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駕到

第81章 踏蛟渡河(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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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本來是中原頂尖的福地所在。

鎮壓幽冥,又勾連地脈和人道氣運。

以前泰山公還在的時候,這里處處寧靜,沒有任何邪祟,妖魔敢于靠近,可是泰山公忽然不見,人間又出現了亂事,妖邪橫生,人心變化。

慢慢的就有些膽大的妖怪靠近過來,山下土地公眼見著這些妖邪橫生,卻不擅廝殺,無能為力,只能看著這泰山周圍,漸漸荒僻。

才兩年時間里,這些妖怪,精怪對于泰山的敬重就開始崩塌。

泰山的位格在于鎮壓,又和人道氣運勾連。

當人間太平盛世不在,曾經封禪的君王忽然變得昏庸,人間戰亂四起,死傷者逗留于人間,不能歸于幽冥,妖邪四起的時候,泰山本身代表的意義,就已經受到了沖擊。

土地公甚至于覺得,這樣荒唐的事情,其實是為了對泰山公進行沖擊,他一步步走到泰山最高處,到了泰山公的洞府之中,見到里面一座石碑,上面泰山公的痕跡已經黯淡。

旁邊放著一卷書卷,在虛空中懸浮。

有幽冷幽冥的神意散發。

土地公仍舊還在擦拭著這石碑,道:“泰山公,您何日歸來啊?群山諸水之神都各自為戰,幽魂在人間游蕩,泰山威嚴旁落……”

土地擦拭石碑的時候,本來黯淡的石碑,忽然泛起流光。

嗡——!

泰山地脈,再度搏動一次。

方圓百里,那些靠攏過來的邪魔妖精,只感覺到了頭皮發麻,下一刻,都盡數跪在地上,土地公怔住,他一下竄出去,爬到高處,大口喘息,伸出手撥開了泰山上的松樹。

然后,他看到了天穹云海翻卷起來。

金色的流光逸散,暈染著泰山山頂上恢弘從容,而在土地公離開之后,泰山地脈核心處的石碑上,緩緩出現了新的文字,匯聚整合。

念誦鈞天守歲之名者出世。

只是單個文字出現,又像是流淌的黃金一樣,緩緩消散了,無論法力也好,道行也罷,哪怕是泰山公所留下的權柄都只是得到了一縷。

只占據了那開口第一聲的便宜。

言出法隨。

語言本就是最初的法門。

君字消散開來,只剩下了一絲絲細微的金色痕跡,終究沒有徹底湮滅。

雖如飛鴻踏雪泥,但是終究,我已來過。

一切皆是后來者。

而在夢境空間中,周衍感應著這玉符的特性,沒有任何的法力提升,也沒有力量的增幅,唯有一個能力,便是給予敕封,可敕封不敕封,也不是他自己說了就算的。

如果說簡簡單單的話,青冥坊主也不必要以各種手段尋找符合要求,自有秉性和道心的妖魔,或者以言語,誘惑,引導不同的妖怪墮入邪魔之道,再行掌控。

需要對方從心底的認可,需要和大地山川的感應。

煌煌大道,具備有這種統帥山川水系的神性的資質,已經是極難了,靠著強力要讓萬山服從,更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周衍神意一動,這玉符飛入玉冊之中。

對他來說,能壞青冥坊主的事情,在對方要做的事上打一巴掌,這一張玉符,就已經有很高的價值了,周衍的目光垂落,看向這夢境空間之中,還有這殘留的渣滓。

就像是那邊殘留的一團黑色霧氣,還在掙扎著,呢喃著:

“坊主,坊主……”

是黑風殘留的魂魄。

剛剛周衍幾乎和青冥坊主拼了,沒有閑心思去管這家伙。

在青冥坊主被周衍鎮壓之后,黑風竟然就靠著那個殘留的印璽,掙扎著匯聚起來了,目光兇狠暴戾,幾乎只剩下了恐懼和執念。

在這個過程中,黑風逸散出的部分,則是被玉冊吸收了,化作了另一頁玉符。

黑風執念鎖定了周衍,張口發出的聲音已經是渾濁,猙獰的了——

我要活,我要活,我要活!

“我要活!”

他撲殺周衍,周衍感應到了玉冊中新封印的另一張,在這夢中,并指起決,淡淡的法力流光逸散而出,黑風嘶吼的攻擊被周衍躲避過去。

他身軀一晃,繼續撲殺,雙目猩紅。

已經付出了那么多的代價,已經付出這么多的辛苦。

已是卑躬屈膝。

已是磕頭如蟲。

要活下去,要不計代價地活下去,變強。

他雙手化爪,爪子的鉤指鋒利,帶著腥臭,帶著執著,但是下一刻,一柄刀,就這樣從他的背后穿過,穿透了黑風胸口,讓他身軀凝滯。

自由的風吹拂來,黑風不甘心,道:“誰……”

他的背后,是個人立而起的蒼狼精,穿不合身的粗布大褂,消瘦,耳朵機警地立著,身上衣裳像是百家百戶不要了的破布,一雙目光,敏銳。

手中握著一把刀,穿過了黑風自己的后心。

“清泉山下蒼狼游俠。”

“黑,風!”

