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6:亂(一)496:亂(一)←→::mayiwsk
六月初八,猴日沖虎,值神青龍,二十八宿東方箕豹水,陽德宜趨,五離宜忌。
轟隆隆
驚天的雷聲炸響,亂云滾聚,烈風嘶鳴。
俗世里極端天氣表現出的場景,幾乎可以用末日來形容。
天黑壓壓垂下來,壓抑的人喘不過氣。
俗世內散溢的龐大的劫氣不僅對人,甚至對天象也造成了影響。
歷朝九州,以宣州為分界線,將歷朝半數州府籠罩在一片雨幕中。
紫姑神入侵的速度變得更快更猛,幾乎不給宣州其余府城任何喘息的余地,短短數日時間里,便將宣州大半地區都給攻陷。
不過因為有棲蒞府在前的緣故,不少城內的人口早早便開始向更遠的地方遷移。
而那些舍不得家業未能及時離開的,便永遠留在了城中。
這一次紫姑神因為考慮到陰司的關系,倒是沒有造成太過重的殺戮,但也依然避免不了城內人的死亡。
她雖下令讓祟兵收斂些,可真正聽進去的又能有多少,這誰說得清呢?
就在這股混亂的浪潮中,紫姑神在積蓄勢力,邪靈真君蠶食青州的同時,繼續自己的研究。
林北玄將羅州與陰司分為兩個分為獨立的整體,推動著兩個勢力前進。
而在青、羅、常、江、閩、宣的六州之外,同樣也不平靜。
隴州。
作為歷朝最靠近北方的州府,籠罩的天氣向來還算穩定,然而時至六月,隴州這時卻下起了雨雪。
雨中夾雜著雞蛋大小的冰粒從天空落下,在濕潤的泥土里砸出一個個深坑。
一座殘破神廟內,黃詩扶穿著一件帶毛的獸皮大衣,在廟內中央的我坑中升起大火,驅散廟內的寒氣,同時也是為了讓熱氣升上廟頂,盡量融化砸在廟頂上的雪粒。
一名瞎了眼睛的老嫗聞聲望向黃詩扶所在的方向,淡淡道:“從今天開始,以后就不要出去尋找香木了,你防身的本事還沒學多少,外面又不太安全。”
黃詩扶聞言點了點頭:“知道了婆婆。”
火光炙烤著兩個女人的面龐,北方干燥,在廟內升火就更加干了,沒過多久黃詩扶清秀的臉蛋上就被烤的通紅,泛起一層干皮。
她隨即從角落里拿出一塊圓形器皿,打開蓋子后,用調子從里面舀了一勺雪白的膏狀物體出來。
她將白膏分成兩半,一半放到老嫗手心,另一半則自己在掌心抹勻后涂在了臉上。
這白膏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在涂上去沒多久,黃詩扶臉上的干皮和泛紅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
“你心里會不會怪我不讓你出去?”就在這時,老嫗一邊將白膏涂抹在臉上,一邊漫不經心道。
黃詩扶輕輕搖頭:“我從來沒有怪過婆婆,因為我知道婆婆也是為了我好,以我現在的本事出去闖蕩,在外面只會是死路一條。”
“呵呵…”老嫗笑了笑:“你跟其他那些歸鄉者倒是完全不一樣。”
“他們總是在一個地方呆了沒多久,就想著出去見識,可他們卻不知道,以他們那點手段,怎么可能在殘酷的隴州活下來。”
“不過,你們這些人能夠不斷復活的手段倒是令人眼紅,或許這便是你們這些人敢于冒險的資本吧!”
