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義非唐

第285章 老謀深算

“動手!”

“嗚嗚嗚——”

矩州城南十余里外,梁纘抓住機會,當即吹響號角,一千馬步兵當即結雁形陣發起沖鋒。

“穩住陣腳!”

蠻軍中,大纛下的段榜成頭皮發麻,連忙指揮大軍穩住陣腳。

蠻軍紛紛停下腳步,試圖穩住陣腳。

但與此同時,梁纘所率一千嶺南馬步兵趁機壓上,如矛頭與他們撞在一起。

雙方死傷者無數,蠻兵為了填補豁口,不斷向正南方向增派人手,以至于左右兩側防守薄弱。

張璘見狀,也顧不得等待藺茹真將,當即率領五百精騎發起突擊。

“殺!!”

五百精騎勢如破竹,直接從側翼進攻蠻軍。

百余名精騎張弓搭箭,瞄準蠻軍面頰、小腿等暴露的地方面突放箭。

不過二十余步的距離,箭矢在瞬息間射穿第一批甲兵的面頰,蠻兵栽倒甚眾。

二排及三排甲兵及時持槍填補,但張璘也沒有莽撞沖擊,而是吹哨撤退。

待他撤離,他又繼續吹響號角,進行二次面突。

一時間,面突中箭倒下者甚眾,加上正南方向的梁纘所部不斷進攻,蠻軍陣腳岌岌可危。

“嗚嗚嗚——”

南方再度響起號角,藺茹真將所部一千四百余精騎殺來。

他們繞過正南方向的主戰場,來到蠻軍右側,與張璘所部形成左右夾擊。

相比較張璘所部,藺茹真將所部的番兵更多,經驗更足。

他們看出了蠻軍舍棄弓弩而持刀槍后,當即慢慢悠悠的開始靠近,抵近后放箭面突。

這樣可以節省馬力,對敵軍造成更大的殺傷。

當然,這種站樁式的打法并不好看,但十分實用。

至少從陣上來看,幾乎每個呼吸都有數十名蠻兵因為面部重箭而倒下。

一盞茶后,蠻兵的陣型已經十分薄弱,不得不縮小陣型。

只是段榜成這么做后,藺茹真將所部精騎能面突到的蠻軍也更多了。

“殺!!”

梁纘不再著急,他只需要牽制著正面的蠻兵,讓精騎面突收割左右兩翼蠻兵便可。

箭如雨下,南詔的步卒大多被左右兩翼的嶺南精騎以弓箭面突而死,正南的戰場卻在僵持,段榜成四周的蠻兵數量越來越少……

眼看局勢不可控,段榜成當即與自己身旁十余名精騎交代道:“準備突圍……”

十余名精騎錯愕,但還是點了點頭。

“殺!!”

“嗚嗚嗚——”

號角聲繼續作響,段榜成也不再猶豫,當即吹哨:“向北撤退!”

“嗶嗶——”

刺耳的哨聲作響,已經死傷大半的蠻軍承受不住死傷,連忙開始邊打邊撤。

梁纘并不著急進攻,因為他們的死傷也不少。

正面主攻的嶺南兵卒,負傷者不少于二百人。

梁纘妥善安置好這二百人后,當即命人吹哨,將南邊的挽馬群喚來。

數十名馬步兵驅趕著挽馬群北上,而藺茹真將及張璘卻依舊在追擊著蠻兵。

一刻鐘后,幸存的七百多名馬步兵翻身上馬,騎著挽馬向北追擊。

藺茹真將及張璘所部兩千精騎卻依舊在抵近面突,直到陣內的蠻兵更換弓弩,在外圍蠻兵保護下開始反擊,二人才率部撤到百步之外。

饒是如此,兩條腿且作戰半響的蠻兵卻還是不可不免的慢了下來。

他們向北走出三里,便被梁纘所率七百步卒追上。

此時的他們早已精疲力盡,而嶺南軍卻依舊游刃有余。

陣內的蠻兵不免絕望,而梁纘所率步卒也作勢向北邊趕去。

由于地勢寬闊,蠻兵根本無法阻擋。

段榜成見狀,深知北路被斷絕就是死路一條,當即咬牙吹響木哨。

“嗶嗶——”

眨眼間,他與其身旁十余名精騎沖出蠻兵陣中,在蠻兵絕望的目光下將他們舍棄,頭也不回的向北突圍。

“我去追!!”

