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春夜

第45章 官船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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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往日的是,推開寢屋的門,聞蟬披著衣裳坐在合歡桌邊。

“夫君回來了。”

她站起身,挽著人手臂落座。

“也不知你可用過晚膳,備了些果釀和小菜。”

夜深人靜,正是對燭抒懷的好時候。

聞蟬這幾日忙著茶鋪開張進茶,又要照看家中姑姐外甥,百忙之中還要留心檀頌的異樣。

雖說檀頌不像外面有人的樣子,可聞蟬從管家口中得知,他近日從庫房支了三百兩銀子。

平日小的支用,聞蟬一概不問。

可三百兩,似乎要做什么大事。

“咱們都從年前忙到年后了,連仔細說兩句話的工夫都沒有。”

細長的瓶口傾吐酒液,花果清香蕩開在兩人間。

聞蟬遞上酒盞,“近日府衙里,可有什么為難事?”

他的夫人是一朵解語花,什么樣的愁苦說給她聽,過后便豁然開朗。

檀頌一直驚嘆于她的溫柔和聰穎,卻從未想過,是誰將她栽培成這樣的。

“前陣子是忙了些,從明日起,我會早些回來陪夫人。”

他接過酒盞,卻沒有飲。

聞蟬何等敏銳,當即察覺兩人間似隔了什么。

而這個隔閡,多半與謝云章有關。

聞蟬又想起除夕那日夜里,謝云章膽大妄為闖入寢屋,那時檀頌就在里屋躺著。

越想,越不經想。

“其實今日用過晚膳了,夫人一番美意,我怕是要辜負。”

他仰頭飲下那盞酒,站起身,便要往里屋榻上去。

聞蟬拉住他的手。

“你要是知道些什么,說出來,我都可以解釋。”

總歸謝云章再有三日就該起程返京,檀頌若是自己察覺了,也不必再悶著憋著。

可檀頌不想。

他只記著長姐交代的那幾句話,挺有道理的。

有些事戳破了只會傷情分,倒不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外頭那個解決了,權當什么都沒發生。

“夫人,”他力氣不大,卻堅定拉下聞蟬的手,“我真有些疲乏,夫人若無要緊事,不妨明日再說。”

聞蟬聽出他言外之意,心中坐實猜想,卻又不好再貿然開口。

檀頌這人又直又倔,此刻他鐵了心不開口,自己也沒什么辦法,只能等。

至于那三百兩銀子……

聞蟬又查了足足三日。

只知當日由他親自支取,連身邊長隨都未過手,近日出門更是連自家馬車都不坐。

事到如今,聞蟬倒希望他在外面養女人。

若不是為美色,恐怕就是什么殺人越貨的大事了。

正月十四,午后。

這日午膳時,檀如意說起要回夫家的事。

聞蟬照常客套:“姑姐不再多留幾日?”

“待明日過了元宵,也是時候了,哪有一直住在你們小夫妻家中的道理。”

當初兩人成婚,這宅子是婚書過了府衙后,聞蟬賃下的,檀如意心中也略有介懷,覺得這更像聞蟬的地盤。

想到前幾日弟弟早出晚歸,這才又說:“也是我不好,阿頌都這么大了,我還管不住嘴,沒事訓了他幾句。”

“跟我慪起氣來,自己家都不愿回。”

檀頌才沒與她慪氣,聞蟬聽出來,是檀如意在為弟弟開脫。

也無心反駁,她只管順著人說:“夫君向來待人和睦,想必也沒有慪氣的意思,回頭我再與他好好說說。”

因著各自擔心檀頌,聞蟬這幾日與人相安無事。

丫鬟將漱口茶水端上來時,小巧跑進膳廳來,附耳對聞蟬說了什么。

“怎么了?”

聞蟬抿唇笑笑,“是茶鋪里的事,來了個難纏的老客,鋪上媽媽應付不過來,尋我救命呢。”

檀如意并未起疑,“來得正是時候,你且去吧,我自己到園子里轉轉。”

聞蟬起身,對人頷首示意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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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子里是有人,不過是王妗在找自己,說出了大事。

門前已備下馬車,匆匆載她到茶鋪。

“姐姐!”

王妗都等不到進內室,拉著她的手就說:“海上官船翻了。”

官船,她又如此急切。

聞蟬立刻反應過來:“謝云章巡海的船?”

“我也不是十成十的把握,今日家里到岸口送客,聽說那個時候正在巡海,不好登船,又說很快就好。”

“可我們等了一個時辰,卻只看見幾個官兵游回來,身上血糊糊的一片,依稀聽人說船翻了。”

“我怕那姓謝的也在上頭,便先過來告訴你。”

轟的一聲,聞蟬心頭的疑慮坍塌。

可隨之席卷而來的,是更大的禍患。

“人在哪兒,醫館還是?”

“聽說那些人都就近安置,大多都在岸邊的瑞福樓里。”

聞蟬轉身就走。

前因后果皆未可知,可她隱隱有直覺,此事和檀頌支取的三百兩,脫不了干系。

瑞福樓外。

“柳娘子。”

陸英遠遠對她招手,像是特地等著她來。

“你……”聞蟬走到人近前,又改口,“你沒事吧?”

陸英搖搖頭,“大人只帶了石護衛,沒叫我上船。”

聽起來她是逃過一劫,聞蟬又立刻問:“那他呢?”

“大人……”她明顯猶豫一瞬,“大人醒過一回,說若是你來,便將你領上去。”

醒過一回。

說明是昏了,醒來,此刻說不定還昏著。

“我聽說船翻了。”

且她記得,謝云章應當沒學過鳧水。

陸英點點頭,不再多言。

兩人拾級而上,聞蟬嗅到了若有似無的血腥氣,隱隱刺鼻。

“到了。”

陸英替她推開門。

廂房很大,聞蟬沒見到人。

轉頭,卻見里間一扇山水屏風,映出男子端坐的身形。

“柳娘子。”

在她抬步上前時,石青不知從哪兒躥出來,將人攔住。

“大人囑咐,有話站在這里說就行。”

她正疑心謝云章的傷勢,便聽那屏風后傳來一聲:

“來看我?”聲調與平日無異,卻明顯虛浮。

“……是。”

不過片刻他又問:“后悔了?”

聞蟬被這話一刺。

腦海中倏然閃現除夕那一日。

「元宵之后,和我一起走。」

「我不會跟你走。」

「若我非要呢?」

「那我就殺了你!謝云章,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她動的手,他一定也清楚,那日自己說的是渾話。

但好像遲了。

這一次,不是她孤身入局。

一口涼氣直穿肺腑,她怔怔道:“后悔了。”

那天屏風后的人并未露面,但聽他嘆息似的一聲: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