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妃策之嫡后難養

第817章 大結局(下)+附贈兩則小番外2

他不確定陶任之這是不是隨便編排出來的鬼話故意氣他的,按理說蕭樾都走了四天了,他不該回來,而且就算是做戲,就是準備等他派去盯梢的探子撤了就回來,那他回來不是該直奔這里來處理這里的爛攤子嗎?他不可能信得過蕭昀的,這么撒手不管的回了王府,就不怕蕭昀給他來個將計就計甕中捉鱉嗎?

周暢源從來沒覺得自己的腦子會這么不夠使,正在六神無主的時候,驀然一抬頭,才發現他剛才沒注意的時候這公堂之上已經多出一個人來。

那人一身大紅的錦袍,眉目妖嬈,姿態風流,正笑吟吟的擺弄著一把折扇瞧著這里他們爭執的熱鬧。

周暢源的目光移過來。

蕭昀隨后也發現了這人的存在,臉上卻鮮有的見了幾分笑容出來:“探花郎也回來了?”

皇甫七過來有一陣了,就是混在人群里看熱鬧,剛才看此間事了這才晃進來插刀的。

“微臣這個探花郎一直有名無實,總覺得就是個繡花枕頭,陛下如此稱呼倒像是在嘲諷微臣?”皇甫七隨口湊了一句,半真半假的樣子斜睨了周暢源一眼,“這次我皇甫家的銀子又給陛下砸出了響兒來,但是這個跑腿兒的商人我倒是不耐煩做了,念在微臣此行有功,陛下后面便賞我個實缺如何?”

皇甫家是皇商,富可敵國,跟宮里一直有來往,但接觸的多是戶部和內務府,跟天子直接接觸的卻是少。

現在皇甫七卻跟蕭昀之間仿佛還很是熟稔的樣子,言語間還在打啞謎,又聽得眾人一頭霧水。

蕭昀聽了皇甫七的話,心里就越發有底了,又再確認道:“交代給你的事情辦妥了?”

“幸不辱命。”皇甫七這才終于有了個點樣子,躬身一拜,“兩百萬石糧草,統統加了點料,余大統領正在清繳俘虜善后。雖然陛下的法子是燒錢了些,但是沒費一兵一卒就平了西南的叛亂……也不算虧。”

周暢源是聽到這里才終于如遭雷擊,徹底反應過來。

雖然他策動西南的戰亂就只是隨便使了個手段,也沒抱著什么具體的目的,可是卻直到了這一刻他才突然發現他自認為聰明絕頂,可以隨便將其他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而實際上他才是最蠢笨的一個。

哪怕是連他一直都沒看在眼里的小皇帝蕭昀——

他一直以為蕭樾之所以沒去西南平叛是因為蕭樾自己不想去,但是現在看來,也未必就是蕭樾拒絕的,而是從一開始小皇帝就想到了兵不血刃就能叫停那場干戈的方法,說蕭樾拒絕前去平叛只是幌子,這些人,個個都思量周全,全都是表面上做戲給他看的。

他上躥下跳,搭了偌大的一個戲臺子,最后——

就他自己跳梁小丑一樣的給別人逗著玩兒了,什么人也沒算計到,也什么都沒得到?

蕭昀壓根就不想跟他講什么大道理,因為知道他這種人早就走火入魔,跟他說話等于對牛彈琴,他什么也聽不進去,就直接又擺擺手:“拖下去!”

御林軍再把他拖著往后衙去的時候,周暢源才如夢初醒一般想起了自己的初衷,呢喃道:“宜華。”

他這次是真的必死無疑了,臨死,真的還想見宜華一面。

待要大聲叫嚷的時候,邢磊已經搶先一拳頭砸過去,打碎了他半嘴巴的牙齒,也成功的讓他徹底閉了嘴。

公堂之上,一眾的“證人”也被衙役帶下去了。

蕭昀這時候一身輕松,長身而立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公堂外面還有無數的百姓盯著,他垂眸看向跪在腳下的魏瞻,一瞬間卻有點為難:“你……”