老嫗像是在聊家常一般閑聊著,但聽在黃詩扶的耳朵里,卻猶如雷鳴。
她目光震驚的望著老嫗,不理解對方怎么會突然說出她的身份。
她跟對方居住在這間破廟里已經幾個月,對方給她的感覺一直很正常,她也下意識的瞞了不少事。
可今天對方突然拆穿她俗世子的身份,讓黃師傅心里愧疚之余,更有些驚異。
她知道尚婆婆這個人很神秘,盡管眼睛是瞎的,但給人的感覺一直很特殊,最開始兩人相遇時,對方就仿佛長了一雙眼睛般朝她看來,那蒼白的眸影,給她的印象極為深刻。
如今既然對方都已經看出來了,黃詩扶也沒有了繼續隱瞞的想法。
“婆婆是怎么發現的?”黃詩扶輕聲問道。
“其實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發現了。”
尚婆婆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在生氣,語氣輕松。
“包括你前兩天遇見的那批人,他們和你一樣也都是歸鄉者,你們這些另一個世界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說著,尚婆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的耳朵可是很靈的,它能聽到人的聲音,以及許多之外的東西,包括你的心聲。”
黃詩扶聞言驚得下意識想要屏蔽自己心中升起的念頭,然而她越是想要放空心神,心思就越是雜亂。
尚婆婆嘴角勾起微笑道:“放心,除了第一次見面外,我沒有再傾聽過你的心聲。”
“老婆子我喜歡安靜,要是天天聽你心里的話,那我得被吵成什么樣子。”
聽到這話,黃詩扶這才松了口氣,臉上掛起笑臉:“那婆婆今天突然說這個干什么?”
她的確也有些疑惑,雖然兩人一起相處了幾個月,但她們都鮮少聊天,大部分都是她自己在自言自語,尚婆婆偶爾才會接那么一句。
然而尚婆婆接下來的表情卻是變得有些凝重,只見她長長呼出口氣,似乎是想要將身體里的寒氣全都吐出去。
“現在天地間災劫遍地,隴州本就比鄰疆外那些蠻子,他們看到歷朝這幅景象,肯定會大舉南下的。”
“我打算從今天開始,傳授你一些能夠用來殺人和防身的門道。”
“等學成后,你就離開隴州吧!”
黃詩扶聞言皺了皺眉:“雖然隴州經常會被蠻族跨越邊境劫掠,但邊防有北衛軍守著,他們應該不敢大肆入侵吧?”
尚婆婆笑了起來,伸出手摸了摸黃詩扶柔順的長發。
“北衛軍守不住的!”
“朝廷兩年沒發軍餉了,你之前不是看到過北衛軍帶著人從廟前經過嗎,他們不少人的盔甲武器破破爛爛,哪里能擋的住蠻族刀鋒。”
“更何況蠻族這些年出了不少年輕俗神,這些俗神殺性可怕,我隔著這么遠都能感受到!”
說著,尚婆婆還象征性的朝北方看了一眼,仿佛那里有著一股濃郁的殺伐氣息正在醞釀。
“所以,現在我需要教你一些在這亂世中能夠安身立命的術法了。”
“等你學成后,將廣寒仙君帶上,可以暫且去京州避一避,就算歷朝要完,也是最后才會到那里!”
黃詩扶抬頭看了眼廟里最深處,半籠在暗處的神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這尊神像大致看去像是一位衣袂飄飄的神女,然而頭上卻長著兩只長長的耳朵,深邃的五官,高挺的鼻梁,給人一種異域風情的美。
“那婆婆你呢?那么大一尊神像,我一個人可帶不走。”
尚婆婆仿佛早就知道黃詩扶會這么說,從懷里取出一塊散發著溫潤光澤的玉兔像,玉兔四足并攏,長耳后落,頭顱高高仰起,腳下則是一株古樹。
“你到時帶這個離開就行了!”
“你是廣寒廟新一任的廟祝,理應有保護玉像的責任,否則若是等蠻族大軍壓進,廣寒廟說不定會有被毀的風險。”
黃詩扶回想起之前林北玄對自己說過的話。
自從那天后,她便有意查過關于‘卯兔廣寒仙君’這一類詞匯,知道這乃是俗主廟。
俗神里有小俗神,小俗神之上大俗神,最后才是俗主,這等位格,就算是那些蠻族侵略歷朝,也不可能敢搗毀十二肖神俗主之一,廣寒仙君的廟吧。
然而下一秒,尚婆婆的話就給出了答案。
“你是不是覺得他們不敢摧毀廣寒廟?”
