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賦我詞條,茍著終會無敵

第81章 世間絕無道理之事

第81章世間絕無道理之事第81章世間絕無道理之事

滔滔河岸邊,陳敘與一張模糊的虛幻臉孔面面相對。

還不等他厘清心中諸般念頭,對方先開口了。

“我沉寂三百年,也有百年未曾再品讀如此上佳的新詩了。”虛幻身影注視陳敘,輕嘆一聲,“人死后,總是容易忘記許多東西。”

這句話很有意思。

什么叫“人死后總是容易忘記許多東西”?

陳敘略遲疑片刻,回應道:“前輩忘了什么?”

“那可是有很多很多。”虛幻身影道,“譬如我的姓名,我的來歷,我生平一些事跡。便連我著過的書,我也只記得半本咯。

若是再忘記更多,再過千百年,我之英靈便也要消散于天地。

世間安得長生法?呵……”

陳敘沒想到會得出這樣一個回答。

想到伍正則說過,道家只修今生不修來世,或得千八百年壽。

儒家雖極難提高壽命上限,但卻可英靈長存世間。可如今看來,這個長存也是要打些折扣的。

陳敘不由問:“那前輩欲待如何?”

“我想重新記起一些,能記多少是多少。這個馮家的進士帶了九世傳薪燈過來,可續我四十五年記憶。

但這還不太夠,我需要一個引子。

世間俊彥,不論是以詩還是以文,但凡能引得我內心觸動,便能撕開我蒙昧的迷障。

你的新詩方才已經讓我有了一些朦朧回憶,但我還是有些捉摸不透。”

陳敘細聽著,漸漸對于儒家英靈有了更多理解。

說實話,或許是由于近來常遇鬼神,這使他不由自主便多做了幾個鬼怪吃人的暢想。

眼前英靈雖然半點沒表現出惡意,但陳敘還是忍不住設想:對方所說“需要一個引子”,該不會是下一瞬就張開大口要來吞吃他罷?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

自修行以來,他就許多許多次都想多了。

但心懷警惕這個事兒,你九十九次做到了,凡有一次沒做到,便不算是真的警惕。

因而陳敘永遠保留被害妄想的作風,做好隨時可以發動神通離開幽冥的準備。

而后陳敘問:“前輩記起了一些什么?”

“我記得,我生前曾有過一個妻子。”對方說,“她、她不是人。”

“什么?”

“她是狐妖,她有妖氣,她的妖氣甚至破壞了我萬邪不侵的法體,使我抱負未成,便先離世。

因而我才忘記得格外多,比他們忘記的……還要多。”

英靈口中說著自己離奇的生前往事,情緒卻沒有太大起伏,只又道:

“現今我記起了一些,卻有些想不明白。

我一生懷有極大抱負,欲得逢明主,匡扶社稷于危難。

又究竟是什么?竟令我甘愿放棄自己的理想抱負,以妖為妻,即便被其損傷法體也絕不分離。

我不信是因為被狐妖迷惑,我乃大儒,若非我心甘情愿,誰能惑我?”

他是大儒。

是大儒英靈!

僅只是“大儒”二字,竟自有一股說不出的懾人氣勢自冥冥中蓬勃生發,令人內心莫名震撼。

陳敘再看眼前英靈,但見其形貌模糊,輪廓間卻似有矯矯風度。

陳敘信了他那句話:他是大儒,若非他甘愿,誰能惑他?

聯想對方先前說過,自己是三百年前的英靈。

三百年前,又有哪些大儒曾名傳世間?

三百年前,明明是大黎國運最盛的時期,又為何會有“匡扶社稷于危難”之說?

陳敘回憶自己學過的本朝歷史,說實話,不多。

他最開始在鎮上的學館讀書,夫子其實也只是一個童生而已,教授的東西基本只有前人詩文,四書五經。

詩文不論,四書五經其實與陳敘記憶中的華夏經典沒有太大區別。

當然,陳敘上輩子也沒怎么仔細研究過這些東西,其中細節就算有出入他也不知道。

并且童生考試相對簡單,主要便是經典背誦與釋義。

陳敘擁有上輩子的學霸思維,記憶力、理解力、開化程度,都遠非此世的底層讀書人可比。

因此他才能在讀書幾年后,一舉拿下童生試案首。

但他的學習能力就算再強,世家珍藏真義,許多文章書籍都不對底層讀書人開放,那卻也是莫可奈何。

即便是縣學的夫子,講課時要么注重經義,要么只略講古史,對于本朝歷史亦仍是多有避忌。

陳敘想起先前馮原柏所說,能指導他經義文章,為他答疑解惑,此時細想來,或許這才是馮原柏開出的所有條件中,最為有價值的一種。

通常情況下,幾人能得進士為師?

如今,陳敘缺乏對本朝歷史的詳盡學習。他便只能根據自己的些許認知強行推導。

心念電轉間,陳敘緩聲道:“前輩,人若要做出遠超常理之事,必當有遠超常理之情。晚輩愚見,有兩層猜測,不知前輩可愿聽一聽?”

大儒英靈很有興致,他好奇道:“自然要聽,年輕人所知所想總比老家伙新鮮。

若非是有少年天才在此,即便是有人再持兩盞九代傳薪燈,吾又如何會被喚醒?”

陳敘便道:“第一層猜測是不講道理的,皆因世間之事,本來就不見得樁樁件件皆有邏輯。”

他嘆息一聲,低低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所至也。

若是情之所至,大儒娶狐妻又有何不可?”

話音一落,眼前的大儒英靈竟是飄飛著往后退了一步。

一道道肉眼可見的青氣在他虛幻的身形間流轉,不過片刻,他原本虛幻模糊的面孔竟依稀凝實了些許。

馮縣令站在前方不敢回頭,卻也是身軀微顫。

“我、我……”大儒英靈衣擺翻飛,聲音中逐漸多了情緒,“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原來世間許多事,竟是不需要因由的。”

他低低笑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原來卻是因為此事本來無解。是啊,若非我愿意,誰能惑我?”

笑聲與幽冥波濤連綿應和,雖是低聲,卻又仿佛洪濤滾滾,似有回聲。

馮原柏聽聲在耳,只覺氣血浮躁,識海內文氣翻滾,竟是沒忍住“啊”地叫出了聲。

恰聽大儒英靈又問:“小友,你說有兩樁猜測,那另一樁又是什么?”

提問時,大儒英靈面上雖然仍有青氣隱隱,可實際上卻并不覺得面前的年輕人會說再次提出如何驚天動地之言語。

他能說出“情不知所起”,已經算是天下一等一的有靈性。

但此句,其實仍然是有因由的。延襲大儒英靈本身經歷而成,已經將當時情致說得極為透徹。

莫非,還能再有什么高絕見解不成?2012(wangshug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