九州巡游使黑風凝滯,認出了那是記憶中意氣風發的自己,是自己被劈斬下來的半身魂魄,張了張口,一時間心中劇痛。

只是不知道,那是魂魄被刀鋒刺穿的劇痛,還是年少時佩刀的鋒芒。

攪動的風撕裂,黑風的魂魄被毫不猶豫地撕裂開來。

周衍玉冊之中,屬于黑風的那一頁上,徹底完成了,那是一副寫意的水墨畫卷,機警的蒼狼,腰間破布刀,肩膀扛著包袱,在月色下大步走著,目光清朗,似乎在大笑著說什么。

周衍在剛剛,喚醒了玉冊玉符上的那一頁里,留存的黑風神意,因為其中蘊含了黑風的一半魂魄,在夢中竟化作了另一個‘黑風’。

或許應該稱呼為,黑風魂魄的半身,是他尚且沒有被舍棄,卻永不可能歸來的曾經,那機警的狼妖收回了刀,看著散去的魂魄,道:

“還以為是什么妖怪,沒想到,是我自己的啊!”

他撓了撓頭,爽朗笑著道:

“看來,我以后,也成了個妖孽啊。”

“嘿嘿,幸虧被郎君你阻止了啊。”

在親自斬殺另一半的靈性之后,這個蒼狼游俠剩下的靈性也無力支撐,逐步開始散去,只是這里畢竟是夢境空間,這個散去的過程被大幅度延遲了。

周衍看著這一團靈性,道:“若是你愿意留下,在這夢境里面,或許可以保留一定的神意,可以活下來。”

這蒼狼妖盤膝而坐,撓了撓頭,耳朵晃了晃,爽朗道:

“活下來嗎?”

“哈哈哈,這可太好了,還能夠喝酒,吃肉,不過,還是讓我的好友活下來吧!”

他也知道之前發生的事情,道:

“那個我,對我的好友動了狠手,不趕快把邪法解決的話,我的好友會直接變成沒有理性的瘋子,還請郎君幫我一次。”

“我還想要和我的朋友,再見一面。”

“還想要再救他!”

明明看上去還是黑風,但是這個消瘦的蒼狼卻有一股豪氣,周衍道:“好。”

現實中的周衍睜開眼睛。

看到了沈滄溟,碧痕則是已消失不見了,殷子川迅速地說了情況,是打算直接帶著周衍飛走的時候,被沈滄溟逼退開來了。

周衍看到了涇河水系之中,躺在那里的巨蟒。

已是昏厥過去,鱗甲之中,多有破碎,鮮血灑落在水中,周衍并指一招,黑風的殘魂神意匯聚,出現在他旁邊,殷子川打了個激靈,雙手握拳,警惕姿態。

那蒼狼卻是道:“郎君,我去了。”

周衍點頭。

蒼狼大笑,化作一道黑風朝那巨蟒飛去。

巨蟒迷迷糊糊,他似乎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家被摧毀了,他從家中流浪出來,黯然神傷,只潛藏于水波之中,躲進泥土里面,吃些魚蝦,不敢出來,只是后來,有一天夜間出來吞吐月華的時候,看到有妖精對月飲酒。

那妖邀他共飲,邀他游覽山川。

豪情勃發。

后來……

“喲,老泥鰍,醒了?”

巨蟒緩緩睜開眼睛,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夢境之中,看到消瘦的蒼狼游俠,盤膝看著自己,手中握著酒壺,天上明月清朗,就像是初遇的時候。

巨蟒下意識道:“你回來了?!”

蒼狼游俠看著他,大笑:“是啊,回來了。”

巨蟒道:“為什么這么慢?你為什么,變得如此虛弱?”

蒼狼笑著舉起酒杯,道:

“我剛剛,斬殺了我此生需要討伐的。”

“最后一頭妖孽。”

“那你可以留下來了嗎?”

“不行,我還是要上路的。”

“所以,來看看你啊……”

“很久沒有和你喝酒了,吾友。”

那蒼狼游俠笑著和巨蟒飲酒,然后緩緩消散開來。

巨蟒從渾濁的夢中醒過來了,祂眼角帶著淚,看著眼前的少年俠客,周衍手中是破碎的印璽,涇河的水變得安定下來了,陽光下泛起細碎如同黃金的漣漪。

那一條百丈巨蟒平靜在水中,額頭的蛇皮破裂。

兩根蛟龍的角生長出來。

巨蟒的聲音沙啞:

“郎君,吾的故友呢?”

周衍回答:“他斬殺了此生最后一頭要討伐的妖魔。”

“繼續,踏上前路了。”

玉冊之上,那一頁里,消失了全部的神意。

最后在陽光下和故人飲酒之后,蒼狼游俠因為親自斬滅自己的一半魂魄而煙消云散。

亦是斬妖,除魔。

涇河附近,人族聚集之地,常有一落拓豪客獨飲。

自稱蒼九,嗜飲烈酒,恣意妄為,卻和尋常百姓打成一片。

方圓百里之地,若有豪強欺壓弱小、貪官草菅人命,若有妖邪虐殺生靈,當夜必遭懲戒:豪強珍寶不翼而飛,贓款散于貧戶門前;貪官床頭多一猙獰狼爪印,嚇得告病辭官。

恣意驕縱的妖邪亡命。

官府懸賞捉拿盜賊,蒼九大笑揭榜,于鬧市現出半妖本相,黑風席卷,爪撕榜文,放聲大笑:“某家行事,隨心所欲,爾等狗官,人皮妖魔,也配拿我?”

“既是山野之輩,那自是——”

“有情有義,無法無天!”

言畢化作黑風遁去,唯留狂笑。

玉冊·妖——黑風。

巨蟒化蛟,看著天空和寧靜下來的涇河,許久許久后,主動道:

“郎君,你們要渡河嗎?”

周衍點了點頭,蛟蟒,亦或者說,這一頭初生的蛟龍垂首:“是我撞碎了郎君的船只,就由我來送郎君吧。”

巨大的蛟蟒低頭。

周衍灑脫一笑:“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邁步。

輕輕踩在了蛟蟒的頭頂。

泰字玉符,在這個瞬間,微微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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