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協律郎

0051 大好局面毀于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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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1大好局面毀于小兒0051大好局面毀于小兒:

此時的外朝門下省官署中,眾人都在焦急的等待著禁中圣意傳達。

另一名留直禁中的御史中丞宇文融也聞訊趕來,當得知攪鬧御史臺的少年已經被引入禁中,宇文融當即便不悅道:“事情未白,豈可由之脫手而去!”

一邊的李林甫聽到這話后也忍不住暗自點頭,源乾曜的表情則變得有些不自然,其實在返回門下省后,他的心中也隱隱有些后悔不該放走張說的孫子。

如果此子還被扣留在省中,就算后續有些麻煩,他們總還能夠稍微操控一下事情的走向,不會像現在一樣完全被動的等待著后續的結果。

之前明哲保身是源乾曜下意識的反應,現在人都已經離開了,再計較這些也沒有什么意義了,源乾曜瞥了一眼低頭不語的李林甫,沉聲發問道:“此子方才所控訴,幾分是真?”

李林甫聽到這問題后,頭顱頓時垂得更低了,他這次真的是看走了眼,完全被那小子給蒙騙了。可問題是那小子拿出的張家罪狀實在是太具有迷惑性了,如果不是真的對其族屬心懷歹念,怎么可能調查的那么清楚?

“真假如何并不重要,事情行進到了這一步,有進無退!我退一分,敵進一丈,縱惡一時,后患無窮!”

宇文融在思索一番后便斬釘截鐵的說道,眼下最重要是不能讓張說翻身、尤其不能讓其重返中樞,否則他們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著走,所以他直視著源乾曜這個老上司說道:“張說一案需從速判決,李中丞事延后再論。崔大夫此夜既不在署,尤需源相公為某等定奪!”

李林甫聽到宇文融這么說,便也連連點頭,心中慶幸好歹宇文融這個同黨還靠得住,明白眼下斗爭的關鍵核心。

源乾曜視線在兩人身上游移片刻,并沒有直接明確回應宇文融的話,只是長長的嘆息一聲。

“渤海公來了,渤海公回來了!”

堂外有門下省吏員匆匆來告,幾人見狀后便也連忙起身出迎,而高力士在來到門下省直堂后先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李林甫,口中輕聲說道:“李中丞不妨先歸臺留直。”

李林甫聽到這話后,臉色陡然一垮,旋即視線便有些無助、并帶著些乞求的望向宇文融以及一旁眉頭緊皺的源乾曜。

“下官方才不在臺中,未知事之始末,暫需李中丞留此聽命參詳,未知可否?”

宇文融向高力士欠身說道,他倒不是故意的要落高力士的面子,只是眼下他們御史臺須得保持一個一致的態度。

高力士對此未置可否,只是神態平靜的默不作聲,頓時便讓廳堂中氣氛陷入尷尬的死寂,如此持續了十幾息,源乾曜先抬手向李林甫擺了一擺,李林甫便只能躬身退出。

被無視了的宇文融神情變了一變,又向高力士低頭說道:“臺中處事不周,累及渤海公深夜勞于通稟傳告,下官等著實慚愧。”

“唯以忠勤,何謂辛苦。”

見宇文融低頭,高力士才又開口說道。他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廢話,直接將圣人對李林甫的評價以及對御史臺的吩咐復述一遍,然后便也不再停留,徑直離開了門下省官署。

待將高力士送出后,源乾曜和宇文融的臉色都變得不甚好看,彼此相顧無言,又過了一會兒之后源乾曜才嘆息道:“明早你先去見李大綱,問他可有繼任御史中丞的人選,切勿為張說黨徒所劫。”

圣上都已經這么說了,李林甫這個御史中丞的位置顯然是保不住了,為免被張說的黨羽趁機將這位置奪走、從而瓦解掉對張說的攻擊,新晉宰相李元纮自然成了一個需要拉攏的對象。

李元纮代替張說執掌中書省,自然也是迫切想要清洗掉張說在中樞的人事影響力,雙方達成這樣的共識之后還可以繼續合力控制住御史臺。

“大好局面,竟毀于小兒之手!”

