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
城南的巷道里,兩道身影對峙。
其中一人,二十幾歲模樣,身穿小旗服飾,腰佩‘飛燕’雙刀,赫然是個錦衣衛。
他死死盯著對面男子,臉上帶著憤怒與殺氣,卻又仿佛對男子十分忌憚,眼神有些痛苦與掙扎,看上去十分矛盾。
而他對面的人年紀與他相仿,但身形高大許多,相貌英朗,輪廓分明,腦后扎著馬尾辮,肩上扛著一柄長達五尺的大御林軍刀,臉上卻帶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絲毫沒將那錦衣衛放在眼里。
“怎么,不服?”
望著師弟臉上的憤怒,丁修輕笑一聲,眼中帶著戲謔之色,拍了拍靳一川的肩膀,道:“我給你三天時間,你去給我湊足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靳一川臉色一變:“我一年的俸祿才二十兩!”
“這我管不著。”
丁修輕笑道:“你自己想辦法,總之,只有三天!”
“三天之后如果看不到一百兩,我就把你的事情編成書,天天上你們鎮撫司衙門口說去。”
靳一川死死盯著他,眼睛都紅了:“你不要逼我!”
“想動手?”
丁修眼神輕蔑,勾了勾手指:“來,讓我看看你當差這段日子,功夫有沒有退步。”
靳一川雙手握到了腰間的雙刀之上,正要動手,這時卻好像突然看見什么,臉色微變,連忙朝著丁修身后拱手:“參見大人!”
“嗯?”
丁修臉色微變,回頭看去,只見一名身披黑色飛魚服的青年,竟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身后,而他卻沒有絲毫察覺。
高手!
丁修心中暗暗警惕,臉上卻不動聲色,又恢復了剛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也沒理會江玄,上前拍了拍靳一川的肩膀,道:“記住,三天。”
說完就欲離去。
“等等。”
這時,江玄突然開口:“你剛剛說的秘密,我也很感興趣,能否跟我說說。”
雖是疑問,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靳一川臉色微變:“大人……”
丁修則腳步一頓,回頭看向江玄,笑道:“哦?大人真想知道?”
江玄靜靜地望著這位加錢居士。
“一百兩!”
丁修豎起一根手指,似笑非笑地望著江玄:“只要一百兩銀子,我就把他的秘密告訴大人。”
話音剛落,江玄就扔出一個錢袋,正是今晚許顯純賞給他的一百兩銀子。
丁修一把接住,拋了拋錢袋,臉上頓時露出笑容:“大人爽快!”
“說吧。”江玄淡淡道。
丁修瞥了眼臉色焦急的靳一川,笑道:“秘密就是……這位小旗爺,其實……有龍陽之好。”
氣氛頓時一松。
“怎么樣?大人,這個秘密值不值一百兩?”丁修笑吟吟地望著江玄。
江玄輕笑道:“丁修,我的錢,可沒有這么好拿。”
丁修眼眸微瞇:“你認得我?”
“不止是你,還有你,丁顯。”
江玄瞥了眼臉色大變的靳一川:“你們不準備替丁白纓報仇嗎?”
丁修微微愣神,隨即目光頓時冷了下來:“我師父師弟他們,就是你殺的?”
“不止是他們,陸文昭也是我殺的。”江玄淡淡道。
丁修緩緩握住了刀柄,冷冷道:“看來你就是那個短短三個月便連升三級的北司百戶江玄了……”
“我師父雖然偏心了些,人也蠢了點,可她終究是我師父!”
話音落下,他手里的大御林軍刀突然出鞘,朝著江玄當頭斬下。
“師兄不要!”靳一川連忙出聲制止。
鐺——
靳一川話音剛落,巷道里便傳來一聲巨響。
丁修身形一顫,都未曾看清江玄是何時出的刀,就被一股巨力震得倒退了十幾步,宛如被一頭猛虎撲倒一般。
他駭然抬頭,卻剛好看到江玄正不緊不慢地將佩刀送回刀鞘之中。
“先天高手?!”丁修瞳孔一縮。
靳一川則連忙趁機上前,朝著江玄俯身行禮,臉色焦急道:“大人,小人該死,求大人放過我師兄,小人愿前往北司請罪!”
“丁顯!”丁修怒喝。
嘩啦啦……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群巡街路過的差兵聽見動靜后,紛紛闖了進來。
可當看到巷道里的情形時,頓時臉色微變,連忙上前行禮:“參見百戶大人!”
“滾出去。”江玄淡淡道。
“是!”領頭差頭不敢猶豫,揮了揮手,連忙帶人離去。
“這……”丁修和靳一川互相對視一眼,都有些驚疑不定。
“是不是好奇我為何不殺你們?”江玄問道。
丁修目光閃爍,沉默不語。
靳一川咬了咬牙,身子埋的更低了幾分,低聲道:“大人不殺我們,自有緣由,小人多謝大人手下留情。”
“我之所以不殺你們,是因為你們都是聰明人,而不像你們師父丁白纓和陸文昭一樣愚蠢。”
江玄瞥了眼靳一川,道:“你的身份我也早已知曉,你殺了追殺你的錦衣衛,還敢冒名頂替,不得不說,膽子也確實夠大的。”
靳一川臉色微變,再無僥幸心理,江玄果然什么都知道。
“丁修、丁顯,你們倆覺得,真正置你師父他們于死地的人是誰?”江玄問道。
丁修眼眸微瞇:“不就是你,還有那個已經升千戶的裴綸,帶人殺了他們嗎?”
“那滅了戚家軍,致使你們這些戚家軍后人四處躲避流浪的兇手呢?也是我嗎?”江玄臉色平靜。
丁修眉頭一皺:“你到底想說什么?”
