。因為看著夕陽落在她臉上,就覺得,這樣很好。有她的傍晚就很好。燭鈺又向遠處看。暮色漸濃,天空漸次從金到紅,余暉像暈開的彩墨。他總是站在高處,立于云端,俯瞰眾生。極少以這樣的角度看塵世。一切都莫名生動起來。玉箋歡喜地轉頭,正撞進他映著晚霞的眼眸。燭鈺忽然想陪她去采筍,像個尋常凡人那般。他走到她身邊,看她不明所以的模樣,淡聲提醒,“不是想去山上采竹筍?”玉箋驚訝,“大人也去?”燭鈺頷首,抬指掐下陣法,“走吧。”須臾之間,風過竹林,沙沙作響,驚起幾只麻雀。如賣貨郎所說,山林里有許多新冒出來的夏秋筍。片刻后,燭鈺便開始后悔這個決定。因為玉箋毫不顧忌地卷起袖口褲邊,拎起裙角便踏進了泥濘的池塘,興致勃勃地下去摸藕段。不過片刻功夫,那雙白皙纖細的手已沾滿污泥,臉頰蹭上了幾道泥痕。燭鈺蹙著眉接連掐了七八個凈水訣,給她洗了許多次。玉箋圍在廚房,用夏秋筍和藕段來煲湯。燭鈺不會做飯,只蹙眉在一側看著。偶爾會好奇諸如,“旁邊不是有酒樓,為何不命別人來做?”這樣的問題。玉箋一邊看鍋一邊反問,“那城外也有人賣筍藕蓮蓬,大人為什么不去直接買別人的?”燭鈺真誠請教“為什么?”“……”燭鈺確實不能理解這種徒增勞累的行徑,卻還是認真思索后答道,“過程亦有趣味。”玉箋點頭。自己挖的筍,自己摸的藕段,自己煲湯,做出來的過程也是生活的一種,也有趣的。燭鈺安靜地聽著,覺得她口中描述出的這些瑣事,的確聽上去還不錯。夜色漸濃,灶上煨的筍湯咕嘟作響。玉箋忽然問,“大人似乎不喜歡人間?”“天宮更清凈。”燭鈺不愿掃興,卻也誠實,“金光殿比人間華美。”也是他長久的居所。龍總是喜歡奢靡華貴之物。“金光殿很漂亮,我也喜歡,”玉箋認同,眼底映著跳動的灶火,“就是太安靜了。”這樣的地方更像度假別院,不像家。長久生活,總會覺得有些過分安靜。她靈光一現,“如果金光殿邊上有熱鬧城鎮旁就好了!”燭鈺蹙眉不能理解。他更習慣俯瞰塵世喧嚷,從不曾想過要置身其中。玉箋問燭鈺,“那大人可有什么喜歡做的事?”燭鈺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庇護六界蒼生。”這話由旁人說來難免顯得狂妄,可從他口中說出,卻是再自然不過。玉箋托著腮陷入沉思。比起這樣宏大的想法,自己追求吃喝玩樂的心思實在渺小。可想了想,覺得這樣似乎才是她喜歡的事,而不是她要做的事。她問,“大人,你不喜歡人間,為何還要在人間置辦院落?不是為了再來人間嗎?”燭鈺聲音柔和下來,“因為你喜歡。”灶火噼啪作響,在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暖色。顯得眉眼輪廓愈發雋美。他輕聲道,“我雖不懂其中趣味,但想要見你所見,感受你之所愛。”這話出口時,連他自己都微怔。“我并非天然喜歡這里,但見你采夏筍挖藕段時的模樣,”火光明明滅滅,映得他眉眼間冰霜消融,聲音也落得極輕,“再看凡間,竟也覺出幾分可愛了。”大約,這便是愛屋及烏。玉箋聽得怔住了。抬頭時,正見他眼底映著跳動的暖光。灶火噼啪炸開一顆火星,她忙轉身去攪鍋里咕嘟咕嘟沸騰的筍湯。鐵勺碰著鍋沿叮當作響,玉箋臉頰耳尖都紅紅的,不知是不是因為灶火太熱,給她烤的。“那大人以后會喜歡人間嗎?”蒸汽氤氳升騰,模糊了彼此的模樣。“或許。”燭鈺垂眸。此刻他確實尚有諸多不適。但只要她在身旁,這人間似乎也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