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先拿過毛巾，給加瓦里昂擦干凈臉；其實加瓦里昂已經妥善清潔過，醫療處理的前奏，但加瓦里昂的肩傷還沒痊愈，有沒用止痛劑，所以額頭鬢角有細汗。

而后，威爾拿小刷蘸了點溶液，目光一轉，定在了加瓦里昂的左眼眼角旁。

溫熱的溶液均勻刷上眼角細嫩的肌膚。威爾耐心的反復蘸液、平刷，讓那片肌膚保持濕潤。

兩分鐘后。

加瓦里昂的左眼眼角，隱隱露出了一抹沉黯的靛青色。

威爾刷子慢慢擱下，一直平靜冷肅的神色在此刻微動；他擰皺起了眉。旁邊的夜空藍默默上前，接手了這份工作。

六分多鐘后，靛青色變的清晰，那是另一個刺青紋身。

所以，加瓦里昂是伊古拉奴，而不是伊古拉奴的半成品。

如果是被賜予自由的伊古拉奴，加瓦里昂無須掩飾身份；那是榮耀，在任何地方都會受到尊重的榮耀。

但加瓦里昂卻混在半成品里，進入奎瓦尼奧家族......

——那么，他必然是有主人的！

伊古拉奴并非每個都像亞勒那么富有潛力：不僅體術資質甚佳，而且能成為一代軍事家。但是，每一個伊古拉奴均有一個共同點，也是他們最珍貴最值錢的特點：忠誠。

背書所保證的忠誠。

左邊的紋青完全顯現出來后，兩個紋青開始漸漸隱去。

威爾望著它們消失，轉身離開艙室：“好好照顧他。問問他的主人是誰。慢慢問，不要急。”好好照顧他：小心別讓人自殺。慢慢問，不要急：千萬不要答案沒到手，先把人給問死了。

他身后的夜空藍們握手拳捶肩，肅然行以軍禮：“是！長官！”

蜂巢入口，機甲已經開始下去。它們受地面遙控與地下的冕下們雙重轄制。反正數量足夠。

冕下們所到的地方，金色的線勾勒出蜂巢內部結構。那是遠風號上，歡迎路林、麥隆、杰拉時用的地毯的顏色。

立體沙盤一點一點地變得清晰，但卻不曾顯露出全景。因為分岔太多了。越往下，越是多。

不過，即使只是小露一角所彰顯的，也足以告訴人們，地下的蜂巢，規模蔚為壯觀。

掃出立體沙盤的數名隨員，一開始尺碼緊張，此時反而無所事事，留兩個在旁監看，其余休息去了，等待換班。

他們兩人對這龐大繁復的地下王國頗感詫異，小聲交談：

“真是個大工程，萊扎蜂為什么放棄這片巢？”

“不知道。或許它們只是想換新房子？”

并不是所有冕下都下去搜救。有些人非常樂意見到姜靈去死。這些人自然不愿意出力，而路林等也不會放心他們摻合。

與此同時，相對地，另外一些冕下則要留在地面上，戒備這些立場不同的冕下。誰也不放心讓自己的年輕人，特別是小孩子，毫無防護地與對方的老不修呆在一起。那真是一不小心，就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阿多英就屬于前一種。他看過巨人蕉，便回去了；而直到阿多英走進自己房間里，身后門關上關緊，他才沉沉一嘆可惜！為什么不直接摔在地上？

他的隨員也一路沒有作聲，此時道低聲道：“兩支血清。蜂毒過量，只能抗一個半小時。”

阿多英幾不可察地一點頭，沒說什么，步伐也沒頓，依舊直往臨時居處的書房走為了羅西頓，確切地說，為了羅西頓皇族，他還有很多事要忙。

路林忙于操控機甲。杰拉謝完冕下們，開始與幾位閣下交談，接受他們的安慰，感謝他們的幫助這無關對姜靈有多關切，這是他的職責。

因為之前下去的，除了瑪西圖卡的冕下們，另外一些，則乃是向琪雅的善意表達。

這其中，有些是例行慣例，關系一向良好；不過有兩位，卻是新遞出橄欖枝。所以，杰拉即使在此時，也身負外交任務。

麥隆與路林有點不記名的師生之誼，交情更好，因此自然由麥隆安慰路林；剩下杰拉，只好挑起這活兒，責無旁貸。

凱塔琳娜與伊蒙，則立在蜂巢入口旁，兩人相距四五步而已，傍晚的風吹過他們的面龐耳際，同樣撩起他們的發絲，兩人卻俱是無言。

他們不樂意見到這件事。但是，事情既然發生，有些后續反應，就不是他們可以決定的了。。。

烏德很不高興，非常不高興，不高興得想哭。

但是，烏德沒哭。

還沒找到尸體不是嗎？所以、、、還活著對吧？

嘉比陪烏德呆了一會兒，試著勸烏德回去休息。

烏德的確已經疲憊不堪，而且他呆在這兒也沒什么用。所以烏德點點頭撐起身。

而后烏德看到了阿貝卡。飛球早已經跳完草裙舞了。

烏德停下了腳步，阿貝卡抬起了目光。兩人的視線相遇，鋼青色的眸子與碧綠的眸子對望了兩秒。

但是最終，誰也沒有開口說什么。

烏德移開視線，阿貝卡挪回了目光。他們不約而同保持了緘默，他們與對方擦肩而過。

或許因為該死的草裙舞，或許因為震怒，阿貝卡的臉色蒼白得發青。杰姆克斯立在他身后，小心保持安靜，安靜得仿佛不存在。

而后，麥可瑞妮也到了，她今天下午玩得開心，一身漂亮性感的短裙來不及換，身上還帶著酒香。蜜酒的甜香，萊卡蜂蜜酒的甜香。

麥可瑞妮走到阿貝卡身邊，在阿貝卡身旁坐了下來。杰姆克斯見狀，神色微松，輕輕退開幾步。

阿貝卡聲音冷得冰一般：“加瓦里昂呢？！”為什么要挑在他們一起玩的時候動手！奎瓦里奧想干掉幾個琪雅人，還不簡單嗎？！買些個雇傭兵，給幾艘星艦，去瑪西圖卡境外埋伏就是！大世家，最不缺這種小錢。

