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闕辭

第五卷 東洲海市 08北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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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東洲海市08北海(上)

第五卷東洲海市08北海(上)

梁平在院子外徘徊許久,沒想好要不要進去看看。他在猶豫,如果那個龍女真是明霓,他該以什么樣的心情面對她。

“梁郎,是在等我嗎?”

柔柔的女聲從梁平身后傳來,他嚇了一跳,差點把腳崴了。回頭看見真的是明霓,他說話都不利索了:“明,明霓,真是你啊。”

“怎么,梁郎不愿見到我?”

“不,不是,我沒有。我只是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明霓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里面像是融入了海上的星辰。可梁平被她看得心里直發毛,他總覺得明霓好像哪里變了。她身上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就連笑起來也一樣。

梁平說話訥訥的,他心虛了:“明霓,你是不是在怪我拿走你的蜃珠,你聽我解釋,其實……”

“哈哈哈哈哈。”明霓大笑,搖搖頭,“哎,凡人啊,真是很奇妙。明明心里有無限欲望,卻總是找無盡的借口粉飾太平。”她嗤笑著,用兩根手指勾起梁平的下巴,嘖嘖感嘆:“這張臉真是英俊,我還挺舍不得的呢。”

梁平被嚇得不敢動彈,他總感覺下一秒明霓就會化作巨龍把他一口吞下。

“放心,我不喜歡吃生肉。”明霓依舊笑靨如花。

梁平非但沒有放心,反而更害怕了。他一句話都不敢說,連想都不敢想——他覺得明霓能看穿他的心思。

“行了,不嚇唬你了。被關了三萬年,我這把老骨頭總算是能動了,還得謝謝你呢。”明霓放下手指,動了動身子,甩袖離去。

梁平咽了咽口水,試圖緩解內心的緊張和害怕。他抬頭,看見明霓已經走出很遠了,也不知哪來的膽子,拔腿追了上去:“明霓你去哪兒?我還有話跟你說。”可沒跑出多遠,一股強勁的風迎面而來,將他拍在地上。等他爬起來,明霓早已失去了蹤影。

一個時辰后,靈夙、崇明和晚煦走在通往貝山島的海上之路。

晚煦問靈夙:“表姐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那個錢叔錢嬸是明霓的人?”

“不難猜啊,那對老夫妻知道貝山島的名字,除了明霓,還能是誰告訴她的?”

晚煦恍然大悟:“是哦,他們不過是凡人,不應該知道貝山島的名字的。我怎么就沒想到!”

“因為你笨啊,從小有腦子不用。”

“表姐!”

靈夙決定給她點面子,不再繼續戲謔了。她說:“那日我讓阿湛跟著梁平回他住的地方,他說錢氏夫婦在這荒島上生活幾十年,日常用品卻一應俱全。很顯然,他們可以隨時回中土采辦,或許只是不想回去。但他們并沒有告訴梁平這一點。”

“那你們又是什么時候知道明霓是龍族的?”晚煦看著他們倆。她覺得,靈夙和崇明都是一早就洞悉一切了,只是沒告訴她而已,害她像個蒙在鼓里的傻子。

靈夙笑了:“從來就沒不知道過。東洲海市又名‘囚龍之嶼’,顧名思義就是龍族的囚牢所在。”

“那為什么我不知道?敢情我長這么大都白活了。你們為什么這么默契,什么都知道?”

“百川歸海,水域之神大多知曉此事。”崇明神色淡然,“你母親和赤水女子獻不是摯友么,回去問問,她肯定知道。”

這倆人居然聯合起來挖苦她了?這下晚煦可以肯定她是多余的了,不該來的人是她。在蓬萊酒樓吃香的喝辣的不好么!

貝山島礁石灘邊,明霓正在等他們。見他們出現,她笑盈盈道:“很準時嘛。”

因先前的事,靈夙心里還有氣,她語氣不是很好:“不敢不準時,天黑之前不離開就走不了了。畢竟不是人人都能耐得住寂寞在這不毛之地一待就是幾萬年的。”

明霓沒跟她計較,她化作銀龍:“上來吧,我渡你們過海。”

崇明扶靈夙上去,向她告別:“虞頌一事我得馬上告知你父親,不方便多留。你回到清荷別院就別到處走動了,這次傷得不輕。”

“好。”

“晚煦仙子,照顧好你表姐。”

“殿下放心,我一定讓她下次活蹦亂跳出現在你面前。”

靈夙拍她腦袋:“說的什么鬼話!走了。”

銀龍騰空,在云間穿梭。靈夙能看見崇明乘著白澤獸,往另一個方向飛去。她開口喚他:“崇明——”

白澤獸轉身,崇明正襟危坐,等著她的下文。

“虞頌來東洲海市,想找的東西是光陰眼。”

“嗯,知道了。”說完他沒有多做停留,御獸消失在云間。

銀龍飛得極快。靈夙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呼,云層流動,不過一轉眼,中土已近在眼前。她心思還停留在剛才和崇明的對話上,抱怨:“知道了?知道了就完了?我跟他說的這個事難道不重要?”

