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協律郎

0004 人間最好的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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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一般的大族庶子,少年張雒奴因為有母親留下的遺產,一座洛陽南郊的農莊每年可以提供相對穩定的收入,在張家的生活倒也不需要完全的仰人鼻息。

英娘母女之所以尷尬,則是因為盡管有著田莊的收入,但眼下卻幾乎沒有什么儲蓄存留。

首先就是田莊的經營近年來頗有困蹇,扣除莊人們本身的消耗、收得盈余逐年遞減,其次就是隨著少年張雒奴逐漸長大,消費也是連年大增。

原本他只需要四時的衣食消耗而已,田莊所產綽綽有余,而且每年還得有一筆還算可觀的積蓄存留下來。

但是近年來他卻漸染斗雞走犬與逐獵之戲,這些喜好花銷巨大,一只斗雞便價值幾百錢,更好一些的要價值數貫乃至幾十、上百貫之多,買馬、養馬消耗則就更大。

憑張雒奴在家中的處境地位,張家自然不可能滿足他這些花銷,于是只能動用田莊的儲蓄。之前他在洛南落水,便是縱馬嬉戲遇到了河渠決堤,人雖然救了上來,但連買帶養花了幾十貫錢的坐騎卻淹死在了河水中。病臥榻中的這幾日,因為不敢使用邸中配給的成藥,延醫問診又花了十幾貫錢。所以如今算來,積蓄幾乎已經花銷一空了。

“這小敗家子兒……”

聽完英娘母女的講述后,張洛心內忍不住暗自吐槽一聲,真是沒有貴公子的命,卻得了貴公子的病,什么燒錢玩什么。

須知盛唐低級官員的月俸不過數貫而已,這小子近年染習游戲的花費便有百數貫之多,直將田莊多年的積累都給消耗一空。

英娘等人畢竟只是仆人,做不到像真正的親長那般對其規勸管束,只能任由揮霍。在她們看來,只要田莊還能經營下去,起碼基本的衣食需求是能有保障的,等到阿郎再大一些,應該就能明白積谷備荒、儲錢應變的道理。

“莊上還有一些什物積留,可以變賣成錢帛應急。只是究竟直價多少,還待盤點,想來應該不會太多。但只要能維持阿郎一時的用度、且避他處,秋后收來租物,可堪生計。只是阿郎過往那些喜好,恐怕難堪做弄了……”

英娘想了想之后,便又開口說道。

張洛聞言后只是微微點頭,他腦海中生出不少穿越前輩們在古代牟利的手段,但究竟能不能收效還待檢驗,而且總需要時間和人手運作嘗試,難以寄望太多,眼下比較靠譜的還是先收拾一下家底看能搞出多少錢出來。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是不敢想了,但起碼也不能離家之后便入丐幫,真要那樣還不如繼續賴在張家呢。至于說離開張家后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這也要看一看他手里能掌握多少資本再作計議。

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對英娘母女來說還是太過震撼,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消化來平復心情。也正是因為情緒起伏太過激烈,她們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阿郎醒來后無論談吐還是行為習慣都大異往常,當然應該也是沒有意識到真有借尸還魂這樣玄奇的事情發生。

晚飯仍是英娘入廚做的一盆湯餅,畢竟在這陋院里廚具簡陋,食材也談不上豐富,而且眼下幾人也沒有心情去追求什么口腹之欲。

對于張洛來說,這種雖然不甚美味但卻足以果腹的食物能夠讓他更加認清現實,若真是什么酒池肉林、紙醉金迷的奢侈享受,反倒讓他感覺不真實,難以融入這個世界中來。

古代社會娛樂匱乏,普通人吃過晚飯基本上也就該停止活動、準備睡覺了。

大宅中間的廳堂里倒是仍然燈火通明,且隱隱有絲竹聲傳來,如果還是早間那種心情,張洛總要想辦法湊上去見識感受一下古人的宴樂場景,可是現在他卻要為了生存問題而憂心,自是沒有了這樣的心情。

吃過晚飯,脫衣登榻后,他仍然全無睡意,就這么躺在床上轉動思緒、思考問題。

盡管只是初來乍到,但他心中倒沒有太多的惶恐。作為古代史的研究生,張洛對于古代社會、包括如今的大唐時代都有一定的了解。

眼下乃是大唐開元十四年,剛剛完成封禪大典的大唐帝國國勢蒸蒸日上、如日中天,社會整體都比較安樂祥和,所謂“遠適數千里,不持寸刃”,雖然史書記載不乏溢美,但這一時代乃是古代封建社會屈指可數的高光時刻應是確鑿無疑。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沒有穿越到人命賤如草芥的戰亂年代,已經讓張洛頗感慶幸。而相對于古人更加豐富的知識儲備,就算不能直接變現成為生存資源,也能讓他在遇到問題的時候有更加開闊的思路。