麥可瑞妮的聲音與她的裝扮不同，她朝路林那邊看過去一眼，嗓音平靜而輕：“已經在他們手里了。艾羅冕下反應很快。”

阿貝卡一怔，麥可瑞妮輕聲道：“不是我們家庭的意志。有人不樂意看到您們交好。”不樂意看到奎瓦尼奧與琪雅關系良好。

其余的卻已經不用多說了，阿貝卡不是笨蛋，自己想得明白：不愿意看到這一幕的人有很多，但并不是每一個都有足夠動機去做一點什么不樂意歸不樂意，沒有足夠的利益，就會只是看著。為什么要行動？行動是要成本的！

幾秒的緘默之后，阿貝卡輕聲開口了；他的聲音干澀，吐字卻清晰：“羅西頓？”

麥克瑞妮依舊平靜道：“未必。”說完望望阿貝卡，望望身邊這個對自己一貫勤苛的年輕人，望望這個剛開始交到朋友的年輕人，到底不由無聲嘆息。

是的，未必。即使縮小范圍后，有嫌疑的也不止一個。不止一兩個。

因為奎瓦尼奧也好，琪雅也好，都是龐然大物，都有太多敵人。盡管它們都很注意外交工作，努力避免豎敵，但總有立場對立，那便是天生敵人。

而現在，它們又不得不戒備對方。

因為臉面，奎瓦尼奧家庭不會給琪雅什么補償：文明差了兩級，他們雖然不是頂尖世家，但作為一流世家，實力還是比琪雅要強不少奎瓦尼奧能摧毀琪雅；但無法征服，控制琪雅。

沒辦法，奎瓦尼奧的戰艦比琪雅的先進太多，而琪雅的人比硅瓦尼奧家族多多了。。。

簡而言之，假設雙方不顧一切開戰，琪雅會被奎瓦尼奧家族轟成廢墟，而后奎瓦尼奧家族將衰敗于琪雅流亡者的報復衰敗于琪雅亡者背后，它自己原就有的對手與敵人，甚至還有改換立場的盟友。

所以奎瓦尼奧家族比琪雅強。

而強者向弱者低頭，那就是丟臉。丟臉不要緊，可那會引起損失。因為周圍有其它方虎視眈眈、伺機而動。

這跟奎瓦尼奧家族給姜靈與烏德送小禮物完全不一樣。那個只不過表明立場，提醒阿貝卡，警告阿多英，順帶跟可愛的年輕人握個手。

而另一方面，琪雅同樣不能主動向奎瓦尼奧表示諒解。

否則，路林他們，奧姆他們，先要寒心。

雙方其實打不起來因為那不是瑪西圖卡樂意看到的。

但是，雙方的關系已經僵冷。它們都多了一個潛在的敵人。

不可避免地，嫌疑巨大的羅西頓，也會招致奎瓦尼奧的厭惡與報復，不過比琪雅會好不少。

首先，則是沒有證據，嫌疑而已，所以奎瓦尼奧不會明著來、不會特地做什么。它會等順風車，然后如果推一把不用付出代價，那就推一把。

其次，有阿貝卡在，羅西頓還是能與奎瓦尼奧修好。。。。

活人永遠比死人更有價值！

因為利益就是利益，無關對錯！

對錯黑白，那只在部分文明的免費基礎教育里出現；世家后代，從小聽的是另外四個字：適，者，生，存！

強弱只是手段，活下去就是一切。事實上，譬如路林，就不該指望在自己有生之年，琪雅能強過瑪西圖卡；譬如阿貝卡，就不該指望奎瓦尼奧能勝過六級文明，瓦爾哈利亞斯的大世家！

星際叢林之中，每個文明，每片星域，每個世家，。。。每個人！均有自己的位置，不同的位置。

而相同的是，只要能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那就是勝利！

所以，卑躬屈膝、姿態低下。。。或許會要用到。但，是！

沒人會在乎。

哼！生存至上！能活下來的，這種事哪個沒干過？！

當一串冕下分別跳入不同的蜂巢岔道時，姜靈剛剛捂著屁股彈起來！

嗚嗚嗚。。。

摩，擦，生，熱。

不過，琪雅的運動服材質，卻是逮到機會露了個臉：姜靈訝然發現，在坐了半天滑梯之后，她的長褲居然好好的，就是摸著有點熱！

呃嗯，其實，那個。。。現在已經不熱了。

“沒事吧？”

沒事，挺好。

啪啪啪！姜靈一邊回答蜂后的關切，一邊拍拍干凈褲子，一邊好奇地往腳下看去：什么墊子這么舒服？沒聽說萊扎蜂會織床墊啊！

而后姜靈緊緊擰緊了眉頭。

她的腳下，全是青蟲！

死青蟲！死得干癟癟的，十厘米左右長的大青蟲！

真惡心！

十足惡心！

最最惡心鳥！

姜靈指天發誓，這是她有生以來，遇到過的，最最惡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