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錦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寧負天下

誅錦第一百六十三章寧負天下_wbshuku

第一百六十三章寧負天下

第一百六十三章寧負天下

楚姒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一個干燥的山洞里,洞中寒冷,旁邊卻有一堆已經熄滅了,但還留有余溫的火堆,可見才熄滅不久。

她坐起身來,外面已經是一片漆黑,只能勉強透過微弱的月光看清自己所處的環境。

她身下鋪著一床被子,洞中一應的生活用具俱全,甚至一旁不過半人高的半舊架子上還放著幾套用來換洗的衣裳,可她左右看看,并沒發現其他人,這洞口也不深,她身上穿著的,仍舊是那日從山崖上跌落時穿著的那套大紅色的宮袍,而且她動了動,疼痛感也比之前在馬上摔下來時,減輕了不少,仔細聞,洞中隱約還有藥草的味道。

難道她被在這山中采藥的人救了?

楚姒這般想著,緩緩扶著巖壁起了身,走到洞邊,卻只聽到蟲鳴,再無其他聲響。

“有人嗎?”她試探著問道,但回答她的只有偶爾刮起的寒風,連個人影也沒見著。

楚姒不敢走遠,怕這里會有野獸,便又回了洞里等著,再回想之前從崖上掉落之事,對了,清愚也跟著跳了下來!

楚姒忽然想起隨自己縱身躍下的林清愚,立即便起了身往外而去,也顧不得什么野獸不野獸了,只要先找到林清愚。

可她才不過百米,便見兩個人影朝她過來,走在前頭的一把將她攔住,聲音低啞:“你要去哪里?”

“你沒死?”楚姒看著已經走到眼前的人,急急后退一步。

趙訓炎看著她生疏的樣子,面色微黑:“這里是山谷,你如果想離開,要爬山涉水,就憑現在的你,走出去五百米就會被野狼叼走,你還想去找林清愚?”

楚姒聞言,心生絕望:“他若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沒錯。”趙訓炎看著她,手心微緊:“所以我還活著,他也就還沒死!”

“那他人呢?”楚姒不敢想象在這漆黑的夜里,林清愚現在正遭遇著什么,只是一想起便覺得心如刀絞。

趙訓炎看了看身后跟著的人:“去洞里。”

“是……是……”那人忙點頭。

楚姒快速的看了他一眼,四十上下,背著個簍子,身上帶著藥香,面容微白,應該是附近采藥的。

待他走了,趙訓炎才提步上前,不等楚姒再走開便一把將她扛起放在肩上。

楚姒慍怒:“你做什么!”

“讓你不被野狼吃掉!”趙訓炎寒聲說罷,但看著自己單手扛在肩上的人,嘴角卻微微揚了起來,狹長的眸子閃爍著光芒。

“你放我下來!”楚姒不停的掙扎,可趙訓炎卻似不知道疼痛一般,扛著她便直接往山洞里而去,直到到了山洞才把她放下。

楚姒感覺自己手軟腳軟的沒力氣,轉頭一看,方才那位背著藥簍子的大叔不知正在熏著什么,讓人一聞便覺得渾身虛軟,再然后腦袋也慢慢變得昏沉起來。

“趙訓炎……”

趙訓炎看著她坐在被褥上,上前兩步在她身邊坐下:“睡一會兒……”

“你做了什么!”楚姒感覺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她慢慢的已經坐不住了,無力的往后倒去,卻并沒有倒在地上,而是被趙訓炎給接住了:“趙訓炎,我一定會……殺了你……”

楚姒說完,便徹底的昏了過去,趙訓炎看著她眼底最后那一絲恨意,眉頭微微皺起,面色也緊繃,嚇得一旁的人頓時停下手里繼續點火的動作,瑟瑟發抖的躲在了墻角:“三天前你說過會放了我的。”想起三天前,他來這里采藥,誰知竟碰上了他,還被他抓著到了這山洞里,死活不肯讓他走。

趙訓炎抬眼冷冷睨了他一眼:“我說過會放你走就自然會放你走。”

“可是現在……”

“現在不行。等過幾個月。”趙訓炎寒聲道,將楚姒放好,又給她蓋好被子,面色微黑,便聽得這人又道:“這位姑娘,若是一直用這樣的方法讓她不要動彈,就算她的筋骨全部長好了,最起碼也得半年才能恢復,而且我發現……”

“發現什么?”趙訓炎定定看著楚姒,她睡過去的樣子還是那樣的恬靜,只是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看起來很是惱怒。

趙訓炎抬手想去揉揉她的眉心,但手抬到一半,頓了頓,想起她眼底的恨意,到底還是收了回來。

趙訓炎轉頭看著他:“快說。”

“脈象很微弱,還要再過半個月才能徹底確定。”這采藥大夫猶猶豫豫的,趙訓炎卻是已經不耐煩,直接撿起一旁的劍對著他的眼睛:“說不說,不然立刻挖出你的眼珠子。”