張璘拔高聲音,十分激動。

不等藺茹真將有所行動,他立即率領數百精騎追了上去,而梁纘也下馬率步卒列陣。

“投降不殺!”

藺茹真將分兵,以騎兵包圍蠻兵三個方向。

蠻兵的陣腳徹底被定死,但凡有所移動,便要遭遇嶺南軍的四面夾擊。

眼見主將將其拋棄,陣中蠻兵紛紛放下了軍械,藺茹真將也擺手下令受降。

“駕!駕!”

與此同時,突圍后的段榜成直接舍棄了矩州,往北邊的播州逃去。

張璘對其窮追不舍,很快便追出十余里。

雙方馬力不足,便且追且停的向北而去。

“張璘呢?”

大軍及民夫渡過烏蠻水后,高駢便安排王重任帶領他們前往清州城,而他則是策馬向北,質問梁纘等人。

“蠻軍將領向北突圍,張郎率數百精騎追去了!”

“……”高駢眉頭緊皺,心頭暗罵張璘這么多年還是如此魯莽。

“藺茹真將,你率精騎向北追去,若是遇到段宗榜兵馬,立即與張璘返回清州。”

“只要拿下清州,段宗榜就不得不轉道向黔水北撤往唐興,我軍也能從容收復黔領諸地。”

“末將領命!”藺茹真將不敢耽誤,當即率領精騎朝北方追去。

“收攏傷兵,撤往清州!”

高駢收回目光,吩咐起梁纘。

梁纘聞言指著遠處的那千余降卒:“節帥,這俘虜的降卒……”

高駢聞言瞇了瞇眼睛,冷聲道:“我軍大破段宗榜三萬蠻軍,甲首三千,俘蠻近萬!”

“這……”梁纘明白了,自家節帥并不準備留下降卒。

可是前者甲首三千還好說,但后者呢?他去哪里俘虜一萬蠻人?

“節帥,這蠻人……”

梁纘臉色不太好看,高駢卻抬了抬下巴:“矩州、莊州、清州等縣地界那么多蠻卒,不都是我們的降卒嗎?”

梁纘眼前一亮,當即作揖:“末將明了,謝節帥指點!”

“走吧!”高駢調轉馬頭,梁纘則是回頭看向自己身旁的兩名都將。

不多時,高駢身后響起了叫罵與砍殺、求饒聲,鮮血染紅了這片大地,三千套染血的甲胄及壘砌的首級被運走。

“駕!駕!”

日暮過后,張璘依舊追擊段榜成等十余騎,段榜成等人走走停停,連夜向北逃亡三十余里。

張璘本想繼續追擊,奈何沒有帶足口糧,唯有向南撤去。

相比較他,段榜成則是不斷逃亡,在翌日清晨時,終于碰上了自家阿父的塘兵。

又渴又餓的段榜成可謂狼狽,身旁僅剩三名精騎,每個人都被射成了刺猬。

若非甲胄厚實,他們恐怕早就身死了。

哪怕是段榜成本人,脫下甲胄后也渾身染血,二十余處箭傷令人膽寒。

“大兒,你……”

他被塘兵送往了后方中軍處,段宗榜得知消息后,也大概猜到了矩州失守,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家大兒竟然傷成了這樣。

“阿哥,你……”

此時的段榜成渾身是傷,箭傷結痂,看得尤為恐怖。

“阿父,我丟了矩州……”

段榜成試圖起身行禮,但被段宗榜按住了。

大禮段氏為西涼武威段氏南下后的大姓,盡管此時的段氏已經成為大禮的“白蠻”大族,但口語上依舊保持著漢晉的部分稱呼。

“無礙,矩州本來也讓出去的,他們有多少兵馬?”

段宗榜安慰著自家大兒,段榜成也立馬道:“兩千精騎,均是西番大馬!”