他和周太后之間的一段過往曝光了出來,雖然是在周太后成婚之前的事了,而且撇掉了私奔的嫌疑,最多就是他的單相思,可周太后的身份畢竟特殊……

蕭昀想要徹底平息這件事,斷了所有的非議之聲,那么這個對周太后的名聲有妨礙的魏瞻就必須不能留了。

只是——

他卻有了一瞬間的遲疑。

殺了這個人,周太后那里他沒法交代。

正在為難間,卻見魏瞻在他腳邊叩了個頭,鄭重道:“老道人自知有罪,哪怕只是在太皇太后未嫁之時,也哪怕從始至終都是我的一廂情愿,但也確實犯了大不敬之罪,我罪該萬死,更是間接引發今日禍事,險些累及太皇太后的清譽和名聲。雖然現在所有的誤會都已澄清,但老道人也確實其罪當誅,請陛下賜我一死,老道人以一死向太后謝罪!”

他是真的很明白周太后的處境,也真的很在意怎么做才能給予周太后最好的保護。

主動請死?

現在他自己主動提出來了,蕭昀反而更加的為難。

可是——

他身為一國之君,他要保全周太后的名聲,要徹底了斷了這件事,并且給那些看熱鬧的人一個警告和下馬威……

這個人也確實是不能留的。

緘默了片刻,蕭昀頷首:“你確實罪該萬死!”

說完,就抬腳大步朝衙門外面走去。

眾人連忙跪伏在地,并且主動給他讓路。

魏瞻蕭昀也沒準備額外提出來單獨處置,都是這件案子里的相關人等,交由三司會審給出結果即可,而且這件事鬧的這么大,不管是要處死的還是要打要罰的,肯定都得做在人前,做不了絲毫的假,這樣才能服眾,所以魏瞻也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從京兆府衙門出來已經是四更天,皇甫七送他御駕走遠之后就也帶著自己的隨從文榮打馬回府。

路上文榮忍不住的問他:“少主您真的準備金盆洗手,以后混跡官場了?”

“家大業大有時候也不是好事,水滿則溢,月滿則虧,聰明人是該知道急流勇退的。”皇甫七臉上玩世不恭的表情不知何時早已經收斂。

這世上沒有哪一條路是可以千年萬年一路走到底的,銀子的確是好東西,這次他用銀子生生砸停了一場本來可能會折騰很久的戰事,看似有功,但同時也必然會引起當權者越來越多的忌憚,適可而止方能長久。

何況——

就是因為皇甫家這個富可敵國的皇商身份讓他和武曇有緣無分,雖然他如今已經看淡了這件事了,可是當這個富可敵國的名頭接二連三的拖后腿的時候,也確實是應該換一條路走了。

這邊蕭昀走在回宮的路上,坐在輦車上閉目養神,陶任之思慮再三,還是叫了他:“陛下,老奴還有件事沒有稟報……”

“嗯。”蕭昀沒睜眼,淡淡的應了聲。

陶任之確定他在聽之后才又往輦車旁邊湊了湊,低聲道:“晟王妃那里確實受了驚,說是動了胎氣即將臨盆,但好像是因為被沖撞而導致了胎位不正,孩子不怎么好生,晟王府傳了太醫,太皇太后和長公主殿下也都過去了。”

從今日蕭昀的作為上看,他確實也是放棄了對武曇的占有欲了,要不然陶任之可能還會猶豫,不肯將這件事跟他說。

蕭昀聽了他的話,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閉著眼又靜默了好一會兒。

就在陶任之以為他是不會有什么反應了的時候,他卻又突然開口:“改道去晟王府吧。”

反正蕭樾回來了,太皇太后和長公主都在,一堆人在那,他說是出于關心過去看看也沒什么,陶任之揮了揮拂,命人改道。

彼時的晟王府里,蕭樾踏著夜色匆匆入府。

事實上從兩年多以前他從南梁回來之后就在提防周暢源最后是要拿周太后的那段陳年往事做文章了,為了保險起見他曾經找過魏瞻一次,殺這個人他是一定沒法下手的,當時是說找個地方把他保護起來,可是魏瞻拒絕了,反而在聽說周太后身邊有這么一重危險的時候主動提議以身做餌,引那人現身。

