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協律郎

0011 張令公書文俱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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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君諱融,徐州東海人也。伯益相禹,傳嗣于徐……”

這徐申的父親終生未仕,至死仍是白身,這就少了墓志銘的一大內容。有的人歷官頗多,單單羅列其官職再將政績稍加描述就可以寫成一篇不錯的墓志。

但這也難不倒張洛,他提筆信手寫道:“君子不爭,隱德藏器,行無赫赫之聲,居有皎皎之質,清凈化人,馨傳牒譜……”

墓志就是對人一生的總結與美化,尤其是后者,畢竟人家屬花了大價錢,絕對不是為的來找罵來了。

所以哪怕這個人乏善可陳,也要努力挖掘出其閃光點,再平凡的事跡,也要進行一定程度的升華。安祿山、史思明后世都有人給賽博哭墳,這世上又哪有什么十惡不赦、無一可取之人?

墓志的正文內容,張洛并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寫完之后又細心的逐字檢查是否有犯諱之處。

至于書寫墓志所用的書法,則就采用的以“骨力勁建、法度嚴格”著稱的柳體楷書。之所以選擇柳體,那是因為別的他也不精通。

在后世書法又不像古代那樣重要,甚至許多習慣了電子辦公的人都提筆忘字,張洛之所以學習柳體書法且還頗具功底,那也是聽了大學時期一個老師的建議:在學習和研究古代史的時候,最好能掌握一門與古人相通的技藝,在治學的過程中才會有一種心領神會的默契與對時代的代入感。

張洛學書數年,所以一手柳體書法還真不是胡亂的涂鴉勾勒,柳體因重法度,故而入門挺難,可是一旦略得方法,那就落筆剛健雄勁。

一篇墓志認真的謄寫完畢之后,張洛都感覺非常完美。唯一的一點破綻,就是沒有張說的印章給蓋上。他連張說都見不到,更是無從接觸其人的印章,而自己本身也不懂得雕刻印章,對此實在沒有什么辦法。

有關這一點,他也有所準備。墓志終究還是要刻在碑上的,原文署印主要還是起到一個署名防偽的作用,除此外其他的意義則不大。

這徐申求到了自己,那就是認可自己這一身份,只要他認為自己能夠搞到張說寫的墓志,那么有沒有印章也就不重要了。

如果對方仍然糾結這一點,張洛索性就把原文再拿回來,說是加印章,但直接一拍兩散,不跟他玩了!具體該要怎么應對,那就等到交易的時候再視情況而定了。

他這里專心代筆造假,兩天時間轉眼即過,之前兩個莊丁已經回到了田莊,此次前往交易,張洛便帶上阿瑩一起。往返兩三個時辰,有這么一個嬌俏佳人同行也是一個享受。而且對于阿瑩制藥的能力,張洛也有了一定的認可,此番同往也能看看能不能對那周夫人養病幫上什么忙。

張洛在這個世界朋友不多,周良父子淳樸善良,張洛也樂與交往以了解更多風土人情。

因為上一次已經記住了路途,此番張洛主仆清早出城,上午時分就來到了周良家中。這不大的小院里除了周良父子外,河南府士曹徐申自是早早的便在這里翹首以盼,但在徐申的身邊卻還有另一個身穿圓領袍的中年人同樣一臉急切的等待著。

“這一位是汴州劉司戶,以朝集使入都,與我乃是同鄉好友,因聞今來與張郎這般名門俊彥聚會,故也相從至此。”

等到張洛抵達,徐申先向他簡單介紹了一下同行的那名中年人,旋即便又急不可耐的發問道:“請問郎君,張令公可、可允前所請托?”

張洛也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示意身旁的阿瑩將收成一卷的墓志銘遞給徐申,同時嘆息說道:“當中周折不必細說,總算未負所托,徐士曹日前那一餐酒食沒有浪費。”

徐申聽到這話后頓時笑逐顏開,旋即便小心翼翼的展開紙卷,而一旁那位汴州劉司戶也急忙湊上來,兩顆腦袋抵在一起認真品閱這一份墓志:“張令公當真妙筆!此筆法著實雄美!”

這兩人都是七品的朝廷命官,文化素質自然也是不低,此時看著張洛所撰寫謄抄的這一篇墓志,神情激動、贊不絕口。

這柳體書法自有一種領先時代審美的感染力,而那志文因為先入為主早就認定乃是張說所撰,自然也在他們腦海中進行了一番美化。不過就算沒有這一層美化,張洛這一篇墓志也稱得上是博采眾長、富麗典雅。

“張令公不愧是翰林宗主,書文俱佳,實在、實在是讓人景仰欽佩,佩服佩服!”

