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杏園迎來一年當中最大的盛事。
云蒸霞蔚的杏花海里,天子與達官貴人設下宴席,看熱鬧的百姓趴著圍欄,人頭攢動、喜氣洋洋。
李纈云與二哥進入宴席,先給父皇請了安,本來都要靠近父皇坐,偏偏李寬滿臉壞笑,不識趣地打探:“聽說某人為了我的紅綃娘子,昨夜和微瀾吵架了?快說說,今日微瀾探的花,你還打算要嗎?”
李纈云正在氣頭上,冷冷懟他一句:“關你屁事!”
“是不關本王的事,”李寬從袖子里摸出一小卷名冊,展開念,“博:得沈進士名花者,南康公主、燕娘、陸小小、紫煙、顏妙兒……你若是不要微瀾的花,我可就給燕娘下注了?”
“不怕賠死你就下。”李纈云不屑一笑,與沒節操的二哥割席斷義,拎著裙子前往貴女席,與柳盈月同坐。
柳盈月的席位在最外圍,緊靠探花使出發的起點,離圍觀百姓最近。李纈云一坐下,百姓們就像看見仙女下凡,兩眼發直地盯著她。
李纈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目光,泰然自若地拈起一枚杏脯放進嘴里,與柳盈月閑聊:“聽說你家崔凝也被點為探花使了?”
柳盈月紅著臉,點頭:“公主也是與沈進士約好,要收下他的花,才特意坐到這里來的嗎?”
李纈云差點被杏脯噎死,咳了兩聲,剛要否認,前方一陣鳴鑼打鼓,百姓們歡呼聲沖天:“探花使來啦!”
她一時間忘了賭氣,循聲望去。
只見人山人海中,兩匹金羈玉鞍的白馬越眾而出,策馬俊士身著緋紅春衫,玉面風流、顧盼神飛,如一雙至潔無瑕的連城白璧。
滿耳都是如癡如醉的喝彩聲,連柳盈月都難得失態,捂著臉又叫又笑,李纈云沒發出一點聲音,四周那么吵,她卻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
沈微瀾騎在馬上,目光掃過貴女席,一眼便看到了艷壓群芳的李纈云。
今日她穿著鵝黃衫子杏紅裙,尋常顏色到了她身上,卻成了杏花深處一段瀲滟曲江水,白霧般的披帛半籠著她,危髻峨峨,只有幾點明珠閃耀其間,像露水等待著名花。
這時李纈云也向他望過來,兩人視線相撞,沈微瀾微微一笑,她卻傲然扭頭,不屑多看他一眼。
這是還沒消氣呢。
沈微瀾手挽韁繩,駕馭著身下躁動不安的名駒,笑意無奈。
負責引導的內侍來到馬下,捧著一只錦盒,請兩位探花使拈鬮。
崔凝望著沈微瀾,拱手一笑:“恩公先請。”
“承讓。”沈微瀾拱手還禮,拈了個鬮打開,只見里面寫了個“右”字。
沈微瀾定了右街探花使,崔凝便是左街探花使。
今日兩人要遍游長安名園,采摘名花,誰采到狀元要的花誰就獲勝,若花被他人采到,則兩名探花使都要被罰。
至于狀元點的是長安哪朵名花,就要等兩名探花使歸來才會揭曉。
吉時一到,滿場喧騰。
狀元見兩名探花使已就位,款款登臺敲了一聲鑼,瞬間杏園歡呼震天,兩名探花使縱馬疾馳,白馬颯沓如流星,穿過繽紛杏花海。
春閨少女驚鴻一瞥,從此有了夢里人。
直到心上人出了杏園,柳盈月滿面紅霞地回過頭,才發現李纈云默然無語:“公主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李纈云笑笑,在滿座貴女無聲的側目中,若無其事喝了一杯酒。
可惡,今天本該是她最風光的日子!