蕭樾自認為他這個做兒子的無權插手他母后和這位表舅的任何事,見對方意志堅決,就也默許了。

上輩子他和魏瞻相處的時間很長,知道他藏著的秘密,當然知道他威脅不到的自己的母后,他為難和擔心的——

是怕周太后會忍不住出面去保魏瞻,那樣一來反而會說不清楚。

其實周暢源鬧這一場對他來說除了周太后那里可能會有變數他拿捏不準之外,別的他都不覺得是威脅,但還是沒想到在他留了大批高手防范的如鐵桶一般的晟王府里武曇居然還是出了差錯。

當時為了配合引周暢源現身,他確實是往北走了四天,在確定盯梢的探子撤了之后又馬不停蹄的往回趕,緊趕慢趕的今天下半夜才剛好入城,結果進城就聽了等在城門接應的下屬稟報說武曇那里出事了。

他火速趕回府邸,因為一身的風塵也沒時間去沐浴更衣,走在院子里就順手把沾了一層灰塵的外袍脫了,大步往臥房里去。

彼時院子里擠滿了人,房門口也擠滿了人。

一般的產房都覺得是污穢之地不讓男子進入的,蕭樾這一陣風一樣的卷過來,臉上罩了層寒霜,站在門口的趙嬤嬤直接就沒敢說話……

蕭樾一把推開門闖了進去。

所有人都圍著武曇在屏風里面,聽見外面好大動靜的開門聲都沒空理會。

蕭樾徑直三兩步沖進去。

他人高馬大往那里一站,登時把在場的眾人都嚇了一跳,穩婆更是下意識的拿被子去捂武曇漏在外面的腿腳。

“晟王爺?”因為周太后和宜華長公主都在,霍蕓好沒能太靠近武曇的床邊,就站的稍微靠后,是第一個看見蕭樾的。

本來武曇這里的情況不好,但生孩子又不是別的事,還不能吊著拖著,大家也都正在為難蕭樾這會兒不在可怎么好,但又沒人好意思明著說出來。

如今蕭樾這一出現,倒是多少讓大家都松了口氣……

無論結果如何,好歹是能見上一面了。

床榻那里,武曇頸下被墊高了一些,依舊是滿頭滿臉的冷汗,唇色蒼白的靠著直喘氣。

她不喊痛也不鬧,青瓷正端著一碗湯藥在吹去熱氣準備喂給她。

蕭樾還從沒看見過這樣的武曇,只一眼,她脆弱的就仿佛是一張薄紙剪出來的小人兒,有風一吹就會飄走散開了。

以往她偶爾嬌俏撒嬌,偶爾刁蠻胡鬧,又偶爾溫柔小意,哪怕是吵鬧哭泣的樣子——

都是鮮活無比的。

這一眼看見了如此安靜柔弱一個她,蕭樾立時就紅了眼睛。

霍蕓好叫了一聲之后,武曇才轉過眼睛看見了他。

“王爺。”青瓷也趕忙端著藥碗起身,讓路。

這屋子里有點兒血腥味,雖然不濃烈,又被苦藥的味道蓋住了,蕭樾也是心跳加速,莫名覺得心慌。

他走過去挨著武曇在床邊坐下。

本來是準備伸手去摸她臉頰的,可手伸到一半又頓住了。

想起來自己回來還沒洗手。

霍蕓好是個心細的,立刻就明白過來,叫站在旁邊端著臉盆的丫頭:“端水過來給王爺凈手。”

