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海南島曾多次發生叛亂。
但軍事平叛的代價極高,且難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例如,西漢就曾因海南島的叛亂多次出兵,但最終因經濟負擔過重而放棄直接統治。
唐朝也面臨類似困境,于是對海南島部分地區,采取了羈縻州政策。
即設立羈縻州縣,任用當地首領為刺史,允許世襲,給予地方一定的自主權。
旨在通過“恩威并施”維持地方穩定,避免頻繁的軍事沖突。
“不過,據老夫所知,澄邁縣的局勢較為穩定。”
李景讓緩緩說道,神色間滿是沉穩與篤定:
“到任之后,你我只要不貿然采取過激行動,應當不會有什么危險。”
黃舉天聽完這些情報,暗自消化著,不由自主地思索起來:
‘應從何處切入,才能將地區權力,逐步轉移到我的手中?’
讓黃舉天有些惱火的是,李景讓對他的詩才深信不疑。
每次用膳,只要望見岸上的山川、飛鳥、云霞、清風,便要求黃舉天幾步之內賦詩一首。
起初,黃舉天還能憑借記憶中的千古名句,與惡補的格律知識勉強應對一二。
可次數多了,難免捉襟見肘。
后來,不堪其擾的黃舉天一到飯點,要么躲開眾人,獨自尋個安靜的角落用餐;
要么干脆拿起魚竿,佯裝釣魚,以此打發時間,避開李景讓的“詩興大發”。
‘文抄公還真是不好當!’
黃舉天滿臉無奈。
依靠挪用他人詩作來裝點門面,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等到了海南,他得找個借口封筆,從此退出大唐詩壇才是。
再漫長的旅途也會有終點。
自離開長安,歷經整整三個月的奔波。
黃舉天一行人,時而騎馬行過塵土飛揚的官道,時而乘船漂泊于波濤起伏的江河。
如今,飽受舟車勞頓的他們,終于抵達了嶺南道的道治、廣州都督府的府治——
廣州城外。
黃舉天看上去倒沒什么明顯變化,英俊的眉宇間依舊透著堅毅。
可李景讓與那老仆,卻幾乎去了半條命,身形瘦了一大圈。
他們并非染了病,也未曾遭受什么外傷;
純粹是漫長旅途的勞累,將他們折磨成這模樣。
“沒事,接著趕路吧。”
李景讓拒絕了黃舉天的攙扶,強撐著身軀道:
“老夫尚能支撐,待到目的地,休養幾日便可恢復……”
遺憾的是,數千里長途跋涉,已將他們“一路平安”的運氣消磨殆盡。
當他們距離廣州城,只剩下不到十里路時。
一場臺風裹挾著暴雨,洶涌襲來。
黃舉天站在岸邊平原的田埂上,只見天際被一片墨色的烏云所籠罩,將整片大地壓得喘不過氣。
呼嘯的海風,如同憤怒的猛獸,吹得岸邊的樹木東倒西歪,枝葉漫天飛舞。
海浪也被狂風掀起,層層疊疊地朝著岸邊撲來;
浪尖上泛著白沫,猶如一群張牙舞爪的白色食人魚。
路自然是趕不成了。
他們不得不躲進不遠處一間廢棄的驛站,暫避風頭。
只見頭頂屋頂的瓦片殘缺不全,雨水順著縫隙滴落,在地上匯成一片片水洼。
墻壁斑駁,角落堆著些腐爛的木板和雜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李景讓扶著墻,臉色蒼白,喘息著說道:
“這風……得趕緊想辦法,不然屋子怕是撐不住。”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體力已接近極限。
老仆默默從行囊中翻出幾塊油布,試圖堵住漏雨的地方,但風太大,油布剛掛上就被吹飛。
就在這時,驛站的門被猛地推開。
五個粗麻衣衫、黧黑精瘦的男子沖了進來。
他們渾身濕透,頭發緊貼在額頭上。
進來的目的雖是遮風擋雨,但眼神銳利,動作敏捷,顯然并非普通百姓。
為首的男子,鼻翼上斜著道蜈蚣似的傷疤,警惕地掃視了一圈,目光在黃舉天手中長槍上停留片刻:
“你們是什么人?”
黃舉天上前一步,將李景讓擋在身后:
“在下黃巢,與家師南下訪友,因臺風受困城外,暫避于此。
“幾位兄臺若不介意,可共渡難關。”
他的語氣誠懇,右手卻悄然傾倒了槍桿的角度,以防不測。
那男子瞇了瞇眼,似乎在權衡利弊。
外面的風聲愈發凄厲,屋頂的木板被吹得嘎吱作響,仿佛隨時會坍塌。
“好,咱們先一起。”
他點了點頭:
“我叫梁家明,幾個兄弟都是跟我從……城外面來的漁民。”
雙方達成共識后,立刻行動起來。
梁家明搬來幾塊厚重的木板,黃舉天則從行囊中取出繩索和鐵釘。
幾人合力將木板釘在窗戶和門上,試圖阻擋狂風的侵襲。
李景讓雖然體力不支,但也強撐著幫忙扶住木板,老仆則在一旁用油布堵住縫隙。
風雨聲中,梁家明一邊釘木板,一邊越過黃舉天,低聲問道:
“你們從哪兒來?這臺風天還趕路,不要命了?”
李景讓只像個普通老翁般,苦笑著回應:
“從潭州來,有要事在身,耽擱不得。沒想到會遇上這么大的臺風。”
梁家明點點頭,沒再多問。
同樣,黃舉天的警惕心也未完全消散。
南下這一路,他沒少費心思與錢財,雇傭那些退伍的府兵或是行走江湖的游俠,讓他們充當本地向導與護衛。
也正是因為有這些人的幫助,他們才能一路避開山賊土匪,安然無恙地來到嶺南。
直到距離廣州不遠,覺得危險漸少,黃舉天才精簡行裝,只買了兩匹馬和一輛車,繼續趕路。
可沒想到,在這里還是碰上了些身份不明、疑似兇徒的人。
雖說黃舉天對自己的身手極有自信,使的又是一寸長一寸強的兵刃;
但若真的發生沖突,李景讓和老仆手無縛雞之力,性命怕是當場不保。
好在這場臺風的威力超乎想象。
雙方不得不全力以赴,把每一絲力氣都用在與大自然的較量中,根本無暇顧及彼此間的猜忌與防備。
“扶穩橫梁!”
狂風中,驛站木門發出瀕死的呻吟。
黃舉天用肩膀死死抵住門板,額角血管在皮膚下突突跳動。
透過裂開的窗欞,他望見遠處的榕樹,被風撕成扭曲的殘影。
幾片碎瓦像紙鳶般掠過屋檐,砸在泥地上,濺起渾濁的水花,盛開在雨過天晴時。:mayiwsk←→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