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長燈還未現身?”
“怎么感覺,他是故意派遣陰曹眾將來送死的啊,還有那些被‘提煉’過的死神之力……”
“你們再看八尊諳,該不會他真對神庭陰曹起了心思吧,真想劈碎?”
“可神庭,劈得碎么……”
后方放逐區議論四起,疑惑更甚。
卻見八尊諳稍作休息,之后并未再行拖延,右手一握,又從身體中拔出了一柄劍。
瘋雕、清風,都天解過了。
劍輪九劍中,連名劍榜二的絕色妖姬,也使過了。
最強,也不過稍稍撼動了陰曹,將神庭捅開了幾個大窟窿,沒能成功破掉。
眾人都以為再要出劍對付神庭的話,只剩名劍榜一的越蓮,或許還有幾分希望,但……
“不是越蓮!”
“那劍,是、是……”
那被八尊諳徐徐抽出的劍,劍身纖長,三尺有余,護手六棱,內嵌圓盤,呈現為黑白陰陽魚交匯的八卦圖案。
這分明不是越蓮,而是道劍,太一生水劍!
“道劍?”
笑崆峒都微微一愣。
這劍他熟,就是他從東天王城姚家姚業手上奪來,排名十六。
名劍二十一,固然沒有明面上的排名越靠前,名劍便越強。
但更靠前的,總歸名氣更甚,更匹配得上老師八尊諳的實力,更有希望劈開神庭。
“十六”這個位置,連中上都談不上,屬于排名很靠后的幾劍之一了。
用道劍,來對付神庭陰曹?
效果,能比瘋雕劍好得了多少么?
卻不乏有人瞧出了些門道,相較于此前亮出過的瘋雕、清風、絕色妖姬等。
道劍太一生水,出現后波瀾不驚,不似那些毛躁名劍那般興奮。
仿佛被用到了,理當如此。
不被看中,它也不爭,向來寵辱不驚。
八尊諳斜提道劍,又橫掌映劍,徐徐抽來,劍眼一觀,與道劍劍身一寸寸相觸過后,道劍才嗡嗡微顫,有了些許波瀾。
他一步再踏前,已從十城之地中心處,來到了陰曹至北,也即酆都之門的前頭。
“到了……”
從陰曹至南,到中間,到酆都之門前,攏共三步,斬二十圣帝。
當那白衣于黑氣森森的古門前定住時,眾人乍一望去,只覺眼前光景模糊,自身心意,已被完全攝取。
恍惚間,所瞧見的……
有人看到的是一座云霧之中仙山,山腰處是渺如雪花般的孤獨求道者,竭力攀爬,難得超脫。
有人看到的是茫茫云湖之上,一葉扁舟隨波逐流,似在寬慰自我,也像是追逐方向,終末依舊茫然。
“道……”
五域煉靈師,畢生所求,歸來無非一個“道”字。
此刻舍身代入這般意境,各皆心生迷惘。
道,在何方?
在仙山之巔,在云海之外?
可求道之路,便如此今所見,哪怕在這般意象中歷經了千千萬年,攀山者還在攀山,泛舟者還在泛舟。
執著于所求,亦困于所求!
不知過了多久,仙山、云海一震,光景變遷。
執著所求無果,大夢方醒,所見只是一輪旭日,從茫茫大海與無垠天空的水天相接處,冉冉升起。
這一刻,所有人感覺得到了什么,又感覺什么都沒有得到。
旭日東升,陰陽照常輪轉。
生如螻蟻,怎敵自然浩瀚?
也許放下,便是拿起。
也許見到,便是得到?
“得……道……”
笑崆峒無聲呢喃,他畢生所求,不過也只是追趕上老師步伐。
他不求超過,不求飛升,但這亦是有求。
此刻見這海上旭日之意象,周身道韻橫生,只覺就差臨門一腳,或可在“悟道”一層上,再有突破。
是什么?
道,是什么?
可再無兒時的仙人撫我頂,告慰我古劍道從一至零,笑崆峒走到如今這一步,看見海日,反而迷失。
“道……”
梅巳人曾求道。
企及半圣之后,他同樣迷失自我。
青原山那夜,見了赤子之心曹二柱,重拾了幾分信心,此刻望見那“海日”,眸底都清澈了幾分。
他比笑崆峒經歷得多,見過得更多。
當他看見海日之時,他同樣看見了海日之中,那一道鮮少有人能看見的白衣身影。
梅巳人頷首閉眼,不再觀摩。
那是他的道,不是自己的道。
既見海日,便已得到,再看下去,怕是要被影響不少,種下目中神佛,此生再無超越之望。
海日之中,身影如豆。
五域可見之人不多,也就梅巳人、茍無月,以及一些老一輩閱歷更深的煉靈半圣們。
時境裂縫外,三祖投以視線,看得更全,看見了海日的陰陽兩面。
“果然,他已悟至‘二合一’……”
塔下棺槨虛影中,魔祖聲中略有欣慰。
祂所視見的,不止陰曹內的意象,還有靈榆山上同樣升起的仙山、云湖、海日異象。
最后,八尊諳立于海日之中,化為陰陽兩面。
他于神庭陰曹中顯化,是白衣白劍。
五域名之力匯聚,于靈榆山上顯化出身影,卻是少年意氣,黑衣黑劍。
一道今日之我,一道過去之我。
一陽,一陰。
是為兩儀。
“嘗登仙徑問迷津,也泛輕舟散濁心。”
“大夢無為見海日,方知道在水天臨。”
悠悠之音,響徹五域。
酆都之門前,八尊諳一步邁出。
手中道劍,便似溶于空間,化作水波,消逝于無。
“太一生水·天解!”
