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一章文運待蘇_狀元郎_穿越小說_螞蟻文學
第四零一章文運待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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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錦衣衛簇擁著蘇錄剛拐過照壁,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腳步一頓。
只見解元第外黑壓壓、烏泱泱擠滿了合江父老,又把大街堵了個水泄不通。
咦,為什么要說又?
只能說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合江父老眼里滿是不加掩飾的敵意,像燃著的柴火般灼人。
不少漢子攥著扁擔、拎著鋤頭,甚至還有扛著紅纓槍的,顯然不是看熱鬧來的。
蘇錄可是合江有史以來頭一個解元郎,是全縣老少的驕傲。尤其在盧昭業當年大力宣傳下,老百姓都對他從小的事跡耳熟能詳,早把他當成了自家的孩子了。
如今自己的孩子要被錦衣衛憑空抓走,誰肯眼睜睜坐視?!若不是侯知縣帶著曹縣丞、包主簿,還有海教諭,領著衙役們死死攔在中間,兩邊早就火并起來了。
“你們想干什么?!”錢寧站在高高的石階上大喝一聲。
今日他可沒帶虛的——兩百名全副武裝的軍士甲胄俱全,還帶著盾牌和弓箭,殺穿這條街不過是分分鐘的事。
他這次得找回上次的場子!
當即將駕帖高高舉過頭頂,兩方朱印在日光下紅得刺目。
錢寧厲聲呵斥道:“都給本官看清楚了!這是錦衣衛奉旨捉拿欽犯的駕帖!蓋著司禮監和刑科的大印,誰敢阻攔,便是謀逆造反,要株連九族的!”
“龜兒子別拿造反嚇唬老子!”人群里有暴脾氣的嗤之以鼻,緊接著便是一片義憤填膺的附和。“解元郎是被冤枉的,今日休想把他帶走!”
“老子數到三給我讓開,不然刀槍無眼,死了白死!”錢寧刷的抽出繡春刀,惡狠狠地威脅道:
“一……”
“一你個錘子喲!”老百姓根本不吃他這套,往前涌得更兇。
軍士們雖然受軍令節制,但他們也是四川的兵,不到萬不得已哪能對父老鄉親動手啊?只能用槍桿和盾牌頂住洶涌的人群。
“莫挨老子!”
“老子就挨!”
百姓與軍士們推搡拉扯起來,侯知縣等人被擠得東倒西歪,頭頂的烏紗帽早就一個不剩了,官袍也被扯破了。急得老父母直喊:“大家冷靜!有話好好說。哎喲,別打我呀……”
場面愈發混亂,眼看就要失控。
這時蘇錄不能不說話了,他朗聲道:“諸位父老街坊、手足兄弟,請住手!且聽我一言!”
他的聲音像有魔力一樣,合江縣眾人聞言,果然漸漸停下推搡,齊刷刷望向他。
“大伙兒這般維護我蘇錄,情深似海、無以為報,請受我一拜!”蘇錄對著鄉親們深深一揖,又語氣懇切道:
“但今日這趟,我不能不走。”
“為什么,不走不行嗎?”百姓們滿是焦灼與不舍。
“確實不走不行。”蘇錄感激的目光緩緩掃過人群,搖搖頭道:
“大家也看到了,千戶大人上回帶了四個人,今日帶了兩百軍士。若今天大家保護我留下來,他日再來就是兩千、兩萬兵馬了,合江縣哪經得起這般折騰?全縣父老的性命家業,豈能因我一人受累?”
“來了再說!大不了跟他們拼了!”人群里有人吼道,“解元郎你不說我們也知道,你是得罪了劉瑾那閹賊——到了京城,哪里還有活路?!”
錢寧這下也知道,合江的刁民真敢豁出去了,便放軟語氣道:
“大家放心,解元郎并非重罪,他只是被牽連的,到京里把話說清楚就沒事了。”
“怕是到不了京城,半路就被你們折騰死了!”老百姓可沒少聽說,劉瑾派殺手追殺流放官員的故事。
“本官保證一路上照顧好你們的解元郎,讓他們平平安安到京城,還不行?”錢寧素來有別人硬他就軟的毛病,為求過關,臉都不要了。
“其實本官也很佩服解元郎的,幾次三番前來都是想幫他消災的……”
“格老子滴!誰信你這狗官的鬼話!”有人指著錢寧罵道:“我們啷個曉得你龜兒子一出縣城,要咋個禍害解元郎?!”
“我保證還不行?”錢寧無奈道。
“信你還不如信個鬼嘞!”可惜他的話在百姓這里毫無信用。
“莫聽他瞎咧咧!”又有人高聲喊,“這龜兒子是劉瑾的狗腿子,出了城就沒人管得到了,指定要把解元郎往死里整!”
