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上澆油!姜靈忿忿:“趙、永、剛!”沖過去“呼啦”一下拉開門,卻噎住了、一口氣硬生生憋回肚子里……
趙永剛不見人影,門外只有冬明——這次距離近,姜靈發現冬明的休閑服已經不是昨天的高檔貨了,而是阿迪達斯,有質量又夠大眾,往北平城的人群里一扔,絕對立即消失,不會引起驚詫。
于是姜靈一下子想起來了,她今天應該陪這位先生出去玩。所以姜靈深吸一口氣,帶上房門:“趙永剛呢?那我開車吧。”
冬明卻抬手按住了門,示意姜靈回客廳,自己也走了進去:“您目前不宜開車。”
“……”姜靈徹底無言,強打起精神,指指自己的臥室,“再給我五分鐘。還有,對不起。”
“沒事。”冬明頓了頓,“我來是想告訴您,您贖買的人不會再出任務。”
姜靈意外:“什么?”下一瞬間一股驚喜涌上心頭,姜靈高興之外,又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嗎?為什么不會了呢?”
冬明重申了一遍:“真的,他們不會再出任務。”卻沒立即回答后一個問題,而是倒了杯水給自己:“您要嗎?”
無疑冬明說的是事實,盡管他還沒解釋理由,可姜靈直覺他說的真話,所以姜靈一下子不再煩躁了,而且笑了出來:“好的,謝謝您……嗯,您看,誰也不樂意自己救出來的小狗小貓被人燉了,何況他們是人。我當然不例外。”
冬明唇角微翹,把一杯水放在茶幾上,自己端著另一杯、坐了下來,向姜靈示意旁邊的座椅:“我也不例外。所以我來告訴您。您不用謝,這不費什么。”
利人不損己,所以順手而為。很簡單的邏輯,也很真誠,與亞歷山大有一拼。
姜靈十分感激,又頓時覺得渾身輕快。她捧起水喝了一口,坦率道:“我一想到他們即使算這次沒事了,以后還要出任務,那些任務又危險,就覺得不好受……我相信他們是最好的戰士,但我不相信那些下達命令的人!那些高層!”
冬明點點頭,喝水。
姜靈深吸一口氣:“誰知道那些命令怎么來的……有些是沒說的,可另外一些呢?到底保護了誰、為了誰的利益?!那幫家伙早就沒什么公信力了!下崗工人、國資流失、二奶三奶、卷款出境、不良資產上市……誰不是從小聽到大!偏偏執行任務的人,他們的信仰是為了保護人民、保護我們……所以我特別難受……”
冬明又點點頭,繼續喝水。
姜靈咬牙切齒:“他們是最好的!最好的戰士!最好的刀子!我知道他們心甘情愿!可是……好刀子不用在拼刺刀上,卻漚爛在泥水里墊腳……太糟蹋人了,混透了!簡直、簡直……鮮花插在了牛糞上!”說到后來,詞不達意,咬著唇發呆,眼圈氣得發紅。
冬明還是點點頭,這回他看看姜靈,放下杯子,夠過餐巾紙盒子,推到姜靈手邊。
又來了!姜靈一把推開!
冬明沒什么。姜靈回過神來,倒是覺得不好意思,可說“對不起”太小題大做了,她就又把餐巾紙盒扒拉了過去……
結果冬明看著那紙盒,唇角一翹。
而姜靈瞅瞅他,一點一點地開始發囧。
冬明收了笑,開口解釋道:“他們已經上了共享黑名單——基因被通報相關機構,包括數據庫,包括瑞森等接壤文明,也包括地球上其它國家的安全部門。他們的瞳紋、指紋等,也附上去了。不過這些可以手術改變。”
姜靈明白了:“也就是說,他們的身份曝光了?那他們怎么辦呢?”
“對,曝光了。”冬明一頷首,“您已經付了對價,之前的事不會再向他們追究……”他說到這里頓了頓,看看姜靈,“您是指他們以后的生活?通常而言,他們會從事非外勤工作。比如情報分析、檔案管理。”
姜靈再沒什么問題了:“不錯。枯燥了點安逸了點……反正活著就好。”
冬明依舊點點頭。
姜靈突然苦笑了一下,端詳一番冬明,自己也疑惑了:“剛才那些話,我對誰都不能說……爸媽和朋友不知道我現在的情況,趙永剛他們更是不可以……所以我憋了很久了。可是好奇怪,我竟然跟您說這些?”
