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幾萬里

第38章 不能妨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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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有鮫被她這呵斥聲驚了一跳,下意識地低頭回了一句:“抱歉。”

等他反應過來,不由地黑了臉:“有你這么對師父說話的么!”

旁的徒弟不管什么身份,都恨不得將他供起來,這位主兒倒是好,完全不把他當回事。

坤儀捂了捂嚇得撲通亂跳的小心口,平靜了好一會兒,才放軟了語氣:“師父,也沒您這樣不聲不響就出現在內闈的外男啊,這要是讓人知道,您和皇后一個也活不了。”

他行事,什么時候讓凡人知道過。

秦有鮫不以為然,拂開衣袍在外殿坐下,隔著屏風看向皇后的位置:“瞿如一族因被人類所傷而退隱世間,論沒有人性,他們一族在妖界排前三,我勸你不要管她的閑事。”

“可是。”坤儀皺眉,看向屏風上用金線繡著的雙飛翼,“她畢竟在皇兄身邊這么多年,還養育了兩個嫡親的皇子。”

“所以呢,你就想讓她好起來,帶著她生的皇子,奪了你宋家的江山?”秦有鮫樂了,“沒看出來啊小徒弟,你還有這等舍己為人的高潔品行。”

坤儀:“……”

按皇家的行事規矩,皇嫂自然是死了比活著好的,可這世間萬事又不是都只依規矩就能做好的,法外還有人情呢,就算皇嫂真的是妖怪,她又沒想著害皇兄,平白讓她就這么死了,皇兄也不會好受。

老宋家的江山肯定不能丟,但有沒有法子能保全皇嫂?

瞧見她那糾結的神情,秦有鮫白眼直翻:“你往后出去莫要說是我的徒弟,我沒這么蠢的徒弟。”

“師父!”坤儀惱了,“您也別光說風涼話呀,替我想想有沒有什么出路?”

“眼下妖怪橫行人間,你還問我怎么保全一只妖怪,我能給你什么出路?”秦有鮫拂袖,別開頭去看外間隔斷處晃動的珠簾,“而且,你很快就沒心思操心別人了。”

她這師父老這樣,說話只說一半,神神秘秘地叫人猜,活像是說完了就拿不著俸祿了似的。

坤儀很氣,雙頰都鼓了起來:“下次拜師,我一定要拜個能把話說清楚的。”

秦有鮫氣極反笑:“孽障,要不是因為你,為師也用不著這么早回盛京。里外為你指了明路,你悟性不夠,還怨起為師來了。”

“您給我指的明路,就是讓我去滅妖?”坤儀叉腰,“您瞧瞧我,我這點法術,我配么?”

“你不配,所以為師壓根沒指望你滅了誰,就指望你別摻和,然后好好在聶衍的手里活下來。”

在聶衍的手里活下來有什么難的,她現在不僅能活,還能欣賞美色呢。

坤儀不服,覺得秦有鮫在耍著她玩。

后者被她這冥頑不靈的模樣氣了個夠嗆,張嘴剛想多說一些,太陽穴卻是一跳,仿佛有鋼針扎將他的腦袋扎了個對穿,疼得他側頭吐出一口血來。

“師父?”坤儀嚇著了,連忙繞過屏風出來扶著他。

地上的血烏黑泛青,慢慢滲進正紅色的織錦地毯里,變成了一塊深色水跡。

秦有鮫抬袖擦唇,艷麗的眉眼里滿是無奈:“天機不可泄露,你能不能自己聰明點,少讓為師操心。”

坤儀很想說她哪讓他操心了,但看人家已經被氣得吐血了,還是決定少頂嘴,只乖順地點頭。

秦有鮫是很厲害的道人,這么多年了,他的容顏還沒變過,一如她初見時的明艷俊秀,像極了日光最盛時的海棠。

可有時候,坤儀覺得他很像她的奶嬤嬤,一邊替她收拾爛攤子,一邊讓她早些懂事,絮絮叨叨,苦口婆心。

想想也是難為他了。

受到了良心的譴責,坤儀決定親自送秦有鮫去司藥坊,好好盡一盡徒弟該盡的孝。

巧的是,今日聶衍也進了宮,聽六司各處匯報了宮中情況之后,便與朱厭和黎諸懷一起邊走邊議事。

“禁軍里有幾個刺頭都已經解決了,眼下除了有些人心惶惶,其余的都礙不著咱們什么事。”黎諸懷很高興,“能進展如此之快,多虧了侯爺舍小為大。”

“你瞧這話說得。”朱厭粗聲粗氣地道,“活像是跟殿下成親,侯爺吃了虧。”

黎諸懷失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侯爺,讓他近女色比讓他修習道術還難,殿下雖生得貌美,但性子驕縱,與她在一起,可不就是侯爺吃了虧。”

說著,還側頭問聶衍:“您說是不是?”