“除此之外,還有一千馬步兵,另外遠處還有上萬人。”

“他們在渡烏蠻水,而我與這三千兵馬交戰,距離太遠,看不清其中有多少民夫,多少兵馬。”

“只是從他們渡河方向來看,恐怕是要去清州城……”

“好了!”段宗榜心疼看著自家負傷的大兒,安撫好他后,便轉身走出營帳,深吸了口氣。

“大軍將,清州退路被截斷,我們恐怕……”

兩名將領忍不住開口,段宗榜也并未被沖昏頭腦。

杜元忠帶著七千兵馬,押送播州漢蠻撤回祿州后,他手中便只剩兩萬三千兵馬了。

如今自家大兒折損三千人,他麾下便只有兩萬兵馬了。

若是硬著頭皮去進攻清州,倒也不是拿不下,但就是沒有這個必要。

黔江北道雖然難走,但也能順利走到唐興,直接走唐興進攻大唐的朱提便是。

哪怕他很想為自家大兒報仇,但也不能用兩萬兵馬的性命做賭注。

“改走黔江北道,另外派出輕騎,告訴杜清平官,警惕唐軍入寇。”

“是!”

段宗榜將軍令下發,隨后便壓著脾氣返回了自己的牙帳。

與此同時,高駢率軍趁夜拿下清州城,將城內三千多土蠻打作南蠻,盡數俘虜。

男蠻被斬首,女蠻被充作營妓,供將士發泄。

是夜,清州城火光沖天,女人的慘叫聲不斷……

翌日,段宗榜率軍走黔江北道,而夷州的宋涯集結軍隊,趁機收復了空無一人的播州三縣。

捷報傳往長安,送抵時,已經是八月下旬了。

“高駢大破段宗榜,甲胄三千,俘蠻近萬,收復矩州及黔領之地。”

“宋涯、索勛收復播州,段宗榜退走黔水北道……大捷!大捷啊!”

咸寧宮內,李漼聽著宦官剛剛說罷的奏表,忍不住自傲起來。

“以宋涯、高駢之才,攻入南蠻境內,也不過這幾日吧?”

面對他的自傲,裴休眉頭微皺,白敏中更是站了出來,為其澆了一盆冷水。

“陛下,段宗榜倉促撤退被襲,此乃高駢出人意料之舉。”

“雖說官軍在黔中道取得了烏蠻水大捷,但矩州、播州等處百姓均被掠走。”

“縱使二人再有才干,然黔中殘破,無法供給錢糧,自然無法支撐他二人率軍攻入南蠻境內。”

“與之相同的,還有安南的王式。”

白敏中話音說罷,蔣伸接著站出來作揖道:

“陛下,以往黔中道及嶺南道錢糧,大多靠劍南道及山南西道、江南西道轉運。”

“如今劍南道糧價驟漲,西川、東川錢糧不足,只能駐守,無法反擊。”

咸寧宮內身影,只剩下了裴休、白敏中、蔣伸三人,而令狐綯則是消失不見。

幾日前,李漼罷黜令狐綯,以其為宣武、義成、淮南等四鎮節度使。

昭義軍節度使畢瑊被調京中任禮部尚書,朔方軍節度使唐持被調任昭義節度使。

會州并入朔方,以會寧節度使張直方為靈、武、會三州觀察使,朔方軍節度使,兵額七千人。

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向劉繼隆釋放善意。

畢竟張直方并不是什么將才,這點也能從他被趕出涼州,引起會州番亂可見。

讓這樣一個人節制隴右沿邊的會、靈二州,統帥朔方軍,也能說明朝廷無意對隴右尋釁。

如今的大唐需要收緊拳頭,先把南詔的事情擺平,所以安撫隴右及河朔三鎮是要事。

“高駢此人我記得,王內相曾與朕提過他。”

“有他與宋涯在黔中坐鎮,想來黔中應該能安穩下來。”

李漼依舊聽取建議,既然白敏中和裴休、蔣伸三人都說不能出擊,那他就依照三人的話風說下去。

不過身為皇帝,他還是得有一定想法的。

“只是這西南兵事每持續一個月,都是二十余萬貫的錢糧度支,朕心難安。”

李漼話音落下,白敏中等人也頷首表示認可。

如今西南沿邊動用的軍隊近六萬,而維系這六萬大軍糧秣的民夫就高達十余萬。

每打一個月,都需要花費二十幾萬貫。

如果沿邊諸將都能像王式、高駢這樣打出大捷,那倒也沒什么。

可若是一直僵持下去,大唐的底子可不一定有現在的大禮厚。

想到這里,白敏中主動開口道:

“眼下唯有催促崔使相圍剿海中洲的裘甫亂賊,隨后停罷浙東討擊兵馬。”

西南的兵事耗費錢糧,東南也同樣。

崔鉉麾下還有四萬從宣武、淮南等鎮征調的兵馬,每月耗費十余萬貫。

如果能盡快討平裘甫,這十余萬貫的錢糧就能投入到西南的兵事上,也就能適時做出反擊了。

“既然如此,那就勞煩白相催促吧。”

李漼話音落下,當即便站了起來:“王式、高駢、宋涯三人皆有功,南衙不可忘犒賞之事!”