小丫頭端了臉盆上來,蕭樾用濕帕子飛快的擦了手臉上的灰塵。

武曇現在不能挪動的幅度太大,蕭樾遲疑了一下,沒敢把她抱起來,就自己退到床下,跪在了旁邊把臉湊到她腦袋旁邊。

“怎么樣了?”終于說了第一句話,聲音出口卻沙啞無比。

屋子里的人甚至都產生了一種錯覺——

他這怕是要哭了。

武曇擰著眉頭看他,確實沒想到他能在這時候趕回來。

她這前后已經折騰了四個多時辰了,實在是太疼太難受了,難受到她連哭都不想哭——

那太浪費精神和力氣了。

其他人都沒做聲,最后是宜華長公主開的口:“子御你趕回來了正好,曇兒這的情況不是太好,前后這都四五個時辰了產道卻一直開不到能生孩子的尺寸,她受了驚嚇,胎位已經有些不正了,太醫說這個情況不能拖得太久,否則產婦和孩子都會有危險。剛剛太醫開了一副催產藥……”

話在這里打住了。

她不往后說,蕭樾等了一會兒,一顆心突然像是猛地墜進了無底的冰庫里,冷的幾乎要讓人窒息。

他看著安靜躺在面前的武曇,嘴唇動了動,想說話,武曇卻只見他喉結上下滑動,卻半天再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其他人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武曇這因為是早產,羊水提前破了,孩子卻一直下不來,太醫實在是沒辦法了,要不然誰敢在身份尊貴的晟王妃身上鋌而走險用猛藥助產?

這一劑藥下去,能幫助產道盡快打開,但副作用是如果一個控制不好就有可能導致意外血崩。

太醫本來也是支支吾吾的不敢說這個方子的,是周太后施壓,武曇又自己親自拍板定下來的,太醫這才硬著頭皮開了方子。

也是湊巧,藥剛端來,蕭樾這就回來了。

眾人也不知道還能安慰些什么,周太后見武曇始終也不說話,就暗暗嘆了口氣,招呼眾人道:“其他人都先退出去吧,讓他們夫妻單獨說說話。”

臨了又囑咐蕭樾:“曇丫頭這已經拖了挺長時間的了,耽誤不起,你也盡快。”

說完就帶著眾人先退出去了。

蕭樾伸手把武曇臉上被汗水黏住的頭發拿開,明明想說話,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喉嚨里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竟然有點發聲困難。

武曇是身上太疼太難受了,她嬌氣的一動也不敢動,只是歪著腦袋看蕭樾。

他的眼睛通紅,布滿血絲,一看就是連著幾天趕路沒睡好的樣子,而這一刻瞧著她的眼神卻透著明顯的慌亂和疼痛。

武曇知道他舍不得她,也不想為難他,就先自己開口打破沉默。

“蕭樾……”她叫他,聲音有點虛弱,卻不像平時那樣喜怒哀樂的摻雜了那么多的感情,只是平平的問了他一句:“你是不是想哭?”

本只是一句戲謔。

不想這幾個字吐出來的同時就忽見蕭樾眼中兩顆淚珠墜落,掉在她腦袋下面的枕頭上。

他說不出話來,就只是表情沉痛的看著她,目光眷戀恐慌也彷徨。

武曇以前是以為蕭樾這種人是遇到再慘烈的事情也是不會落淚的,畢竟他頂天立地,又強大如斯,看上去就是無堅不摧的那種人。

但是——

她也知道他現在為什么真的會哭。

他是怕留不住她了。

蕭樾是真的很喜歡她,武曇雖然不是個愿意糾結于感情的人,可一個人待她的好壞,真心或者假意,她卻是能明確的感受和區分的,要不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不會縱容她那么多,無論她怎么胡鬧,無論她身邊帶著多少的麻煩,他都照單全收,也從來沒有想過要中途放棄和舍棄。

當一個人特別喜歡和在意另一個人的時候,是忍受不了分離,更承受不了失去的。

武曇其實也不想是這個局面的。

這些年她跟在他身邊,也是十分快活和依賴的,她覺得他很好,雖然她一直覺得她應該是沒有蕭樾喜歡她的那種程度去喜歡蕭樾這個人的,可是想到他可能會因為她而痛苦煎熬的時候也是只用想的就會覺得很心疼。

她在他身邊的這些日子都是在一味地索取,她從蕭樾這里得到的太多,而她給他的又實在太少了。

其實她都明白,蕭樾也不需要她為他付出什么,他就只是想要她陪著他而已,在他身邊,一起過一輩子。

現在如果她連這么簡單的愿望都不能滿足他了——

那就真的是欠他太多了。

“太醫只是說會有風險,我盡力,我答應你我一定盡力好不好?”武曇其實是真的不想動,想來想去還是勉強抬了抬手,手指觸碰到他的臉頰。

她的指尖很涼,蕭樾卻心口一熱,順勢用手掌捂住她的手,按在了自己腮邊。

他望著她,終于再度勉強發聲:“疼么?”