這人,看著是在問他,實則是在揶揄他最近與坤儀走得太近,多少帶了些試探的意思。聶衍不太高興,一張臉冰冷如霜,沒有答話。

朱厭瞧著他不高興了,連忙眼神示意黎諸懷收斂些,后者卻當沒看見,接著道:“要我說,侯爺既然都舍了一回了,不如再舍一回,將張家那姑娘也收了,好讓張桐郎安靜些,別總在暗處使陰招。”

聶衍停下了步子。

宮道一側的花圃里春花開得正好,蝴蝶蹁躚,香風陣陣,可朱厭卻察覺到一陣寒氣,自侯爺身上傳過來,順著他的脊背往上躥。

“我的婚事。”聶衍平靜地看向黎諸懷,“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指點了?”

先前答應與坤儀成婚,除了于上清司有利之外,更多的是他自己愿意。

想是近來是脾性太好了,以至于這些人漸漸失了分寸。

意識到他眼里真的出現了殺意,黎諸懷不笑了,后退兩步拱手:“侯爺,屬下冒死請柬,您最近這狀態不妥。”

跟坤儀成婚可以,親近也可以,但不能一心撲在她身上,連提一提別人都成了罪過。

那與世間為情所困的癡兒有什么區別。

“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收回目光,聶衍淡聲道,“她不會妨礙到我分毫。”

要是以前,他這么開了口,黎諸懷自然就信了,但如今,他只聽著,并未應聲。

黎家跟隨聶家太多年了,情分遠勝一般的上下屬,若坤儀當真會妨礙大事,就算聶衍會殺了他,黎諸懷也會動手。

“有人過來了。”朱厭突然警覺。

三人一齊收斂了情緒,側眼看過去,就見坤儀扶著一個人經過月門,邊走邊說著話。

“是秦有鮫。”黎諸懷挑眉,余光悄摸打量聶衍的神情。

秦有鮫是個難惹的人,他回朝,對他們來說不算好事,但聶衍三番五次對他動手,要說全是為大局著想,黎諸懷是不信的。

可眼下,瞧著那兩人親密地走遠,聶衍好像也沒什么反應,鴉黑的眼里無波無瀾,只尋常地問了一句:“宮里出什么事了?”

黎諸懷回神,低頭拱手:“除了和福宮那邊,暫無別事。”

想來這兩人也就是剛從和福宮出來,秦有鮫不知在哪兒受了傷,坤儀身邊也沒個宮人,就這么親自扶著他。

收回目光,聶衍語氣也如常:“讓淮南盡快趕制出新的宮闈防守圖。”

說罷,拂袖就走了。

黎諸懷和朱厭低頭應了一聲,眼看他走遠,兩人都有些納悶:“瞧著好像也不是特別在意?”

“有可能,但大人最近不知哪兒學的滑頭手段,情緒掩飾得很好。”

“那依你看,這坤儀公主到底是要緊還是不要緊?”

“再看看吧。”

兩人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風里,聶衍神色如常地走出宮門,瞥見外頭坤儀的鳳車,一聲沒吭,徑直掀了黑紗上去。

蘭苕在旁邊看著,有些意外,卻也沒多問。

坤儀帶秦有鮫去找御醫診了脈,又給他拿了一堆他壓根吃不了的藥,再聽一堆老頭子絮絮叨叨地讓他多保重身體。等兩人離開皇宮,外頭已經是日暮偏西。

“難得你體貼我一回。”秦有鮫輕哼著,眼角眉梢卻掛著欣喜,“皇后那邊,為師自會替你盯著些。”

“多謝師父。”坤儀撫掌輕笑,走到自己的鳳車邊停下,“不日便要春獵,蘅蕪那邊還請師父多操心,能讓她早些出來,我也能多個人拌嘴玩兒。”

秦有鮫失笑:“你怎么不求你家夫君放了她?”

“您回來得晚,怕不是還沒聽過昱清侯鐵面無私的威名。”她咋舌,“他哪里肯聽我的。”

“威名這東西,于男兒也不過是身外物。”秦有鮫深深地看她一眼,“他若當真將你放心上,你在意的,他便也會在意,什么公事大局,都不過是敷衍你們這些小姑娘的托詞罷了。”

坤儀怔愣,還沒來得及反駁,這人就擺了衣袖道:“走了。”

目送他遠去,坤儀笑著搖頭,輕嘆一口氣,轉身就迎上蘭苕古怪的眼神。

“怎么了?”她挑眉,“你這是什么表情?”

蘭苕看一眼鳳車,又看一眼她,輕輕搖頭。

心里一沉,坤儀踩上車轅,掀開了黑紗簾。

聶衍端坐其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

飛快回想方才有沒有說什么不妥的話,坤儀心虛地笑了笑,跟著坐到他身側,討好地伸出爪子捏了捏他的手臂:“侯爺這是剛出宮啊?今日宮中一片混亂,想必上清司也要受累,你手酸不酸?我給你多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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