侯知縣見狀,湊到錢寧身邊,低聲道:“千戶大人,你老有所不知,蜀中民風彪悍,這兩年又遭宦官壓榨極重,百姓本就一肚子怨氣。眼下已經撩起火來,若是硬碰硬,鬧出民變可不是鬧著玩的!”
說著他聲音壓得更低:“要不咱們……先回去從長計議?”
“那怎么行?”錢寧臉色鐵青,郁悶得想吐血,兩回都帶不走一個讀書人,錦衣衛的臉都要被丟盡了!傳回去他就要成為所有人的笑柄,徹底沒有立足之地了。
他定定神,咬牙切齒道:“本官今日亮了駕帖,就是宣了圣旨,說什么也得把人帶走!不然朝廷還有什么威信可言?!”
“要不這樣吧!”侯知縣見雙方都不肯讓步,這才調和折中道:“我們縣里也派人一路跟著蘇解元,保證他平安抵京。”
“行吧。”錢寧騎虎難下,只求趕緊帶人離開這鬼地方,反正出了合江誰能管得著他?
“但是口說無憑,本官也無法取信百姓。”卻聽侯知縣沉聲道:
“還請千戶大人再寫一份契書,承諾蘇解元一路上不受苛待、進京后性命無虞,下官愿替千戶大人作保——若是他有半分閃失,讓百姓只管砸了我的縣衙,摘了我的烏紗!”
錢寧愣了愣,挑眉看向侯知縣:“好家伙,你倒真豁得出去?”
之前就說過,縣衙是皇權在地方上的延伸,任何朝代百姓砸了縣衙,都是捅破天的大事。
到時候侯知縣十成十會祭出那張契書,雖然基本不可能自救,但足以也把他拉下水……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想留下任何文字證據的。
“不然還能怎么辦?”侯知縣嘆了口氣,指著身后的百姓道:
“千戶大人不知道,合江百姓對蘇解元的感情有多深——你聽過‘文運待蘇’的預言嗎?我們這個縣文教薄弱,還從來沒出過進士。自從出了蘇解元,才一下子有了希望——本縣今年五個舉人,全都跟他有關。”
“甚至整個瀘州的新科舉人,也都接受過他的指導——為了能向他請教,去年本州前十的生員,全都棄州學,選了我們合江縣學。”侯知縣語氣愈加嚴肅道:
“結果今年秋闈,十個人一個不落全中了舉,而瀘州歷史上,最多中過六個——所以全縣百姓都堅信,文運待蘇的‘蘇’,就是蘇解元的蘇,還指著他大興本縣文運,讓合江多出人才呢!”
“讖語而已,你們還真信啊?”錢寧沒想到蘇錄身上的料,居然越挖越多,不禁頭大如斗地啐了一口。
“自然是信的——便是下官,也對此深信不疑!”侯知縣鄭重道:
“全縣蒙童,皆賴蘇解元所創注音文字開蒙;縣內兩百余所蒙學,亦是他奔走呼吁、排除萬難才存續下來的。昔日合江識字者十不足一,如今少年郎皆能斷文識字!”
“這般文教盛況,雖不敢稱冠于天下,然較之江南文風鼎盛之地,亦不遑多讓!”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翹首以盼的百姓們,聲音愈發懇切:
“是以蘇解元之于合江,乃啟蒙之師、興學之賢!如此心懷桑梓、造福一方的文魁星,百姓敬他、護他,實乃情理之中!”
侯知縣最后一字一頓道:“你要是不答應這個條件,今日斷然別想帶出人去!”
威脅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再看他手下的官差,個個放水,隨時準備跳反了……
錢寧聽了侯知縣的肺腑之言,望著眼前被蘇錄勉強安撫住的百姓,又看了看身后神色不屬的軍士。他權衡半晌,終究是認栽嘆氣道:
“罷了,我簽!”
心里卻暗罵:‘這簡直是拿自己的烏紗帽給蘇錄墊腳,平白惹了一身騷,早知道這么麻煩,當初真不該蹚這渾水……’
但世上沒有賣后悔藥的,自己約的炮,含著淚也得打完。
他郁悶地叫人寫下契書,咬牙簽字畫押。
縣里眾人也商定,由海教諭作為縣里的代表,監護蘇錄進京。
直到這時,合江父老才讓開一條通道。錢寧趕緊命人簇擁著蘇錄兩口子,與海教諭一同快步出城,登上早已候在碼頭的錦衣衛官船。
合江父老一路相隨,送解元郎最后一程。
船板撤下,船帆升起,官船緩緩駛離江東門碼頭的瞬間,岸上哭聲響成一片。
蘇錄立于船尾,一撩袍角跪在甲板上,鄭重地向江岸上磕了個頭。
百姓們見狀,也如倒伏麥田般跪地還禮!
錢寧被這一幕深深震撼,愈發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他身后的錦衣衛也無比慶幸,幸虧干爹英明沒抄蘇家,不然今天真要交代在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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