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孤芳_影書
承和氣鼓鼓地大步走了過來,一臉興師問罪,就聽言霽川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烏鴉’啊?”他哈哈一笑,“這么多年了,你怎么還是這么吵啊?”
年少時言霽川也曾入宮,和宮里的幾個孩子一起玩耍,他嫌棄承和總在生氣總是吵鬧,就給她起了個“烏鴉”的外號。
承和一聽這個就是一惱,沖到言霽川面前就是一頓好罵:“說了不要叫我烏鴉!本宮不是烏鴉!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賤——”
像是突然看見崔嶄在旁,承和閉嘴收聲,清了清嗓子,說道:“大哥也見過太皇太后了?她老人家可好?受驚嚇嚴重嗎?”
崔嶄:“一切尚好,但需要多休息,其他的殿下可詳細詢問桂嬤嬤。”
承和見他一臉不愿再多說的樣子,忍耐下想再多說幾句的心思,看向他身后的唐芷漩,怒氣又涌上心頭,語氣很是硬厲:“宮里可都傳遍了,你使得一手好機巧,怎么,迫不及待要讓皇上知曉你多有本事嗎?你忘了你的身份了?不怕被人知曉?!”
崔嶄立即出聲:“方才殿下也說此番是救駕,既是救駕,用得一手好機巧有何不可?若沒有這一手機巧,救駕失敗的罪責落在崔府頭上,殿下以為自己就能完全脫了干系?”
承和急道:“你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她、她是——”她想起崔嵬說絕不能再對別人提起禮樂署官妓之事,一時憤恨地跺了跺腳。
崔嶄心里卻是明白的。他在查唐芷漩在西南的父兄時,知道他們因何下獄,也知道這家的女兒唐芷漩曾被送往禮樂署,只是與言霽川都很有默契地不談論此事,以保護姑娘家的尊嚴。
崔母與崔嵬對此事閉口不談甚至著意隱瞞,保護的是崔家的臉面。而如今看承和這樣子,竟也知曉此事,她沒有捅破定是崔嵬叮囑。
崔嶄略略偏頭余光去看唐芷漩,見言霽川也如此這般去看她,竟是都在一同擔心唐芷漩是否感到屈辱,會否當場難堪。
沒想到唐芷漩語調平靜,直接問道:“我是什么?殿下為何不出口?有何隱情?”
承和瞥了一眼周遭并無宮人,又因本就不喜崔嶄維護唐芷漩,惡狠狠地威脅道:“你當我不敢說?禮樂署!”忽而又想起唐芷漩可能有陶響球,一時抿唇不言。
唐芷漩知道她在忌憚什么,卻并不想在此時提起,坦蕩地說道:“我曾被送入禮樂署充作官妓,你是要說這件事么?”
承和震驚地看著她,又迅速去看崔嶄和言霽川的神情,沒想到他二人聽見了像是沒聽見,表情一點變化也沒有,還都頗為責怪地看著承和。
承和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為什么能這么坦然地說出來啊?不引以為恥嗎?就不怕你邊上這兩人鄙夷你嗎?!”
唐芷漩:“我沒做錯什么,自然不覺得有什么羞恥。大哥與小公爺都是胸懷坦蕩之人,我在他們面前說這些,更不覺得有什么恥辱之感。如果他們因為此事而疏遠我,那我說出來便認清了兩個人,很劃算。”
崔嶄:“不錯,人的遭遇并不能完全由自己決定,若因遭遇而妄自菲薄、自卑頹喪,那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沒有任何好處。”
言霽川笑著瞥他一眼,滿臉都是“你之前不就是這樣”?崔嶄微微赧然,繼續說道:“一點非本人造成的遭遇罷了,以此為把柄橫加指責和鄙夷,才該引以為恥!”
此話極重,也絲毫不顧及一國長公主的臉面,不僅承和驚異地盯著崔嶄,連言霽川都有些驚了!承和的眼淚都要迸出來,指著崔嶄怒道:“誰給你的膽子這樣辱罵本宮?為了這賤人你竟敢辱罵堂堂長公主?你是不是、你與她是不是?!”