一聲喝定,陰曹內外,只見水天一線處,海日炸潰,化作無盡劍光。
劍光呈現璀璨白色,照亮整座神庭陰曹,轟然間斬斷酆都之門。
卻不曾消失于門后,而是繼續往前推進,撕破道則、撕破神庭封鎖、撕開一道巨大豁口,與神庭初降時的外界靈榆山連通。
劍光又呈現純粹黑色,黯淡了整座靈榆山風雪,同樣破開空間、破開道法,由外至內,與從神庭陰曹內的白色劍光,合并撞擊。
“轟——”
劍波在陰曹中推開。
也于靈榆山推向五域。
鬼佛界隱化的古戰神臺當即四柱顯出,道鏈枷鎖生成,竟也被斬得咣咣當當,有崩斷之象。
黑白劍光跨界糅合,流轉一體,交匯形成巨大的八卦陰陽魚圖案,卡在神庭陰曹、圣神大陸的中間。
這如磨盤一般的八卦劍圖,沉重滯澀,力量中和,當其內里陰陽魚蠕動時,猛地一錯,黑白旋轉。
“轟!”
陰曹世界,當即再度一震。
這一次,卡在神庭與圣神大陸中間的八卦劍圖之力,徹底磨斷枷鎖,劈開陰曹世界巨大豁口。
光,傾瀉了進來。
酆都之門炸毀,內里光景呈現。
眾人驚眸望去,可見滔滔忘川之水,從半空傾瀉而來,其中白骨沉浮,有幽魂哀嚎。
而在酆都之內,忘川河巔,上空正掛有一道虛幻而巨大的半身像,身披黑袍,目蘊鬼火,周身繚繞著純粹的死神之力。
那一道虛幻而巨大的面孔,忽而動了,靈性眼神中透出來欣慰、認可……
“華長燈!”
僅僅只是一個眼神,所有人認出來了。
這便是酆都之主,一直隱于人后,送眾將出來受死的華長燈。
他的狀態,極不穩定。
不是萎靡,而是強得紊亂,強得可怕!
此前陰曹十城中墜去的黑色霧海,正化作一股股精純能量,被鬼火吞噬而去。
于道劍天解,劈分而出的神庭陰曹,也開始碎裂,化作黑色流光,注入其身。
光影翩翩,酆都之內,分明還可見有十八層地獄之景,力量極為恢弘,壓迫感十足。
有拔舌地獄、鐵樹地獄、銅柱地獄、油鍋地獄……
內里受刑之厲鬼,有的甚至不弱于陰曹增幅前的十殿閻主。
乃至是那油鍋地獄中的鯤鵬骸骨,氣息上要更過之。
如若放出來,必免不了一番大戰。
可,通通破碎了!
十八層地獄,在神庭陰曹被劈出豁口的那一刻,通通有如世界崩塌,開始坍塌。
炸出的無數碎片、能量,全部注入高空中掛著的死神黑袍半身像華長燈虛影之內。
而一時磨滅不了的圣帝層級鬼魂,譬如鯤鵬骸骨,則直接被一口吞沒。
“嗡……”
靈榆上空,劫云匯聚。
這一幕,就不是各家杏子從傳道畫面中看見了,而是五域之人抬眼皆可望見。
那劫云、劫雷,其層次、高度,分明不在此前八尊諳第三重雷劫之下,也即……
“祖神之劫?!”
“咯咯!”
烏雞踩在魚知溫肩上,抬眼張望。
神庭陰曹一裂,內里鬼佛界眾人,通通都被彈出,再次回到了伏桑城周。
“跑?”
魚知溫聽得一愣,她尚未從方才匆匆瞥見的鯤鵬骸骨上收回心神。
雖然不大理解,但徐小受的話,照做就是了,她不敢多想,立馬牽上柳扶玉、月宮奴,開始逃離鬼佛界。
“華借八手,清除神庭陰曹中,積蓄億萬年死神之力中的鬼祖烙印。”
“再借道劍天解之力,自行粉碎神庭陰曹,采集全部能量,融匯自我。”
“這股力量,用來封神稱祖,太足夠了!”
月宮奴聽著身側魚知溫的雞言解讀,注意力卻不免還是要回到小八身上:“那,他呢?”