他其實真的不是非要武曇給他生兒育女不可的,可是武曇堅持想要,他就想只要她高興就好,如果早知道會要承擔這樣的風險,他當初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讓她懷孕的。

“太醫和母后他們都在外面等著呢,我們少說兩句,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武曇卻直接忽略掉了他的問題,徑直開口。

她這種語氣,很像是在交代遺言。

而事實上,也確實是!

蕭樾的喉嚨再度堵塞,他不想回應她。

武曇就只當他是聽見了,繼續往下說:“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就把孩子送去武家交給我兄嫂,然后王爺你就回北境去吧。”

這個京城,這座府宅里都充斥著太多她曾經存在過的影子,如果以后她真的不在了,蕭樾一定會觸景生情。

太醫說胎兒目前還好,只要盡早讓產道開到尺寸,孩子基本不會有什么問題。

即便有可能這會是她留給蕭樾的唯一的念想了……

可是如果她要是不在了,她也不想讓這個孩子留在蕭樾身邊。

不是怕蕭樾會因為這次她難產的事遷怒而對孩子不好,他不是那樣的人,只是孩子在他眼前,他就一定會跟著時時的想起她來。

有時候自欺欺人會比清醒理智好受很多。

蕭樾明白她的意思,卻沒有辦法答應她。

他只是看著她,心緒起伏,一語不發。

武曇實在是不擅長安慰人,她也的確不是個悲觀的人,既然是有風險,既然是有萬一,她總得防著點兒,這時候就揚起唇角又露出了一個她那標志性的沒心沒肺的笑容。

撇撇嘴,她說:“蕭樾你知道嘛,其實我既不怕疼也不怕死,我真的沒有你現在看到的和想象中的那么慘。”

她的真實的承受力其實很強大,這些話也不是假話,蕭樾知道,她喜歡動輒就哭鬧撒潑,就只是興趣而已。

他的小妻子,堅強又樂觀,外表天真爛漫,內里狡詐腹黑。

她是最特立獨行的,也是最與眾不同的,更是無法取代的。

蕭樾被她逗笑了,只是這一笑,眼淚就又順著臉頰滾落下來,穿過指縫,染到她膩在他腮邊的指尖上。

武曇疼的久了,其實不太感覺的到他這眼淚的溫度,只是越來越清楚的意識到如果她這次真的挺不過來蕭樾可能是真的會沉溺好長時間走不出來。

可是,她不想讓他為了自己而感到痛苦。

“蕭樾,我跟你說真的,不只是這一次,哪怕是以后……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忘了我吧。”武曇終于也是笑不出來了,她開始很認真的跟他交代自己的心愿,“忘了我,然后重新娶一個溫柔乖順的妻子,離開京城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其實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算很長,只要你愿意,忘記也應該不會太難……”

“可是我不愿意。”即便明白她這樣交代的初衷,蕭樾依舊難以接受,他打斷她的話,抓著他的手背湊近唇邊親吻,目光沉痛又深情,望著她蒼白虛弱的臉頰喃喃低語:“我不能忘了你,武曇,也許你不相信,可是你的一切都已經融入了我的血肉和靈魂里,這些年,因為有你我才會感覺到了有血有肉活在這個人世間的意義,你在我的眼前,同時也在我的心里,如果你不在了,我也就不再是我了。我不想讓自己活成一具行尸走肉,你也不忍心是不是?所以你別讓我去賭什么萬一,你得好好的活著,我要你活著。”

