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的晚宴上，利昂喝醉了。
其實麥酒和蜂蜜酒的度數都不算高。
但酒不醉人，人自醉。
妹妹莉婭是他父親與后妻生的女兒。
兄妹二人差了有近二十歲。
莉婭年僅五歲便失去父母。
是利昂接過了家庭與家族的重擔，一邊維系父親留下的生意與關系網，一邊還要照顧撫養妹妹。
長兄如父，他既是莉婭的哥哥，亦是莉婭的父親。
利昂醉眼朦朧，看著宴會上熱鬧卻又有些虛幻的光景，思緒愈發飄遠。
他還記得，每當他跑完生意回到家中，莉婭總會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后，還會脆生生地喊他“哥哥，哥哥”。
他耗費重金，為莉婭提供了優渥生活，并從宮廷中請來最好的老師。
這一切，都是為了將莉婭培養為一位優秀的宮廷情婦。
賺錢嘛，當情婦，不寒磣。
利昂太想進步了。
人家‘鹽場’家族可是壟斷了整個北境的食鹽貿易，不還是要眼巴巴地給國王、公爵等權貴送女人送錢么？
鹽場家族甚至一送就是一百多年，每一任北境之王的宮廷里都有來自這個家族的情婦。
一代接一代的血脈結合，造就了雙方堅不可摧的盟約，直到現任北境之王絕嗣。
而且成為大貴族的情婦，可遠比嫁給邊緣小貴族或者其他商人要強得多。
建國近兩百年來，北境王國的中低層總是換個不停，盤踞最頂端的卻永遠都是那一小撮尊貴姓氏。
莉婭能理解哥哥利昂的良苦用心，也知道這是家族崛起的唯一途徑，愿意為家族的進步出一份力。
可是沒位置了。
北境王國的資源就這么多，前排已經坐滿了人，你想送妹妹人家還不收呢。
三河城市議會的椅子也就那幾張，暫時沒利昂的份。
他到頂也就能統管三河城的地下市場，給市議會的大佬們當黑手套。
不甘，但又能怎樣？
現在，他的機會來了。
隨著國王絕嗣，以及各路大野心家的粉墨登場，北境王國勢必會陷入前所未有的大混亂。
不僅中下層的貴族與商人會面臨大規模更替，就連最上層的那幾個姓氏也難逃重新洗牌。
而利昂此時正好接到了一個馬匪頭子遞來的請帖，邀請他干一番改天換日的大事。
他心中潛藏的野心再度澎湃，立誓要在這即將瘋狂的時代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一想到那個叫他‘哥哥’的小女孩即將成為他人情婦，利昂的心中依然會感到刺痛。
就在這時，林恩注意到了這沉寂的角落。
他握著酒杯走到利昂身邊，用力將他拽了起來：
“起來，接著舞，接著喝！”
情婦嫁人肯定比不了正式的婚禮，但這場宴會已經匯聚了白熊領全部有頭有臉的人物。
林恩不希望給盟友的心中留下陰影。
卻沒想利昂竟然反過來摟住了他的手臂，似醉似醒道：“大人，我的妹妹...就交給你了，請別傷害她。”
“...我會盡力。”
林恩的回答簡短而有力。
利昂接著更進一步，直接將下巴壓在林恩肩頭，在他耳旁噴吐著濃郁酒氣，低聲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真實姓名，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要破壞、毀滅、顛覆......你絕不是馬匪或者雇傭兵出身，你的腦海里肯定藏著一個超乎所有人想象的瘋狂的計劃，對不對？”
利昂看不透林恩，也猜不透他的具體計劃內容。
但多年從商的經驗告訴他，林恩的終極目標絕不可能止于區區白熊領。
走私瀝青食鹽、大批進口鐵礦、暗中接觸荒民、收容逃亡農奴......
這是個正常的馬匪頭子能干出來的事？
看似荒謬的種種舉動，完全不像是為了保住搶來的領地。
這一切的一切都必然會指向一個極端瘋狂的目標。
但利昂想通了，愿意跟著這瘋子瘋狂一把。
更何況他已別無選擇。
如果說現在的白熊領是一輛沒了車夫的暴走馬車，那利昂就是馬車上的一個車輪。
“或許吧。”
林恩對此不置可否，但他也并未抽出手臂。
“不論你追求什么，我都會全力協助你達成目標，但我有個很小的要求。”利昂挽得更緊了。
“我聽著。”
“大人，你可絕對不能像那個絕嗣者，我認為你應該盡快和我妹妹生個孩子，最好是個男孩。”
利昂的要求乍一聽好像挺簡單，事實上也確實不難。
不就是生個孩子么？
只要莉婭的身體沒問題，這就是早晚的事。
“好。”
林恩當場應承下來，他能理解利昂的用意。
在狄厄瓦斯大陸上，私生子并非沒有繼承權。
如果貴族沒有正式合法的子嗣，那私生子確實有概率繼承其父的地位與財產。
已故北境之王還在位時，王冠領地的實權封臣們都愿意承認他的私生子。
為此甚至還在法典上添加了一條法律條文。
即在‘特殊情況下’，私生子也能擁有等同婚生子的繼承權。
只要他能搞出個兒子來，無論是和誰所生，封臣們都會捏著鼻子將其扶上王位。
哪怕由一位正統性個位數的私生子繼承王位，也總好過波及整個北境王國的恐怖戰爭。
可問題在于，他接連找了十幾個情婦，其中還不乏生過男孩的俏寡婦，卻連半個兒子都沒能弄出來。
‘絕嗣者’這一侮辱性的稱號，將會永遠刻在他的恥辱柱上。
對于白熊領這種方興未艾的小團體而言，擁有一個繼承人其實也非常重要。
萬一林恩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團聚在他身邊的力量也不會頃刻間離散。
利昂終于滿意地喝醉了。
待到曲終人散，林恩微醺薄酣走出客廳，沿著石質樓梯走向二樓。
他不能讓莉婭等得太久。
可就在樓梯的拐角處，他看到了雅格娜。
昏黃搖曳的燭火將女孩豐滿的身影拉長，在斑駁墻壁上投下飄蕩不定的長長剪影。
“大人，她就是您的妻子嗎？”
雅格娜顫抖的嗓音中帶著一絲明顯的酸澀。
她已經見過莉婭了，是個和她全然不同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