唐芷漩冷肅地凝視著承和,說道:“殿下慎言。有些話出口就很難收回,就算殿下毫不在意我,那崔府的清名呢?老夫人最在意什么,殿下清楚吧?”
崔嶄也冷冷看著承和,說道:“殿下隨意栽贓,有失身份!”
承和惱羞成怒的眼淚掉下來,卻只淚眼婆娑地瞪著崔嶄,說道:“你都這樣了怎么都不知道低頭?你知不知道皇上最討厭這種樣子?三年他都沒想著用你,連個參將的職位都不給你,你當真以為只是因為‘身有殘疾者不可為官’嗎?皇上看不得你們這些鐵骨錚錚!就算是鐵骨也要彎折在他的手下!你為什么不懂!如果當初——”她咬了咬唇,像是橫了心,“你從北邊回來那時候,如果你能對皇上乞求、說你還想繼續留在軍中、跪求皇上賞你個官職,你早都能再去北邊指揮打仗了!可你什么都不說,你就沉默在府里,即使……即使我派人給你送帖子邀你入宮想為你轉圜,你卻理都不理!”
唐芷漩和言霽川被這番話驚呆,崔嶄也愣怔當場,承和卻不管不顧地繼續說道:“你就這么強硬著吧,北齊那幫使臣恨不能將你拆吃入腹,如果能用你去澆滅北齊一直以來的怒火,我看皇上肯定會答應!到那時你就算求我,我也救不了你!”
“還有你這賤人!”承和指著唐芷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你以為你是誰?你最好祈禱我心情愉悅,再祈禱崔嵬順利升遷,否則我一個不愉快讓皇上知道了你的一切,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里跟我說話?!就算是爬,你都沒資格爬到我面前!哼!”承和氣得滿臉漲紅,轉身就走。
三人良久無言,這次倒是唐芷漩先開口說道:“冒昧相問,大哥和小公爺所了解的皇上……真如承和殿下所說嗎?”
略略沉默之后,崔嶄說道:“我與皇上相處時間并不多,承和殿下說的那些并未看出來,只覺得自己從未看清皇上的心思。”
言霽川想了想,說道:“我從記事起就跟我爹在北邊了,回京朝見皇上說的都是些官話,稟報些北邊戰事,我印象里皇上總是笑著的,還老是賞賜東西,看著不壞……”
唐芷漩略略思忖,說道:“承和殿下這番話,還望大哥和小公爺記住,不管真假,做個參考也好,有備無患。”
崔嶄與言霽川都點了點頭。
承和回到自己宮中大發雷霆,又縮在錦被中哭哭啼啼。寶靈一個勁兒地勸慰,又說崔嵬很快就要從皇上那邊回來了,見承和還哭的話要如何解釋?承和慢慢收了淚,卻發狠道:“你去找那賤人要回我的陶響球!她不就是想用陶響球威脅我嗎?我知道她想和離!你跟她說,只要她把陶響球還給我,等北齊使臣團走了我就答應她和離!絕對不會找她麻煩!”
寶靈一疊聲地應著,又問道:“殿下別急,別氣,和離了又能怎樣?她一個婦道人家在外如何生存?那還不是憑您一句話?咱們拿回陶響球,她要如何便如何,日后再好好整治她!”
承和卻搖頭道:“不必了……那樣的話,他永遠不會原諒我的……”
寶靈知道她所說的“他”是誰,低聲又謹慎地問道:“殿下確定他對那賤人……”
承和把頭埋在錦被里,忽而又哭了起來,悶悶的聲音從被中傳來:“我不該盯著他看……他只看著她!”
寶靈詫異道:“不會吧?這還不早被人發現了?奴婢之前仔細觀察,沒發現他老看她啊?”
承和嗚嗚嗚地哭著說道:“你懂什么!他眼睛沒看,但心思全在她身上!因為、因為我也是這樣的呀!”