他的妻子,是早被他計劃進了長長久久的人生里的一部分。

當一個人愛另一個人成了習慣,那么如果有一天失去了,他的世界真的會全面崩塌的。

蕭樾從來不知道有一天他會恐慌無助到這種地步,仿佛如果沒了武曇,他就不知道該怎么樣活下去了一樣。

重生回到這人世間的第六個年頭,他終于活成了一個正常人的模樣。

嘗到了淚水的滋味,了解了在失與得之間的欣喜與彷徨。

這一年,他也有了自己的親骨肉,一個和她的小妻子一樣長相粉嫩可愛的女兒……

與此同時,北燕朝中卻在經歷一場血腥洗禮。

以徐穆和何敬忠為首的一黨人借太子燕霖病重之機聯合上書逼迫皇帝,想讓皇帝廢了燕霖之子燕成煊的皇儲之位,另擇一旁支宗室為繼承人,朝堂上兩撥人僵持不下之際,老皇帝卻突然宣布認回了曾經流落民間的另一皇子燕北。

徐穆等人主張廢燕成煊的理由是燕成煊之母乃是大來的和親公主,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小太孫又年幼,太子燕霖一旦崩逝,出身大皇室的沉櫻就可能母憑子貴把持朝政。

老皇帝認回燕北之后,又提出立燕北為皇儲,這位在民間長大的皇子自然也遭到了徐穆一黨的全力反對。

最后老皇帝提出一折中的辦法,他和太子燕霖相繼薨逝之后就由燕北任攝政王,輔佐小皇帝燕成煊直至其親政,以達到互相牽制和監督的效果。

燕北掌權,自然不會聽他們操縱,徐穆一黨自然又是一番反對,質疑燕北若是中途篡權奪位廢了小皇帝也不無可能,卻不想這位新回歸的皇子殿下也是個狠人,當著滿朝文武就發下毒誓,他這輩子不娶妻,不生子,會傾盡全部心力輔佐侄兒到十四歲親政就功成身退出京云游。

換而言之就是,就算他中途搶了皇位,也沒有子嗣傳承,最后還是得傳給侄子,既然都是一樣的結果,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呢?而且他當著滿朝文武發下的毒誓,舉國皆知,一旦有一天他違背誓言去篡權,那就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逆賊,那些不服他的朝臣那時候再殺他不遲。

徐穆一黨自然還是不肯罷休,但是另外的大部分人卻都啞了火。

隨后徐穆等人又聯合帝都幾大豪門世家糾結人馬意圖發動兵變逼宮以擁立新君,結果沒曾想新上位的年輕攝政王手段了得,居然老早就準備好了一支精銳之師埋伏在了帝都內外,徐穆等人發動兵變之時被他甕中捉鱉給堵了個正著,并且以鐵血手段將所有反叛之人都殺了個干凈,一切從夜色中而起,又在當夜徹底消亡,次日天亮之前那支足有八萬人的龐大隊伍已經神秘失蹤。

事實上已經連夜出城抄小路趕回大了。

蕭昀的鑾駕在晟王府的巷子外面停了大半夜,他卻只是讓人把輦車停在這里,自己并沒有下去,一直閉目養神的守到次日上午日上三竿,周太后從王府里出來。

馬車出了巷子口,高原就叫車夫停了,稟了周太后蕭昀的行蹤。

周太后對他會出現在這里似乎并不覺得奇怪,她一晚上沒睡,坐在馬車里有點頭暈,索性就從馬車里出來上了蕭昀的輦車。

“晟王妃生了?”輦車重新上路之后蕭昀隨口問了一句,沒有遮遮掩掩,竟是出奇的坦蕩。

“嗯。”周太后點點頭,也許是因為好多年沒有再見過粉粉嫩嫩的小嬰兒了,她的心情居然也很是不錯,“是個小丫頭,看那小模樣,長大了應該會是個美人兒胚子。”

她沒提武曇的情況,那就顯然是沒事的。

只不過因為怕武曇的情況有反復,宜華長公主不放心就暫時留在了蕭樾府上。

蕭昀在這里等了一夜,也就是想知道武曇有沒有事,得了結果便也不再糾結。

他轉頭看向坐在身邊的周太后,斟酌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周暢源的禍事徹底了結了,但是魏家的那位表舅公朕也賜了他死罪,我知道他在此事當中很是無辜,可……”

