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孤芳_sjwx
忽蘭。
皇宮,思蕪殿。
松格圖緊盯著殿門,像是要將那緩步走近的人盯出一個窟窿。言鏗來到松格圖面前,也不行禮,只淡淡看著他,說道:“你我沒有相見的必要。”
松格圖兩步逼近,盯視著言鏗的雙眼,問道:“言鏗?你就是言鏗?告訴孤,世蘭最后說了什么?到底說了什么?”
言鏗仍是淡淡的,說道:“若我有什么能告訴你的,自會回你的信。我不回,證明沒什么能說的。”
“只言片語也可!”松格圖更為激動,“為何你一個字也不肯透露?孤就不信她沒有說一個字!有什么不能告訴孤的?!”
言鏗本是淡然的神情因松格圖的焦灼而有幾分松動,說道:“當時萬分緊急,殿下只來得及托孤而已,什么旁的也沒有說。”
“當真?!”松格圖仔細盯著松格圖的臉,“那說的什么托付?怎么說的?”
言鏗故意不說,看著松格圖那張急切的臉笑了一笑,又頓了頓才說道:“不過是叮囑幾句照看好孩子,具體說了什么,這么多年了誰能記得那么清楚。”
松格圖突然惱道:“你就是不愿意告訴我!你想一個人獨吞這些跟世蘭的回憶對不對?!你還念著她!你不愿意我知道一分一毫!你故意讓我到死也無法瞑目!”
言鏗面無表情地聽完,忽而勾起點笑意,說道:“那又怎樣?”
松格圖沒想到他直接承認,愕然了一瞬,抓握住言鏗雙臂,切切懇求道:“你告訴我,你要什么你說!你要什么我都給你!就算你要忽蘭,我都給你!”
“我要忽蘭做什么,”言鏗語氣淡漠,“左右她早已不在了,要什么都無用。”他甩開松格圖的手,語氣終于添雜了憤恨,“若不是你,她不會死!”
松格圖怔了一瞬,忽而慘笑道:“是啊,不是懷著我的孩子又突然生產,她定已是大景皇帝,一展她的雄心抱負,說不定甚至已將北齊和忽蘭都納入大景版圖了……”
言鏗重重冷哼,贊同中帶著濃重的遺憾與不快!松格圖酸澀地看了言鏗一陣,說道:“你這般恨我,但沒有加害過我的孩兒,還為他妥善安排,這些年一直待他甚好……”松格圖躬身行禮,“多謝你。”
言鏗再次冷哼,根本不想理松格圖的樣子,說道:“那是為她,并非為你!”
松格圖眼見著言鏗是不肯吐露一字半句了,頹喪地坐倒在軟椅內,氣悶道:“那你還來做什么?”
言鏗瞥他一眼,說道:“來告誡你不要因為一己之私而讓她唯一的兒子送命。”
松格圖皺眉:“危言聳聽。我兒堂堂戰神,還有個貼心的賢內助在側,何愁不勝?親生母親的埋骨之地必要尋到,這是他作為兒子的責任!”
“你要尋到死你就去尋,他有什么責任必須去尋?”言鏗厲聲道,“你撫養過他一日嗎?他憑什么為你的執念陷入險境?你不配!”
松格圖冷笑道:“我不配,難道你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事兒!得不到世蘭你就另娶了,還兩次!還裝什么為世蘭唯一的兒子盡心盡力的樣子!”
言鏗氣極反笑,喝道:“娶了十個八個又如何?不過都是些有幾分像她的庸脂俗粉罷了!我何曾放在心上!”
從未對外人說過的話沖口而出,言鏗自己怔住了。松格圖嘲諷地笑出聲,說道:“那你不僅對不起世蘭,還對不起你那兩位夫人!可笑!”
言鏗一把揪住松格圖的衣襟,逼視著他,恨聲道:“我有什么對不起她?!她若嫁給我,就不會連骨埋何處都不知道!她被人圍攻時你在哪兒?!你對得起她為什么沒能以舉國之力去救下她?!”
言鏗一拳揮過去,松格圖毫不示弱地回擊,言鏗略略踉蹌,抬手就要再打,卻聽殿外有人聲音急促地稟報道:“啟稟國主,殿下在絕峰山遇襲!大景暗軍以毒箭雨攻擊了三輪!殿下以特制盾弩邊防御邊反擊,但此時還困在絕峰山下,不知能支撐多久!”
松格圖與言鏗兩人的臉色同時一變,言鏗怒道:“崔嶄要是因此折在絕峰山,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覆滅你忽蘭!還不傳信?!讓他別再執著于什么埋骨之地,讓他放手去打!”
松格圖略略猶豫,言鏗一拳又要揮過去,松格圖沉吟了一下,對外命令道:“去向殿下稟報,就說是孤的話,讓他不必顧忌什么,他才是最為緊要的!”
外面的人應聲后匆匆離去,言鏗這才放下拳,輕哼道:“執念說放下就放下了?終于知道她留下的唯一骨血才是最重要的了嗎?”