冬明倒是平常:“我和您一樣,是人。我們與您,沒有沖突。”
姜靈發現冬明的邏輯與趙永剛似乎有些雷同,便試著問:“可他們與您們有沖突,而他們是我的同胞。這沒關系嗎?”
冬明無所謂道:“兩回事。以您為例,您與一個南非人交惡,與另外一個南非人交好,這很正常。”
姜靈一直對路林的偏愛很迷惑,干脆跟著問了出來,反正他們不介意的樣子:“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不說別人,俞驥精神力也六級,之前與我一樣,而且他家庭背景在那兒,學識見識,都要比我好。所以,您們為什么不與他交好呢?”
冬明端起杯子:“您和他們不一樣。”
姜靈眉毛一揚:“精神力七級?不是吧……”
冬明搖頭:“不是。”他轉了轉杯子,思索了片刻,道:“您瞧,以這次為例。您想救人,于是您帶著對價來贖買,充裕的對價。他們也想,他們試探、請求,但沒提出贖買。”
姜靈咕噥:“他們沒想到?”
冬明看看姜靈,喝了一口水。
姜靈自己也覺得不可能,擺擺手甩開這個荒誕的念頭:“那他們沒錢?外匯要留著買技術唄。”
冬明這回開口了:“用不了那么多。”
姜靈不明白:“什么?您是說贖買的費用,相對買技術而言,并不多?”
冬明點頭:“對。零頭而已。更重要的是,沒那么多技術可買。”
姜靈惱了,一拍扶手:“那他們為什么不贖買?!太過分了!”結果扶手不疼姜靈疼,登時甩著手倒吸涼氣。
冬明靜了片刻:“不知道。但我推測,是成本問題。贖買的費用,足夠培養更多的人員。”
姜靈瞪大了眼睛:“就為這個?!”
冬明看看姜靈:“差一倍、兩倍,不多;差十倍、五十倍、五百倍呢?”
姜靈無言了片刻:“我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節目了,那個主持人問女嘉賓,開價五萬買你一夜肯不肯,所有人都堅決不肯。可接下去慢慢加價,五十萬一百萬兩百萬,一個一個都猶豫了……”說到這兒姜靈終于抓狂了:“可那是人命啊!能救為什么不救?!”
冬明攤攤手:“您看,您與他們不一樣。”
姜靈一下子軟進了椅子里:“我不知道說什么……我以前沒賺過這么多錢,對這樣一筆款子,我其實沒概念;花又是我自己種的,所以我愿意拿它們來救人,我覺得值得。而他們……他們可能習慣了有很多錢,又是父輩傳下來的,所以舍不得一下子花出去一大筆吧?”
冬明嘴唇微微一動卻沒出聲,而后他喝了口水,道:“有可能。”
姜靈直直瞅著對面墻壁上的宮式吊燈,長長吐出一口氣:“我們這兒有句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們大概是這樣想的吧,可是您又說他們‘蠢’……您覺得他們蠢在哪兒?”
冬明一搖頭,但沒對前面的話說什么,而是回答問題:“他們行動方向不一致。他們同一個民族、同一個國家,對嗎?”
姜靈坐正了:“對。”
冬明數給姜靈聽:“別的我不知道,但打獵、游泳、斗酒、斗牌、賽車、爬山,這六次,他們一直在彼此爭斗。競爭是常事,但他們有共同的、更強大的對手。亞歷山大,以及……其它。這種情況,他們應該抱團,但他們沒有。”※
姜靈張了張嘴,想起她在同一個大院里得到的截然不同的兩種待遇,想起姚遠與蘇宇這兩人——都帥、都厲害、都是自己人,可他們兩個的立場對立、甚至于足以令他們對打一架……
姜靈頓時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
冬明放下杯子:“他們這樣下去,結局只有一個。”
“……烤全羊?”
“烤全羊。”
姜靈無語地瞅著冬明站起身來。奇了怪了,這位先生明明是來安慰人的,可為什么說到后來……
——反而像是在恐嚇我了呢?
冬明手往褲兜里一插,略一彎腰看姜靈:“您不愿意認識您贖買的人,因為他們下一次任務就可能死亡。我們也不想費時與他們交往,無論他們學識見識如何,因為他們早晚‘烤全羊’。所以亞勒請您招待我,而不是請俞先生。”
原來那些人在路林他們眼里,已經被打上了“將死之人”的標簽!姜靈捂住額頭哀叫:“我很樂意陪您去吃喝玩樂……可我沒法叫他們抱團!就算我成了獨立艦長,在他們面前,也不值什么!”
“這不是您的責任。”
“……哦。”
“走吧。”
“什么?”
“您現在可以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