周太后的側臉很平靜,甚至唇角還帶著微彎的弧度,她說:“大局當前,都得做出取舍。”

蕭昀料想她心里應該是不好受的,想了想又道:“他人就關在京兆府大牢里,案子審結需要幾日工夫,皇祖母若是想要送他最后一程朕可以安排……”

“呵……”周太后卻是輕笑一聲。

她微微低了下頭,眼底閃過一絲什么情緒,但是被她完美的隱藏了,重新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的面孔依舊端莊平靜,搖頭道:“不必了。既是為了斷絕天下的非議之聲,那就不要做欲蓋彌彰的事。當斷不斷,只會叫有些人的犧牲都打了水漂,這樣對大家都不好。”

魏瞻能為她做到什么程度,她一直都心里有數,而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也都能猜透。

他既然想用自己的死,換她一個耳根清凈,那就成全吧,畢竟這一生虧欠太多,唯一能還的也就這一個成全了。

反正就是有緣無分,強求作甚?

蕭昀其實明白周太后這大概是怎么想的,可是再回頭想到那個在天涯海角守了她一生一世的魏瞻,卻又突然感慨,忍不住的又再好奇問道:“皇祖母覺得遺憾嗎?”

這一生,被迫錯過了那樣的一個人,遺憾嗎?

“哀家此生無憾!”周太后不容置疑的回他。

有什么好遺憾的,她這一生雖然走了一條不是初衷的路,可是她的初心卻一直都守在最初的那個地方,從來都不曾離開。

因為有那個人的存在,所以不管她自己過得是怎樣的日子也依舊心滿意足,沒有任何的缺憾。

可如果蕭昀問她悔嗎?為了周家放棄了魏瞻她后悔嗎?

她卻一定會說——

悔不當初。

番外1:

大朝天啟六年年底,大和北燕、兩國都達成了正式約定,互相之間友好往來,和平共處,開啟了此后數十年的太平盛世。

逢年過節,各國之間常有使團往來,可是作為北燕攝政王的燕北多年間卻始終不曾再踏入大地界一步,只一心隱居幕后,穩坐攝政王府扶持小侄兒燕成煊。

他也當真是恪守當年誓言,既不立妃也不納妾,后來日子久了就漸漸地有人揣測——

這位攝政王別是心里已經有人了吧?人太靦腆,單相思,不能娶?

于是滿帝都的人都開始瞪大眼睛四處瞄,可是瞄來瞄去也沒發現攝政王和哪家的姑娘眉來眼去。

后來剛滿五歲喜歡屁顛屁顛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皇帝有一日奶聲奶氣又少年老成的偷偷將他拽到一邊去咬耳朵:“皇叔,他們都說你有個喜歡的姑娘但是不能娶,所以才一直打光棍,你說你喜歡的是不是朕的母后啊?”

旁邊的小太監嚇得腿軟直想往地上跪。

向來冷淡話不多說的攝政王卻并沒有動怒,反而無比認真又慎重的道了句:“不是。”

溫潤謙和,立場明確。

而后來又到某一日,十二歲的小皇帝來攝政王府跟皇叔請教政務之后賴著不肯走,還偷偷跑到攝政王書房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套被珍藏的袖箭。

小皇帝如獲至寶,十分高興,當場就給裝備上了,大小堪堪好,正合他用,當即就嘚瑟的去尋他皇叔了:“下個月是朕生辰,剛在書房找到皇叔偷偷準備送朕的禮物了,那朕卻之不恭,就提前拿走啦!”

燕北看見他綁在小臂上的那套袖箭,微微一怔,后就笑了:“拿去吧!”

小皇帝雀躍一聲便帶著新得手的寶貝跑了。

兩日之后,燕北進宮,和沉櫻在御花園偶遇,沉櫻突然問起:“這些年你心里是真的有個心儀的姑娘吧?”