徐申在將這篇志文仔細閱覽欣賞一番后,臉上已經堆滿了夙愿得償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將志文卷起收妥,嘴上還在不斷的進行夸贊,可見確是滿意至極。

至于張洛所擔心的那個沒有他祖父印章的問題,徐申則根本沒有在意,可能是因為太過激動,直接忽略了這個問題。

張洛見到應付過去,心內也很高興,但也還細心的解釋道:“此文雖我大父所撰,但書者卻另有其人,乃是府中一位善書門客謄抄。”

張說乃是當朝宰相,難免會有批注的文書下發各地官府,為免在這小問題上露餡,張洛還不忘打上一個小補丁。

“那、那真是多謝,此書者法度可觀,實非凡品!”

徐申聽到這話后又連連作揖道謝,有的文章名家未必筆力雄勁,所以通常找人寫完墓志銘后,還要另尋書法名家謄抄一遍再付碑刻。如此一來自然就要多一筆花銷,而一些書法名家的真跡獲取難度同樣很大,潤筆之資未必就比書稿花費少。

而今張洛送來這書法甚是美觀,就等于省了徐申后續的麻煩,這自然讓他大為感激,抓住張洛的胳膊連連道謝。

但是很快他就被人擠到了一邊,那同行至此的汴州劉司戶也來到張洛面前長揖道:“在下亦有所求,懇請郎君能夠轉達張令公!”

張洛之前還在考慮著該要如何繼續開展業務,畢竟他冒名頂替終究上不了臺面,不好公開招攬生意,卻不想第一筆買賣剛剛完成,第二筆便又立刻送上門來。

盡管心里已是樂開了花,但張洛臉色卻是驟沉,頓足怒聲喝道:“前我感懷徐士曹孝心誠摯,所以代為傳達大父,不意爾等竟如此失禮,一再滋擾!莫非真將我大父當作貪營貨利、鬻文諛墓之輩?”

“某等不敢、某等不敢!張令公國朝名臣,海內欽仰,某等亦心懷仰慕,絕對、絕對不敢心生褻瀆之想啊!”

兩人聽到張洛這怒斥聲,忙不迭連連搖頭擺手的否定,而劉司戶更是一臉悲切的說道:“懇請郎君能俯聞下官心聲,下官少孤失怙,因受慈母恩養才得成人,恩慈喪儀儉薄,引為畢生之恨!

久事外州,此番幸得以朝集使入朝奏聞,才得以趁機游訪畿內名家,期為家母求一碑傳。眼見朝期將了、即將歸治,來年更不知何時才能入朝,求郎君感懷此情,能為傳達,勿使下官銜恨去國!”

眼見對方如此悲切,張洛也被感動的收起怒容,上前將這深揖不起的劉司戶扶起,轉又嘆息道:“縱然劉司戶孝情動人,但我大父也并非致仕賦閑之身。日前轉告徐士曹訴求,已經飽受厲斥,實在不敢再冒昧啟奏。都內不乏名家,劉司戶你又何必一味就此苦求啊!”

“燕公文名,天下有聞,但可求上,誰甘逐末?下官亦知此請確令郎君為難,恨此一身、俗物之外無能表現,唯奉錢百貫,以慰郎君走告之辛苦、以緩郎君受詰之窘迫,無論成否,先以告謝。若能得賜令公篇章,則另有豐饋,絕不失禮!”

那劉司戶又一臉殷切誠懇的上前說道。

聽到這劉司戶又提高了價碼,張洛忍不住瞥了一邊的徐申一眼,瞧瞧你老鄉多敞亮,光個跑腿費就給我一百貫,你這一百貫卻連書帶文兼得了,真是賺大了!

他這里沉默片刻后,又瞪了那徐申一眼,嘆息說道:“我為徐士曹引誘入彀,既有前跡,難拒后來。受此情義脅迫,只能再勉為其難。但劉司戶需謹記,事只在你我之間,若不能成,我絲毫不受。物之輸給,決不入府!若我大父因此而受物議牽連,則我必入訟官府,以告爾等假孝義而賄結求幸!當中輕重,爾宜自省!”

“豈敢、豈敢!郎君請放心,下官一定不會逾越滋擾!”

那劉司戶聞言后便也連忙躬身說道,他同樣也是官場中人,當中利害也能有所理解。

當朝宰相不專心處理國之軍政大事,反而天天蹲在家里給人寫墓志銘賣文牟利,這要真的傳揚于外,自然會引起極大的非議,所以這種事只能做不能說。

他這里自以為是洞悉世事,卻不知張洛只是為了擴大信息差來讓自己這營生更穩當一些。你們拿了墓志就乖乖交錢走人,千萬不要給我胡咧咧,否則老子就要去官府告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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