江玄搖了搖頭:“其實,我對戚家軍也是十分敬佩的,也十分同情你們這些戚家軍后人的遭遇。”
“當年薊州兵變,戚家軍因討要朝廷欠餉,被薊州總兵王保誘殺,事后還被冠以謀反的罪名,導致你們這些戚家軍后人也是死的死、逃的逃,一直躲避朝廷追殺,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
“你師父丁白纓和師伯陸文昭他們,混到閹黨陣營,卻又玩什么反間計,企圖抱緊信王府那位的大腿洗白身份,但可惜他們走錯了路。”
丁修冷笑:“我早就說過,他們這事兒行不通,在那些大人物眼里,我們這些余孽亂黨,不過就是棋子罷了,用完即扔,可他們偏偏不信。”
“還有你!”
丁修看向靳一川,冷笑:“你自以為你隱藏的很好,想雀占鳩巢,洗白流寇的身份,沒想到在人家眼里,你就是個笑話而已吧?”
此刻被戳穿一切,丁修也難得恢復了冷靜和理智,不復以往的浪蕩和桀驁。
當然,他本來也就不是個浪蕩愚蠢之人,否則早就與師父丁白纓一起來京城替信師伯陸文昭效命了。
靳一川的臉色也是一陣青一陣白。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能聽懂江玄的意思。
他們這些戚家軍遺孤,一直都在被朝廷追殺,過著流寇生活。
后來師伯陸文昭僥幸混到了錦衣衛千戶位置,還做了信王朱由檢的棋子,企圖助信王對付閹黨,順利繼承大統,洗白身份。
但師兄丁修并不看好此事,所以便沒跟著來,他則是因為剛好遇到錦衣衛追殺,錯過了機會。
卻沒想到,果真一語成讖,師父丁白纓和師兄丁泰他們剛進京沒多久就出事了。
而他同樣厭倦了成天亡命天涯,隔三差五就換一個身份茍活的日子,所以犯了和師父一樣的錯誤,殺了追殺他的錦衣衛冒名頂替,順便看看能否有機會替師父報仇。
可在錦衣衛當差這段時間,他也漸漸想通了。
這個時代就是如此,根本不是他們所能改變的。
至于師父和師伯他們,走上這條不歸路,早晚也都是死路一條。
他只想好好當個錦衣衛,隨波逐流,不想再過之前的生活。
所以江玄此刻所言,他的感受最為深刻。
沉默片刻,靳一川問道:“那不知大人留我們一命,是何用意?”
丁修皺眉盯著江玄,眼中也有不解。
雖然僅僅交手了一招,可他明白,以江玄的身手,想殺他們兄弟二人,易如反掌。
雙方的武功,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
“我只是不想看著你們再步你師父他們的后塵罷了。”
江玄淡淡道:“我對戚家軍心存敬意,他們是大明真正的英雄,但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不免令人遺憾。”
“而且,你們戚家軍的后人肯定還有不少,殺了你們,又有其他人來找我報仇。”
“這樣你殺我、我殺你,一直循環往復,又有何意義?”
“所以,我給你們倆一個機會,也是給我自己一個機會。”
江玄平靜地盯著兩人,道:“你們應該明白,你師父他們在郭真的案子里露了尾巴,膽敢謀害皇上,早晚都是得死的,此事一旦暴露,就算是信王,為了保密都會選擇除掉他們滅口,這個時候,沒人能與閹黨抗衡,信王也不例外。”
“而我則是因為被派去調查此事,他們想要殺我滅口,我才會被迫反擊,所以他們恰好死在了我的手里。”
“我今天留你們一命,便是給你們一個機會。”
“是要繼續復仇,然后不明不白地死,還是從此擺脫流寇的身份,換個活法,你們自己選。”
靳一川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便立即拱手道:“卑職愿聽大人安排!”
“你呢?”江玄看向丁修。
丁修沉默片刻,問道:“跟了你,也是做閹黨的狗,和我師父他們有區別嗎?將來一旦被清算,還不是死路一條?”
“而且,你就不怕我繼續找你報仇?”
江玄淡淡道:“做狗也是有講究的,我沒能耐改變這個時代,所以便隨波逐流,也不像你師父他們一樣輕易站隊。”
“我就是個小小的錦衣衛,誰掌控錦衣衛我聽誰的,只做分內之事,將來不管是閹黨贏還是東林黨贏,錦衣衛依舊還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不可能棄之不用。”
“而我只是小角色,哪怕清算也不可能清算到我頭上。”
“至于第二個問題……”
江玄瞥了眼丁修手里的刀:“你的刀,暫時還殺不了我,想殺我?等你什么時候超過我再說吧。”
雖是疑問,但兩人都聽出了江玄對自己的絕對自信。
這是根本不怕他們繼續復仇。
丁修再次沉默,隨即道:“沒有其他的選擇嗎?”
“我的錢,可不是這么好拿的。”
這是江玄第二次說這句話,眼中已帶有淡淡的威脅之意。
也不知這樣寫會不會勸退一部分人,但丁修這角色我確實挺喜歡的,算是夾帶了一部分私貨。
但最主要的原因也寫了,一是因為戚家軍確實是華夏的英雄,他們經歷薊州之變后已經挺慘了,戚家軍后人淪為流寇,一直在被朝廷追殺,沒必要再一直殺下去了。
另外,戚家軍肯定還有其他后人,殺了一個又來一個,沒完沒了,還不如借此收服丁修兩人,徹底了結恩怨。
第三則是源于主角對自己的絕對自信,有系統面板在手,丁修永遠不可能有報仇的機會。
至于下毒、暗算之類的,以丁修的人設,也做不出來這些事,而且主角是知曉這些人物性格的。
這樣解釋,不知大家能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