燕北不明所以,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沉櫻笑道:“前兩日皇兒從你那拿回去的袖箭,我見那皮料上的隱蔽處有雕刻一簇小花,雖沒看出個名堂究竟是個什么花兒,但那顯然是準備贈予女子的。”

燕北沉默。

放了許多年的舊物,又注定了送不出去,被燕成煊拿去,他并不心疼。

沉櫻觀他神色,若有所悟:“我看那皮質成色當是放了有些年頭的舊物了,而且這些年我朝與大往來,卻也從不見你回去,你傾慕的姑娘,在那邊?”

燕北仍舊是沉默,低頭的一瞬間,眼底閃過明顯的落寞。

沉櫻便有些吃驚:“既是喜歡到了會近鄉情怯的地步,那當初因何不一道兒帶她回來?如今隔了這些年,豈不遺憾錯過?”

燕北不語。

她又問:“那是她對你無意?”

“她不知道。”燕北終于開口。

沉櫻便有些吃驚了。

燕北這人,雖然平時沉默寡言了些,但真不是那種遇事伸展不開的人,喜歡一個姑娘卻不對人表明心跡?可是這么多年了又始終沒有放下,那必定是很愛很愛了。

明明很愛很愛了,卻還甘愿沉默著錯過?

她不懂。

燕北見她面露疑惑,就勾唇緩緩的笑了。

他的目光清明平靜,注視著南邊的天空,語氣波瀾不驚:“我不用她愛我,也不用她知道我愛她,只要知道她一切安好,我可以忍受顛沛流離,一生只活在看不見她的地方。”

從什么時候起他開始知道他對武曇的感情并不是一時心血來潮的悸動,而是刻骨銘心的愛了?

是從那一天,他身處繁華,明明天地間一片喧囂,他卻依然覺得自己是在流浪。

心,沒有了安身之所。

番外2:

曇子和皇叔一共倆娃,生了一個是女兒,后來又生了一個我也不造是啥,倆娃兒相差16歲左右吧。

林哥五個都是兒子,頭一胎還是雙胞胎;鈺哥四個也都是兒子,因為二嫂太討厭兒子了所以后面拒生了;然后他家小三婚后也開始生兒子了,具體數量不詳,兩個起步吧……

鑒于皇叔和曇子都不會養娃,她家大閨女是被寄養在兄嫂家被兄嫂帶大的,又鑒于武家自己沒有生出小棉襖,所以這個爹娘都不靠譜的娃兒在武家基本上是個團寵模式。

但是,皇叔長女最后嫁的是皇甫七少的兒砸,醬紫!

武家那么多兒子為啥都沒吃上窩邊草?因為打不過啊,這姑娘的武力值隨她爹,可以一氣兒把武家十幾個表兄弟都揍趴下那種……七少兒子是憑啥上位的?那當然是憑一張臉了,因為這姑娘性格又隨她娘啊,能屈能伸沒臉沒皮還是個戲精,坑蒙拐騙樣樣在行。

至于蕭昀……

那還結啥婚啊,寵寵妹妹上上朝不挺好的么?

啥?大的皇位將來傳給誰?愛誰誰吧,反正又不會傳給我!

嗯,全文完!完美!退朝!

------題外話------

完結打卡!皇叔憑一己之力,談了前面五本書的男主加起來都談不起的戀愛,這本書寫了整整一年半,終于完結了,過程有點漫長,但我也確實算是盡心且盡力了的,不管怎樣,在我自己這里,它是完美收官的,沒有遺憾。

謝謝寶貝兒們這一路走來對我們家有點二有點跳脫又有點無賴的小曇子的包容,因為有你們,所以我特別愛瀟湘,特別的珍惜每一本書每一個故事的創作過程,千言萬語,好像最后也只能說一句謝謝大家和我愛你們。

新文先不開了,這本書實在寫了太長時間,太耗精力了,而且成績也不理想,我現在甚至每天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不會寫文了,所以需要休息一陣調一調狀態,或者充充電什么的。

ps:前面被鎖的三章我明天改,我盡量爭取,但如果實在是放不出來的,到時候會在評論區掛個群,放群里給你們。

嗯,再次感謝寶寶們這短時間里不離不棄的支持和陪伴,咱們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