承和本是坐著,此時撲倒下去又大哭起來,寶靈連忙又是勸又是哄,好容易將承和從錦被中扶出來,還沒來得及凈面,就聽崔嵬的聲音從外而來:“殿下,見著太皇太后了嗎?”
崔嵬入內,見承和一臉淚痕就是一愣,連忙上前摟住問道:“這是怎么了?在宮里誰還能惹你哭?”
承和氣得捶他:“還能有誰?還不是你那好妻子!”
“她還在康泰宮?”崔嵬皺眉,復又安慰道,“畢竟是救了太皇太后一命,你別多想,皇上也沒賞賜太多,你不用往心里去。”他耐著性子婉轉催促,“我聽到消息,兵部侍郎一職,皇上說要等到和談結束再定,而和談成敗、我們大景獲利多少,是誰在其中居功至偉,將直接影響皇上的決斷。凝兒啊,我不是外務司的人,兵部有傅尚書坐鎮我又不能在明日歡宴上強行出頭,這和談的功勞怎么論也論不到我頭上啊!唯有太皇太后那里能努力爭取一番!若是將我在宴席上的座次調至與使臣團相鄰的外務司一桌,那我就能隨著外務司一同大展身手,論功行賞定然有我一分!”
承和還沒從自己的情緒中緩和過來,煩躁道:“你一個兵部的人要調去外務司一桌本就于理不合,我又沒有救太皇太后的命,眼下她又不見我,我怎么去求?”說著就更為糟心地埋怨起來,“這后宮又不是沒有皇后,結果什么事還都是太皇太后把持,若是皇后那還好說些,她不敢與我作對!”
崔嵬也焦躁道:“誰說不是呢?可這皇后是傅堂之女,傅堂又向著太皇太后,真是……不過皇上最寵愛的是穎妃吧?皇長子就是穎妃所出,聽說皇上疼愛得緊。這穎妃就沒給皇上吹吹枕邊風,要些協理六宮之權什么的?”
承和不屑道:“這后宮沒一個能干的!皇上說喜歡穎妃性子活潑又善解人意,我看就是個軟包!對著太皇太后一貫不敢出聲,活潑也就是在皇上跟前!”她推開崔嵬摟著自己的手,“別求我了,太皇太后那走不通。”
崔嵬見承和如此知道此事確實難辦,壓住心頭不甘轉而道:“你明日是與后宮嬪妃們坐在一起,還是跟在太皇太后那邊?有沒有可能你伴駕皇上那邊?”
承和想了想,說道:“要是我想在皇上身邊,皇上會答應的。”
崔嵬大喜:“那好啊,你就去伴駕,席間你喚我去陪你就行。”
承和疑惑道:“你要是也來伴駕,那與使臣團不就更遠了?”
崔嵬笑道:“你喚我之后,我多久去你那邊,你都不會怪罪我,對嗎?”
承和狐疑地看著他:“你想做什么?”
崔嵬湊近低聲:“我從兵部的席面去皇上那邊的席面,會經過使臣團所在區域,我已有一計,定能為我大景挫敗使臣團的銳氣!”
承和看了看他,說道:“萬無一失?”
崔嵬聲音更低,卻帶著笑意:“若與使臣團說好了演一出戲,你說還能有失嗎?”
承和微驚:“你與使臣團私下達成什么交易了?你可不能當面鑼背面鼓!要是使臣團當眾說你與他們有交易,皇上絕不會饒過你,我也救不了你!”
崔嵬摟住她,笑道:“放心,這種事怎能留下證據?我辦事一向小心。再說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兒,他們要割三城這種大事我不沾,但邊境五城貿易互市于我大景也沒有壞處,我交易的是這個。”
承和盯著他:“你要做什么戲讓他們答允五城互市?”
崔嵬眼中閃過絲絲陰狠,面上卻仍在笑:“小公爺,意外致殘。”他的語氣涼淡至極,“就像我大哥那樣,再也去不了北邊。”
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