他沒有自己決定犒賞,而是把這個問題交給了白敏中三人。

不等三人打斷,他就走下了金臺,而宦官也趁機開口道:“散朝!”

“田允,擺駕馬球場。”

“奴婢領諭……”

望著李漼與宦官外出的背影,白敏中三人對視,忍不住搖了搖頭。

與此同時,身在隴右的劉繼隆也得到了南邊的軍情。

“果然,有高駢、王式這兩人在,即便大力出兵,也討不得好。”

隴右都護府內,劉繼隆細細觀看三仙樓搜集的軍情,忍不住點了點頭。

“段宗榜……這是段思平祖宗吧?”

劉繼隆在高駢對手段宗榜的名字上停留片刻,忍不住笑了笑。

楊緝思、段宗榜等人,也算威震中南半島的大禮名將了。

只可惜到了與中原的戰爭中,他們的才能便顯露不出來了。

不管是安南的王式,還是黔中的高駢、宋涯,其水平都要高于他們。

倒是西川的夏侯孜和東川的崔慎由,盡管頂著使相的名頭,但軍略才能卻讓人皺眉。

“節帥,高駢這廝都能把南蠻子打得甲首三千,若是我們去南邊,恐怕都能把南蠻子滅了!”

堂內,張昶倒是毫不吝嗇的夸贊自己。

高進達聞言也笑道:“南詔也算西南一雄,朝廷與昔年的吐蕃也沒少在其手上吃虧,張郎君可不能太過自傲。”

“哈哈,要是我領兵,那我肯定不敢自傲,但若是節帥領兵,肯定能滅了南蠻子!”

張昶倒也豁達,干脆承認了自己不行。

劉繼隆見他們二人這么說,當即也開口道:“這夏侯孜節節敗退,崔慎由駐兵僰道城(宜賓)而止步不前。”

“盡管段宗榜、楊緝思被高駢、王式擊退,但大禮底蘊深厚,征召兵馬不是難事。”

“依我之見,這次進攻應該是祐世隆對大唐幾個方向的試探。”

“現在試探結束,北邊明顯要比東邊好打,那祐世隆恐怕要準備攻取嶲、戎二州了。”

“白敏中如果不能及時調遣高駢、宋涯馳援戎州,估計戎州南部的朱提、靖川、聘州、馴州就得丟失了。”

劉繼隆說著自己的判斷,張昶聽后笑道:“亂些好,南邊越亂,逃入隴右境內的人口就越多!”

“也不能太亂……”高進達搖搖頭道:

“按照這樣逃亡下去,西川的糧價會越來越高,而我們雖然暫時還能養活逃亡入境的百姓,但時間久了,數量多了也不好。”

“關中的糧價已經漲到每石一千二百錢了,西川和東川一石糧食也漲到了千錢左右。”

“關內道不用多說,糧價就沒有低于千錢過。”

“如今來看,我們四周中,竟然就屬我們糧價最低。”

“若非節帥禁止隴右糧食販往劍南諸州,恐怕其它藩鎮的牙商早就來采買糧食,抬高我隴右糧價了。”

高進達說罷,崔恕也眉頭緊皺道:

“雖說其他地方的牙商不能前來采買,可河西的張節帥和維西的尚摩鄢他們卻需要不少糧食。”

“為了維系我軍西北、西南兩側安危,又不得不販賣糧食給他們。”

“南邊若是亂的太久,我們也會被影響到的。”

見高進達和崔恕都這么說,張昶也閉上了嘴,眼神試探的看向自家節帥。

劉繼隆感受著他的目光,緩緩將手中三仙樓的情報放下,臉上依舊沉穩自信。

“放心,三年后這場戰事就有轉機了。”

“屆時哪怕繼續打下去,也影響不到我們了……”←→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