“那不然你想讓人家怎樣?”晚煦發笑。

靈夙察覺到自己失態,竟一不小心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她今天真是鬼迷心竅了,崇明說什么做什么跟她有什么關系。往后余生,不過是他做他的天界太子,她當她的富貴閑人,互不相干罷了。

晚煦不知道靈夙心中波瀾,本想調侃她幾句,忽然發現下面的云層中有東西飛過。仔細一看,竟是蟬獸馱著梁平往明州的方向去了。她拉著靈夙往下看:“梁平離開蜃島了。”

靈夙不以為意:“他走不遠的。不用管他。”

回到清荷別院,已是日暮。

陶娘子正嗑著瓜子哼著歌,見靈夙回來了,立馬喜笑顏開迎上去:“姑娘你可回來了,可把我想死了!誒?你怎么了,臉色咋這么難看?”

晚煦沖她擺擺手:“這事以后再說。你快去準備點吃的來,我們招呼客人。”

“好嘞!”

陶娘子悄悄打量了明霓,心想這姑娘長得真好看,就是給人的感覺太冷了,不易親近。不過沒關系,靈夙的貴客就是她的貴客,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她朝明霓行了個禮,哼著歌走了。

明霓朝四處看了看,對靈夙道:“你這地方不錯嘛,環境清幽,大隱于市。同樣是受罰,我們的區別有點大啊!”

“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也沒看到我慘的時候。何況我這一身傷,拜誰所賜?”

明霓掩嘴笑:“我都把青芝草給你采來了,這點小事就別計較了吧。”

靈夙懶得理她,又問:“是不是只有欲望足夠大的人,才能在你的歌聲中不迷失自我?”

“這你都知道?”明霓笑得頗有深意。東洲海市每隔百年現世一次,在此之前她會用歌聲干擾海上船只,尋找欲望強烈到能取走蜃珠的人。往年不是沒找到過,可他們要么太膽小,要么太深情,只有梁平敢真正遵從內心的欲望。

靈夙給她說了明州城里流傳的海神女的傳說,揶揄她:“沒想到吧,你也是有人供奉的神明了。”

“唔,享受一下人界的香火,也還不錯。”

“享受了香火,是要做出回報的。”

“我又不是十惡不赦的人,這點小事不難。”

“明霓,你是怎么被關到蜃島上去的?”晚煦打斷她們的閑話,“以你的修為,誰能奈何得了你?”

明霓表情立馬變了,她冷笑一聲,似是對這事很介懷。靈夙看她這反應,很開心地在她傷口上撒了把鹽:“本來是可以相安無事的,可她那欲望的溝壑太難填平,覬覦了不屬于她的東西,觸了族人逆鱗了唄。”

“你知道我是誰?”

靈夙嘴角一勾,含笑默認。她母親與四海龍君一向交好,北海那樁舊聞她早就聽過。說是幾萬年前,北海龍族出了一位天賦異稟的公主,自幼修為驚人,學什么都比旁人快,深得龍君和龍后的喜愛。到了婚齡,龍君給女兒安排婚事,但她拒絕了前來提親的所有神仙,還放話出去,誰能打敗她,她就嫁。幾千年過去,龍公主未逢敵手,依舊是孑然一身。當然,她也不想嫁人,她想要的是北海龍君的位子。又過了幾千年,她的父君西去了,幾位兄長為爭奪龍君之位絞盡腦汁,卻不料全都敗在龍公主手上。龍族長老們一致認為,自古就沒有龍女繼位的先例,他們拼死阻止龍公主成為龍君,后來不知用了什么辦法,把她逼到蜃島囚禁了起來。

聽靈夙說完,晚煦才想起些什么,“原來如此。我記得現任北海龍君叫敖凜,算算年歲,應該是你的孫子輩。”

“他現在已經不是龍君了。”

“嗯?”

恰在此時,陶娘子端來了冷飲和吃食。她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樣的談話,還以為幾位姑娘在聊風花雪月呢,于是各種賠笑,介紹了酒樓大廚最拿手的糕點,讓大家多吃點,不夠再拿。

明霓很久沒見這么多好吃的了,她拿了塊桃酥,咬一口,心情極好。又喝了口冰鎮甘蔗汁,好的,她開始嫉妒靈夙的生活了。她說:“早知道你在人界過得這么爽,我就來跟你做鄰居了,廢了好大勁才把敖凜那小子從王座上拽下來,想想也沒啥意思。”

她這話,好似把人趕下王座就跟去市場買棵白菜一樣隨意。晚煦瞠目結舌:“你什么時候干的這事?”

“昨日去懸崖采青芝草給小靈主療傷,正好路過北海,我就順道去改朝換代了。”

晚煦:“……”: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