宇文融忍不住忿忿說道,他在御史臺任官多年,隨著將李林甫吸收到御史臺來共同擔任御史中丞,對御史臺的掌控達到了一個頂點,此番卻栽在了張說的孫子手上,心中自是憤懣不已。

就算是拉攏李元纮保持針對張說的一致性,但御史臺中多出一股新的勢力,必然也會讓其他的人事大受影響。

相對于宇文融不爽御史臺人事安排被攪亂,源乾曜則想得更多,圣人著令御史臺對門下省人事調查一番,無疑對他也是一種敲打。

所以在接下來,他也不宜再表現的太過高調,便又對宇文融說道:“此番匭事相關,你等公允調查處置即可,也無須來告。李十行事仍顯急躁,此番為人所襲亦其自惹,暫離朝堂未必是壞事。若仍勉強留之,恐怕會招惹更多的物議紛爭。”

宇文融聞言后也只能悶聲應是,然后向源乾曜告辭。對于李林甫,他還是比較欣賞的,其人熟悉章程、精于理事,也是幫了他不少的忙。

但正如源乾曜所言,就連圣人都表明了態度,如果再強行將李林甫留下來,只會讓其人因此遭受更多的抨擊非議。

此夜其他的人事余波,張洛倒是不清楚。他在退出這一殿堂后,便又被宮人們引著在這長長的宮巷間行走起來。

這一走便又走出很遠的距離,終于幾名宮人將他引到了一處宮院當中,這宮院大部分都籠罩在夜色中,只有側方幾間房屋亮著燈火,幾名宮人將他引到當中一間房子里,當中一名年輕宦者又很有禮貌的欠身向他問道:“郎君可需要溫湯沐浴?”

張洛當然很想洗一洗身上的臭汗,順便消解一下疲憊,可是一想到自己眼下還身處皇宮大內之中,還是不能太過隨意了、不把自己當外人,于是便搖了搖頭說道:“這倒不必了,有勞常侍導引。某別無所需,登榻則眠,也請常侍等盡早歇息去罷。”

他也不清楚該要如何稱呼這些內宮太監,只是本著把人往地位高里去稱謂,而那宦者聞言后便也面露笑容,旋即便連連拱手道:“仆名李靜忠,只是內省區區一走使謁者而已,不敢當此貴稱。郎君貴公子,能為導引是仆之榮幸,來日能于阿公面前作言引從周到,仆便感激不盡!”

張洛聽到這話后先是一愣,又仔細打量這宦者兩眼,之前光線微弱沒注意,現在燈下一瞧這年輕宦者儼然長了一張狹長驢臉,的確丑得很。

他剛剛見過了玄宗皇帝,這會兒就算再看到什么歷史名人也覺得差了一點意思,于是便對渴望好評的李靜忠點了點頭,繼而便走進房間脫下外袍,躺在床上方待入睡,又聽帳外窸窣聲,轉頭望去便見那李靜忠弓著身將他脫下的衣服抱出。

“郎君安睡便可,自有宮奴將此衣袍浣洗晾干,清晨便有干凈衣袍可穿。”

李靜忠聽到床上動靜,回頭望去輕聲解釋道,同時露齒一笑,頓時更丑了。

第二天天色還未大亮,張洛便被響徹整個皇城的晨鐘給吵醒。雖然精神還是有點疲憊,但這皇宮大內終究不是自己的家,他便也沒有再繼續懶臥榻中,直接翻身起床。

昨夜被取走的袍服不知何時已經擺在了榻旁衣架上,衣服上還散發出一股清新提神的衣香。張洛將這外袍穿在身上,倒是稍稍掩蓋了一下身上的汗酸味道。

當他走出寢室來到外間,便見到有一名身穿紫袍的老者正坐在房間中,這老者須發灰白、臉色也有些憔悴,正是他祖父張說。

張說見到張洛走出,便也從坐席上站起身來,上上下下將這還比較陌生的孫子打量一番,待見他頭上還纏著細絹,張說臉上便也浮現起關心之色,沉聲問道:“傷口還疼嗎?”

張洛聞言后便搖搖頭,相比較他自身的賞識,他更關心張說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連忙發問道:“孩兒聽說大父已經歸家,怎么又入禁中?是否圣人知曉大父無辜,已經赦免?”

“夜里中使入坊,將我引入禁中。我也心中疑惑,還沒來得及面見圣人,便先聽說了你昨夜事跡。好孩子,辛苦你了!”

張說走到少年面前,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一臉欣慰的說道:“家中有此孝義兒郎,實在是讓人欣喜。兒郎如此,我復何憂?此身毀譽,俱是浮云。”

他嘴上說的很淡然,但實際卻并非如此,原本還趴在家中那陋舍草堆里待罪,好不容易捱到后半夜昏昏睡去,忽然有中使入宅,著實將他嚇得不輕,甚至懷疑莫非圣人當真絕情到要在夜深人靜之際將自己鴆殺?

直至他硬著頭皮換上朝服,又隨中使一同來到大內,已經是周身的冷汗,好歹總算在皇城中聽到了張洛那一番事跡,他這才松了一口氣,繼而心情又變得振奮起來。

原本以為拋棄家人獨自逃脫的一個小滑頭,卻沒想到不聲不響的做出了這樣一番大事。張說本就欣賞這小子的才情,這會兒再看到幫了自己一個大忙的小子,簡直五臟六腑里都透出一股喜歡!:shuqu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