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防備勤要求沒有那么嚴格,原本明晚該是張建川這一組備勤,但只要沒有特殊事情,和所領導說一聲,也可以回家。
從派出所出來時,張建川瞅了一眼掛在外邊墻壁上的掛鐘,都快六點了。
自行車是田貴龍的一輛二八圈山川牌加重,搭個壯漢都毫無問題,但龍頭不太靈活。
不過對一米七八大個子的張建川來說不在話下,飛身上車,就蹬了起來。
自行車左拐進街,朝著鎮衛生院去了。
孫指導在住院,張建川有幾日沒去看了,今兒個正好去看望一下。
啥都沒買,就這么空手去。
實在是包里沒啥錢,當然關系在那里,也沒有必要經常買。
干聯防一個月四十八塊定崗工資,值班津貼每天五角,正副班都算,一個月能有十一塊,加起來將近六十元,也算不錯了。
在派出所吃飯不給錢,但就不能指望吃得多滿意了。
時不時也得要去鎮上買點兒涼菜鹵菜加餐,所里大家輪著來。
民警工資高一些,頻率高一點兒,但聯防隊員你也不能一毛不拔,一個月下來這十一塊錢的津貼就差不多要去掉一半。
錢真的是不經用啊,張建川忍不住在心中嘆息了一聲,這還是自己不抽煙的情況下。
張建川到衛生院二樓,敲了敲門,聽得里邊破鑼一樣的嗓音:“進來。”
黑黢黢的面孔加上花白的頭發,似乎幾天不見,又蒼老不少,張建川趕緊叫道:“孫伯!”
孫德芳看見張建川進來,咧嘴一笑,枯黃牙齒露了出來:“建川來了?坐。”
張建川剛來得及坐下,孫德芳就問了起來:“羅河昨天發了殺人案,人逮到了?啥子情況?”
“逮到了。”張建川簡單把情況介紹了一下。
孫德芳半閉著眼睛沒做聲,許久才道:“嗯,秦志斌倒是運氣好,撿了個落地桃子,你娃虧大了,……”
“孫伯,其實也不算,斌哥那一槍還是起了大作用,……”
張建川的解釋被孫德芳打斷:“行了,我知道,哪個喊你娃不在部隊上轉成志愿兵呢?如果是志愿兵轉業回來,你娃也是民警了,這份功勞起碼弄個三等功,算了,老馬不是那種不講究的人,多少也得給你點兒補償,……”
“嘿嘿,孫伯,我如果轉了志愿兵,起碼還要再干八年才回來得到,而且回來也多半是回廠里當工人,進不去公安局。”張建川沒接孫德芳后邊半句話,笑著道:“我不是想早點回來么?”
“沒出息!”孫德芳氣哼哼地道:“你老漢兒當兵的時候也是這個德行,但他好歹也是個城鎮戶口,回來還能招工進廠有份工作,你娃呢?”
“所以日后就靠孫伯給我弄個農轉非嘛。”張家和孫德芳關系很好,所以張建川說話也很隨便。
“說得輕巧,一年全區才幾個農轉非?那都是有硬條件,要不就是比到箍箍買鴨蛋的,輪得到你?”孫德芳沒好氣地道。
“孫伯,難道就沒有半點機會?”張建川貌似隨意地道。
張建川這句話當然不是只問一個農轉非的問題,更隱藏著其他深意。
“有機會也不在派出所。”孫德芳清楚張建川的心思。
老戰友把兒子交到自己手上,不就是覺得進紡織廠沒戲,只能來地方上尋個出路,而不僅僅只是一個農轉非,想要謀個正經工作,但這條路一樣窄一樣難啊。
他嘆了一口氣:“看看日后鄉鎮上有沒有機會吧。”
在衛生院逗留了半小時,張建川就騎自行車朝著漢州紡織廠去了。
東壩鎮算得上是安江縣的風水寶地了,在南四區十八個鄉鎮中居于正中心位置,面積最大,人口最多。
國道366和漢嘉鐵路都從這里通過,交通方便,而且又有漢州監獄、漢州紡織廠、812廠、815廠幾個單位坐落在這里。
距離安江縣城也只有四十多里地,到北面的漢州市中心的青牛坊和紅旗廣場只有七十多里地,到南邊的鶴山市區也只有六十里多里。
可以說加上這幾家企業單位,東壩鎮絕對是獨立于安江縣其他鄉鎮的一個特殊所在。
除了城關鎮可能比東壩鎮要熱鬧幾分外,其他鄉鎮根本就沒法和東壩鎮比。
張建川只用了十多分鐘就拐進了入廠的單獨柏油路。
老遠就能看到高聳的水塔矗立在廠門東面的山坡上。
張建川小時候就經常跑到山坡上去耍,但自打比自己高一級的一個同學不小心從山坡上滾下來摔殘廢之后,水塔周圍就用圍墻圍了起來。
一道鐵簽子門把那一片曾經是大家最喜歡捉迷藏、爬樹、打泥巴仗的所在給隔離了,也讓張建川他們當時無限惆悵。
自行車帶著風逼近人來人往的廠門,廠門前的小廣場周圍的花臺上坐滿了乘涼閑聊的人們。
周遭一排平房,克朗球和臺球室下邊就是一個燈光球場,雖然燈光還沒有亮起來,但是球場上早已經是龍騰虎躍,熱鬧非凡了。
看著這一切,張建川沒來由的生出一種說不出的陌生和恐懼感。
他意識到自己離開紡織廠太久了,這里對自己居然有些生疏感了,而自己在這里出生,一直到初中畢業才離開,現在居然有些不適應了。
三年多前參軍入伍,基本上就沒回廠過,而在參軍之前自己雖然初中是在廠子弟校讀的書,但是高中卻去了縣里安江中學住校,只有寒暑假才回來。
也就是說這青少年時代的六年,自己都和廠里沒多少往來了,而退伍回來之后自己好像就不太適應,在家里蹲了一個多月都沒怎么出門,就這樣老爹才把自己給“推搡”到東壩派出所去當聯防,就是怕自己在家里給憋出問題來了。
去了派出所之后,自己反而覺得輕松了,這幾個月里如果不是老爹把電話打到派出所里來喊自己回家,自己索性就懶得回去了。
就是這種莫名的疏離和隔閡味道,讓自己對這個出生長大的地方竟然有了一些說不出的陌生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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