都怪沈微瀾,害她滿腔得意憋在心里,只能別別扭扭地歡喜。
探花使長安尋芳,留在杏園的人宴飲賞春,等著探花使歸來一決勝負。
這本是歷年慣例,今年卻有一樁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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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李纈云無心斗艷,與柳盈月坐在一處吃喝談笑,二十多名新進士卻如紅云錦簇,彬彬有禮地來向二人敬酒。
進士走了,世家子弟又登場,能文的、能武的,各色風流俊俏的郎君,來了一撥又一撥。
獻給兩位美人的詩稿累成厚厚一沓,帶刺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來,李纈云嫣然一笑,裝模作樣嘆口氣:“哎呀,這么多詩稿都沒地方擱了,怎么名花有主以后,好像更受歡迎了呢?”
話音一落,帶刺的目光更多了。
李纈云得意洋洋,柳盈月卻如芒刺在背:“美人那么多,為什么只給我們送詩呀?”
“因為我們最美啊。”
柳盈月咋舌:“那是公主,我可沒收到過這么多詩。”
李纈云壞笑,將男人們的小心思對她拆穿:“我們倆是探花使的心上人,自然誰都想撩撥一下,碰碰運氣。若有幸被我們看中,那可是在杏園宴上搶走了探花使的風頭!”
“哎呀,那多不好……”柳盈月想把詩稿退掉。
李纈云卻一把按住詩稿,點撥她:“你傻呀,就是要讓他們看一看,有多少兒郎為我們傾倒,以后別仗著我們的喜歡,有恃無恐!”
柳盈月覺得公主的理有點歪,又歪得恰到好處,干脆放手不管,只禮貌敷衍獻殷勤的郎君們,任由詩稿越堆越高。
花海里的饗宴持續到午后,飲者酒酣耳熱、樂伎管弦漸歇,春日陽光照得人無比慵懶,就在李纈云昏昏欲睡時,杏園忽然又喧鬧起來。
她猛然一驚,知道是沈微瀾回來了,瞬間困意全無。
探花使鮮衣怒馬意氣風發,如颯沓流星馳入杏園,果然是沈微瀾一馬當先。
他嫻熟地勒住馬,馬鞍后的竹籮里花團錦簇,裝滿了各大名園采來的鮮花。
在場貴女都知道他是公主禁臠,卻還是芳心蕩漾,盯著他不放。
那么多鮮花,就算得不到最美的一朵,哪怕分到顏色最淺的一枝,也是足夠回味一生的艷事了。
一刻鐘后,崔凝也滿載而歸,兩人等著狀元揭曉今日奪魁的名花。
只見狀元笑著打開錦盒,取出一卷紅紙條,笑著展開:“澧王府牡丹漫天紫。”
這是李寬今年不惜血本栽培出的新品種,一問世便名滿長安,一株價值千金,的確當得起花中之魁。
答案一公布,崔凝便笑著搖頭,沈微瀾從竹簍中取出一朵艷紫色牡丹,引得全場歡呼。
狀元在臺上撫掌大笑:“恭喜沈進士得勝,崔進士,入席罰酒去吧!”
一時滿園俱歡,連御座上的天子都莞爾。
崔凝欣然認輸,拱手向沈微瀾道喜,卻在入席喝罰酒前,從馬鞍后的竹簍里取出一朵雪白牡丹,紅著臉走到柳盈月席前,當眾獻給她。
“這是牡丹月宵白,請娘子笑納。”
柳盈月羞得滿面紅霞,在眾人善意的起哄聲里,低著頭接過牡丹。
有崔凝珠玉在前,下一瞬,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微瀾身上。
李纈云專心用玉箸挑著盤中魚刺,目不斜視,一顆心卻怦怦跳動,用余光看著一道人影緩緩向自己走來。
明明打定主意要硬起心腸,不給他一個正眼,內心卻有一個聲音在殷殷提醒,若錯過了此時此刻,會令她遺憾一生。
一念之間,她聽從了心底的聲音,緩緩抬頭。
只一眼,便看見一雙含著三春勝景,笑盈盈的桃花眼。
溫暖、深情、專注地看著她。
讓她的心也跟著沉靜,嘴角便微微揚起,看著眼前人一身風流俊彩,手捧霞氣氤氳的紫牡丹,沐著陽光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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