松格圖良久沒有說話,看樣子像乏了,隨意揮揮手示意言鏗可以走了。言鏗冷哼一聲就就往外走,卻聽到松格圖對貼身宮人吩咐道:“孤不知還能撐幾時,告訴殿下,尋不到國后的尸骨,就將孤燒了,把骨灰灑在孤曾跟國后一起走過的各處吧。”
言鏗腳步一滯。
榮安未能嫁予松格圖,他卻對其他人稱她為國后,崔嶄雖不曾被松格圖正式封賜,但松格圖身邊的人卻都已稱崔嶄為殿下。
松格圖的聲音浸透著寂寞和疲憊,低得像是下一瞬間就再也不會有任何動靜。言鏗有一絲悔意,剛才也許應當告訴松格圖關于榮安最后說了些什么,但也只是一絲稍縱即逝的念頭,他甩甩頭,只想將那些撕心裂肺的記憶深藏心底,不與任何人同享。
絕峰山。
暗軍的毒箭雨已落了七回,崔嶄及其大軍掩蓋在盾弩之下,黑壓壓的看不清死傷,但地面不斷有鮮血流淌,已浸染了地勢較低之處。暗軍首領根據鮮血浸染的土地粗粗推算,崔嶄的大軍起碼折損過半,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暗軍首領將靖王推至陣前,對崔嶄喊話道:“崔將軍,靖王是你的何人,本座已知曉,你若走出來束手就擒,本座就饒靖王一命,還讓他告訴你你想知道的東西,否則,你不僅什么都無法知曉,還將葬送你所帶這四五千人馬!”
崔嶄的聲音從盾弩陣下穩穩傳來:“本將有一事不解,還望暗首解惑。”
暗軍首領想知道崔嶄到底在哪塊盾弩之下,接話道:“講!”
崔嶄:“暗首為何不直接讓本將自裁?以本將之能,即使擒住了就不怕本將再脫身么?”
暗軍首領緊盯著盾弩陣中央靠左側的地方,眼神示意下官前去準備突襲,回答崔嶄道:“本座得令將你擒拿收押,沒有要你性命的意思,你可放心出陣。等靖王告知你想知之事,本座也可容你做完此事再隨本座回京。”
話音未落,帶毒的勾刺和簇簇毒蒺藜已甩向盾弩陣左側!而半空中也張開了一張毒網,只等崔嶄躍起就將他網縛!不料暗軍首領卻突然感到一陣寒風忽刺眼前,崔嶄竟從一個絕無可能的角落里持著長槍騰躍穿刺而來!暗軍首領驚詫之下躲避不及,被崔嶄一槍扎在心口!暗軍首領震驚地看著扎穿自己的長槍,一個“你”字還沒能說完,就被崔嶄大喝一聲高高挑起,直接將他甩進暗軍之中!暗軍見首領陣亡頓時嘩然大亂,崔嶄抬手一揮立有大軍沖擊進攻暗軍,但暗軍的潰敗沒有持續多久竟然很快卷土重來,崔嶄知道這是暗軍中隱藏的副首領接手了,立即沖進暗軍之中打算擒拿于他!靖王見崔嶄從高處躍下沖入暗軍,即使被反剪著雙手捆著也拔腿就逃!但只逃出幾步就被兩個大景士兵摁住,正是崔嶄安排好盯著他的。靖王惱道:“崔嶄!你最好不要求著本王問埋骨之地!本王受此屈辱,絕不會告訴你!”
士兵塞了布將他嘴堵住,冷漠地說道:“我們將軍說了,榮安殿下絕不會在意身后這些小事,讓靖王不必再以此威脅!”
靖王一愣之后就想大罵,卻因嘴被堵上什么都罵不出來,被士兵押住帶走。他掙扎著看向崔嶄的方向,只見崔嶄在暗軍之中浮浮沉沉,上騰下轉,與那副首領已來回幾個交鋒!靖王一時恍然,想起自己也曾臨陣殺敵大勝四方,將捷報親自交到妹妹手上,只為聽她一句贊賞、見她一展笑顏……那是何時的事了?久遠得他都有些模糊不清。
陷在暗軍之中的崔嶄幾次已將長槍抵住那副首的脖頸,卻被他如游魚一般逃脫,又鬼魅般閃至崔嶄眼前,令周圍暗軍以詭異的陣法集結,將崔嶄圍困其中!
“崔大將軍輕敵了啊,”副首的聲音也如鬼魅般飄忽不定,能聽出來帶著嘲諷的笑意,“沒聽說過‘副首出,無人還’嗎?你可真是敢啊,這么多年,你是頭一個弄死暗軍首領的人,不愧是戰神啊。”
“但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崔嶄。”副出陰冷滲人的笑聲,“戰神死于我手,我可真是高興啊。”
崔嶄此時被眾多暗軍團團圍住,他能聽見外圍有他的將士們瘋狂吶喊著攻擊想要救他,但不知怎地他的意識逐漸有些模糊,仿佛在這些暗軍的包圍中陷入混沌,他勉力支撐著想要神思清明,想起是不是他們用了類似毒霧的東西?可眼前的模糊越來越濃,握長槍的手也像使不上力氣,不知為何卻清晰地看見那暗首舉起明晃晃的長劍,笑著對自己當胸刺來!
“崔嶄,好走。”: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