“歷朝雖然有肖神俗主,可蠻族也有他們自己所信仰的圖騰,總之這里面的事情相當復雜,涉及到了幾十年前的事情,如果沒經歷那件事,仙君或許會不懼蠻族俗主。”
“可是現在,歷朝的俗主分別出現了大大小小的問題,朝廷又這幅樣子,我們自該有提防之心。”
尚婆婆端起小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淡淡道:“從今天開始我教你廣寒術法中的月相本源術,里面包含了身法,攻伐以及變化術法……”
外面大暗黑天,風雪交加,廟內則是升起溫暖的火堆,散發出的溫暖驅散了寒氣,一老一少兩個人的身影相對而坐。
這一次教授的不是制香和制錢的手藝,而是真正的仙術。
就像尚婆婆說的,天下紛爭已起,災劫會在某天降臨到每個人的頭上,這點,就連俗主都無法避免。
亂世,永遠是三災九劫中最大的一劫。
鎮北關。
呼嘯的風雪已經將這里掩成白茫茫的一片。
原本已經春開綠意,漸暖的天氣,卻在眨眼間讓大雪再次將這里覆蓋。
李晉是今天鎮北關守城的將領,也是現世官方安插在這里,用來了解歷朝隴州近況的內應之一。
他搓著已經被凍的有些發紅的手掌,口中哈出熱氣,試圖驅散身上越來越強的寒意。
他的視線頻繁移動,看了一會后,還會收回目光,回頭往身后的關內瞧一眼。
這是為了防止出現雪盲癥。
他原本以為今天又是無聊的一天,已經開始偷偷摸摸在心中練習起昨天才從將軍那里學到以冰化刃的術法。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大地突然傳來的震動將他驚醒。
李晉連忙抬起頭看去,只見在白茫茫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密密麻麻的身影。
這些身影高大魁梧,大部分都超過了兩米,強壯的肌肉令得他們猶如一座座移動的小山般。
在他們身下騎的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戰馬,而是一只只體型更加龐大壯碩的野獸。
熊、狼……以及讓人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怪物。
軍隊組合在一起形成滔天的軍勢,密集的雪花在這股熊熊燃燒而起的軍勢中瞬間就被蒸發。
隱隱約約間,李晉仿佛看到一只遮天蔽日的蠻荒兇獸仰天咆哮,朝著鎮北關沖了過來。
“咕嚕……”
李晉被這股兇悍的軍勢驚得連連后退,他雖然見過一些蠻族人,可這么大規模朝鎮北關沖過來的軍隊還是第一次。
他原本在現世里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成為俗世子后加入官方,開始憑借復活的優勢在鎮北關不斷提升軍銜。
時至今日,自認為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比起那些身在京順幾州的那些享受安寧的俗世子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然而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其實和他們沒什么區別。
在那如海潮般呼嘯而來的滔天的軍勢面前,他甚至連一只小小的螻蟻都不如。
“怎么會一點消息都沒有!”
“勒令全軍,守城!守城!!”
不斷有大喊聲從他耳邊穿過,等李晉反應過來的時候,蠻族軍隊已經來到了距離鎮北關只有十幾里的距離。
別以為這十幾里路很長,實際上以俗世軍隊的體質和各種因素加持下,對方距離鎮北關只不過幾分鐘就能抵達。
李晉在一陣慌神之后,開始努力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我能夠復活,就算是面對這樣的場景,也不可能輕易死去。”他不斷在心中念叨著這句話。
可他不清楚的是,隨著現世與俗世的不斷融合,越來越多的現世人進入俗世。
他們或許可以瞞得了大部分請神境以下的人,但還是有不少在見過他們死亡一次復活后,便能想出徹底解決掉他們復活能力的存在。
此刻的蠻族軍隊中,一名身材干瘦之人坐在由兩頭兇獸所拉的戰車上。
他面前擺放著各種祭品,中間位置坐著一尊詭異神像。
隨著他跳起詭異舞蹈,焚香祭祀,神像上開始散發出淡淡的煙霧。
這層煙霧蔓延到軍隊中,那凝聚而成的軍勢巨獸兇威更省,并伴隨著獨特的靈魂顫音,狠狠地撕咬在鎮北關將領匆忙準備好的防御工事上。
“轟!!”
“嗚——”
大雪仿佛在驚天的威勢下被終結,時間像是暫停了般。
雪鷹飛將而過,銳利的眼睛里倒映出下方無休止的廝殺。
明明是一方攻城,一方守城,可殘忍程度卻遠超過任何影視劇里的畫面。
李晉再次醒來,腳邊是復燃的神龕。
他剛不久前死了一次,可還沒等他完全反應,便有一柄大刀再次朝著他劈了過來。:mayiwsk←→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