此時他的腦海中思緒翻騰,從利用科技知識推動手工業的發展、到搞詩歌文抄的文化思想建設,甚至包括政治、軍事制度上的改革都有設想,直接囊括了古代政治、經濟、文化的方方面面,想要在這個時代中挖掘出屬于自己的機會,像極了一個充滿雄心壯志的趙括。

只是這一切想法實施的前提,又都困擾在田莊中還能搜羅出多少錢財出來。錢固然不是萬能的,但有錢和沒錢的人生,難度則是截然不同的。

輾轉反側直到半夜,張洛都沒有什么睡意,反倒是起了尿意,他起身披衣而出,突然聽到外間里傳來衣袂摩擦的窸窣聲,心內陡地一驚,抽身向后退去,同時口中疾呼道:“什么人?”

“阿郎、阿郎還沒睡嗎?”

漆黑夜幕中傳來阿瑩有些迷糊嬌憨的聲音,旋即英娘的聲音也響起來:“阿郎有事?可是體中又覺不妥?”

“沒、沒有,你們還沒睡?”

聽到母女問話,張洛緊張的心情才略微放松,床頭摸到燭火點燃,舉燭行出,看到母女倆都睜著眼、面有倦色的迎上來,再看外堂墻角茵褥上蓋著一張氈毯,心內便略有了然:“阿姨你們就睡在這里?”

“阿母擔心夜里邸中或將有人使壞,便要在這守夜,卻比我睡得還要熟!”

阿瑩小聲吐槽了一下母親,旋即入前接過張洛手中燭臺,轉又問道:“阿郎要做什么?”

張洛看到這母女都面有倦色,心內自是深有感動,剛才他大多還是基于自身的利害和感受來考慮問題,現在則就有了一些具體的責任感,那就是無論做出怎樣的決定,起碼得讓身邊對自己好的人過得越來越好。

“我正要如廁,你們先去內室暖和一下。”

春夜仍寒,這幾間陋舍還是泥巴涂筑的竹墻,隔風保暖效果不佳,只有一個炭盆擺在內室中取暖,張洛感覺到阿瑩指節寒涼,于是便低聲說道。

“阿郎稍等!”

英娘從墻邊抓起一根木杖塞進阿瑩手里,自己手里也抓了一根,然后才舉手示意同去。這婦人膽量不大,遇到一點兇險隱患就惴惴不安,但是為了保護自家阿郎卻又完全無懼迎難而上。

張洛自知勸也無用,索性不再多費唇舌,便在這母女護法之下快步出門去了廁所解決問題,然后便趕緊返回房中。

回到房間后他將炭盆搬到了床邊,又將英娘扶上了床,自己拉著阿瑩圍坐在炭盆旁,向著不肯躺下的英娘笑道:“我是親緣淡薄,沒有了奉養恩親的福分,幸有阿姨不辭辛苦的把我撫育長大。之前的頑皮任性不再多說,從今往后,阿姨還有悠長的福氣待享。”

英娘聽到這話后,雙肩陡地一顫,片刻后已是淚如雨下,兩手捂臉悲泣道:“奴婢罪過深重,怎敢偷竊我家娘子的福氣自享!可恨娘子棄世太早,若仍在生,見到阿郎長大懂事,不知會有多么歡樂。我、我真想此際便往告娘子,沒有辜負……”

張洛倒沒想到他一時感性的幾句話竟讓英娘萌生死志,便又連忙說道:“阿母她在天有靈,應該能夠看到人間事情,倒是不勞阿姨你親去一趟。”

一旁的阿瑩見她母親捂臉悲泣,本也眼眶紅紅,待聽到阿郎后邊的話,便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笑過后卻又睜著烏漆漆的眸子定定望著張洛,口中輕聲道:“阿郎醒來后,較之前大不相同!”

張洛被她瞧得心里有點發虛,干笑一聲后便握住她仍覺冰涼的小手在自己手心輕搓著,口中則說道:“人哪有一成不變?阿瑩你都長大多時,我也應當生性知事。一家人正應該一同努力才能越過越好,若仍要你們一味對我遷就縱容,我不就成了這家里最無用、最惹厭的廢物?”

突然被阿郎捏住了自己的小手,這前所未有的親昵動作讓阿瑩心弦一顫、羞怯暗生,聽到這話后卻又連忙搖頭道:“阿郎不是廢物,阿郎是人間最好的郎君!哪怕阿郎不變,阿瑩也永不厭棄阿郎……但今變了,變得更是極好,比之前更好!”:shuqu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