“八尊諳則全人之美,同樣存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之心。”
“試圖以華長燈祖神之境,磨礪劍我,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都是瘋子!
解說完徐小受的雞言雞語,魚知溫才解了方才置身神庭中,一連串不是很敢確定的猜想。
古劍修,確實修到最后,比的就是誰瘋。
雖然說,大勢之下,不瘋魔,不成活。
魚知溫比月宮奴要冷靜,更早一步想到了關鍵:“那祖神命格呢,華長燈不是沒有祖神命格,也不想契祖神命格嗎,他想走的路是……”
“咯咯!”
“老路?”
“咯咯!”
“先封祖神,不求祖神命格,但必然引來境外三祖垂涎——他若斬不死八尊諳,吞不下藥鬼二祖,奪不了那倆的祖神命格與道,他就必亡。”
“若一切功成,最保底的結果,華長燈也是企及當今魔祖的境界,也即‘二合一’。”
“至于能不能‘一歸零’,還得看八尊諳能不能接得住他封神稱祖成功后的磨礪,跟著突破,再反向給到他壓力,繼而‘合劍歸零’。”
從劍道出,以藥鬼生滅之道封神稱祖,再從華八二者劍道,合一歸零。
這一條路,是徐小受看出來了的……
既是華長燈唯一的求生、證道之路,同樣也是境外三祖,圈地養豬,所求的印證大道之路。
徐小受還有一些藏著沒說。
華長燈若成,再下一步,就是對上魔祖、祟陰。
同樣的,自己一方則等于失去八尊諳,痛失的那就不是一臂一膀,幾乎是半身被斬滅,只剩下一個自己,獨木難支。
月宮奴就在身旁。
這些話他當然不能說,也不想說,怕亂了軍心。
“咯咯……”
老八啊老八,關鍵時刻,你可千萬莫要掉鏈子……
“轟隆!”
時境裂縫之外,祖神滅道大劫凝聚。
比想象中的要快太多了,第一道劫雷,頃刻轟穿桎梏,突破封鎖。
在五域眾目睽睽之下,擊中了正崩潰分解的神庭陰曹中的華長燈,正中本尊之身、靈、意。
心驚肉跳。
大逃亡,同時開始!
鬼佛界眾人如鳥獸散,誰都看出來了,華長燈將封祖神。
而這祖神劫,他沒選擇和八尊諳一樣藏起、壓住,選擇直接渡。
五域眾修等了這么久,得以觀禮祖神劫,自是激動難捱,邊逃命,邊行注目禮。
圣神大陸之人,迄今除卻遠古時代的祖神外,見過當代之人最高力量層級,也就愛蒼生于受爺幻劍術中,展露過的“虛祖化”。
那是距離祖神,只差半步的超絕力量。
可半步,依舊是有距離。
所以嚴格意義上講,華長燈是煉靈時代伊始,迄今第一個封神稱祖之人。
僅此一條,不論成敗,他都足以載入史冊。
可能夠載入史冊的人物,顯然野心不止于卡在“封神稱祖”這一步上。
成就祖神,奪過諸祖之道,立足腳跟,這才是華長燈所想,亦是諸道籠中鳥唯一所求。
“轟隆!”
劫雷再下,力徹九霄。
蒼穹、道法、空間……
在這般恐怖力量下,通通散發出了枯敗腐朽的味道。
這是天災。
看上去,圣神大陸都要被劈碎了。
可華長燈于崩潰神庭中現身,一身衣裳被死神之力浸染,黑衣立定,巋然不動。
徹底吸收了抹除了鬼祖烙印的神庭之力,他太強了,劫雷亦撼動不了分毫。
“完了、完了!”
鬼佛所在的時空碎流處,白脈三祖、魔帝黑龍,看得一臉絕望。
僅僅三道劫雷過后,余波襲來,他們這群圣帝,就已經有些招架不住了。
劫雷過境,必須避其鋒芒。
不避,則會被視為干擾者。
尋常圣帝——哪怕白脈三祖、魔帝黑龍積累不凡,也萬不敢去亂接這祖神之劫。
它們可都有自知之明,知曉自身還沒能到那一步,接之必死。
可若避開了……
鬼佛一側,通道立開。
境外三祖蠢蠢欲動,如想,已能夠順著劫雷掩蔽,扔出一道意念來,偷渡圣神大陸成功。
“壓不住了,受爺!”
魔帝黑龍慌了,從小到大,成長到圣帝,也就在八尊諳劍下感受過這種死意。
現在恐懼再臨,它不得不開始求助它曾經的好戰友、好受爺。
它已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天平不再,局勢更開始崩塌。
區區圣帝,在祖神大局下,也如螻蟻般渺小,這點從八尊諳劍斬二十圣帝可見一斑。
不止魔帝黑龍,白脈三祖,包括神獄青石,意識都顯得慌亂了。
“怎么辦啊,受爺。”
“鬼佛這里,接下來要怎么做才好,祂們要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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