“我說我說,這位小姐,怕是懷孕了。”

大夫閉著眼睛渾身哆嗦的說完,發現趙訓炎好似沒了動靜,再緊張的睜開眼睛,才發現他白了臉。

“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孩子還在嗎?”趙訓炎不可置信的轉頭盯著楚姒,手發狠的攥了起來。

“或許是你一直將她護著,所以她才能保住,不過我現在也還不能完全確定,等過一段時間再看看才能下結論。”大夫道。

趙訓炎看了看那還在熏起的迷煙,上前去便拿了水澆滅了,而后便直接往山洞外走去。

“你去哪里,這晚上野狼多……”大夫戰戰兢兢的喊道,若是趙訓炎走了,野狼一旦尋過來,他不也完了。

趙訓炎回頭冷冷睨了他一眼:“照看好她,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罷,便直接提步走入了黑夜中。

大夫看看楚姒,再看看外面漆黑的夜,嚇得蜷縮在了墻角不敢動彈。

楚姒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這一次醒來,好似比昨天有力氣些,外面好似有食物的香氣飄進來,但她卻并不覺得餓,這讓她覺得奇怪。

正想著,昨晚那大夫走了進來,瞧見楚姒醒了,忙放下手里的藥材,上去把了她的脈,而后才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我睡了多久?”

“你是說哪一次?”大夫隨口道,但旋即便捂住了嘴。

楚姒眸光微冷,想去拔頭上的簪子,但摸了半晌,才發現簪子好似都被人給摘了,這才皺緊了眉頭:“我睡夢里,好似反反復復醒了很多次,但有很快睡了過去,而且這期間我一直沒有吃什么東西,這些是不是都是你的‘功勞?’

那大夫聞言,忙準備離開,楚姒卻趁機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告訴我!”

她的語氣里甚至帶了一絲哀求了,她不想就這樣混混沌沌的活下去,她要找到清愚。

那大夫見此,看了看外面正在烤肉的趙訓炎,咬咬牙,還是道:“你昏睡半個月了,我一直給你喂了藥丸,然后給你針灸,所以你才一直不覺得餓。而且中途你迷迷糊糊醒過好些次的,洗澡換衣服都是你自己做的,我們沒看。”

“沒讓你說這些。”楚姒皺眉:“清愚呢?”楚姒提起林清愚,眼中已經泛起淚花,但不等那大夫回答,趙訓炎卻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走了過來:“他死了……”

“不可能!”楚姒滿目寒冷:“你也沒死……”

“他不及你我幸運,掉在潭水中,他摔在巖石上,摔成了肉泥,我將他體內的連心蠱挖了出來,給了你。”趙訓炎面無表情的說著,看著楚姒眼里的絕望,看著她面如死灰,面色微緊,卻只彎腰將手里才烤好的肉和半夜去抓來的野雞燉的湯遞給她:“先吃飯……”

楚姒淡漠的看著他:“你覺得他死了,我還會獨活嗎?”

“你如果想林清愚從此斷子絕孫,那你就死吧。”趙訓炎冷漠的直起身來,將手里的飯食放到那大夫手里。

楚姒微微怔住,看了看大夫,又看看趙訓炎:“你什么意思?”

“你懷孕了,還能有什么意思?”趙訓炎想到這里,忽然邪肆的揚起唇瓣:“楚姒,你看你,現在不還是要跟我同生共死嗎!”

“不……不會的……”楚姒好似萬箭穿心,眼里的淚怎么也再掩藏不住,她想要站起身來,但卻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嚇得那大夫一個哆嗦,但楚姒還是站起了身要往外面去,她不相信林清愚就這么死了,他不會死的。

“你真的想確定嗎?”趙訓炎直接從懷里抽出一支簪子來,那是林清愚那日挽發的簪子,獨一無二,楚姒認得。

楚姒癡癡的看著那簪子,嘴唇也微微顫抖起來:“清愚的……”

“沒錯!”趙訓炎牙關微緊:“只要你好好吃飯,這簪子我會還給你。”

“那你把清愚還給我啊!”楚姒終于崩潰,她不管不顧的往外走,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她決不能就這樣相信趙訓炎的話。

趙訓炎看著她踉蹌著離開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氣:“你非要我打斷你的腿,你才肯留下來嗎!”

楚姒并不理她,她只想著林清愚,她一定要找到他!

楚姒不斷的往前走著,可是這四周,除了密林,卻并不見水,之前的寒潭也不見了。

她眼淚不受控制的往外流,卻不管地上的荊棘劃開了裙角,劃破了皮膚也絲毫不覺得痛。

趙訓炎就在后面跟著,看著她一次次因為體力不支而摔倒,一次次又重新爬起來踉蹌著腳步往前走,忽然在想,前世他怎么就沒看到她呢,她這樣的堅韌堅毅,這樣的聰明伶俐,還這樣的深情……

大夫也在后面跟著,看著那荊條上都沾著血,有些不忍,上前小聲道:“這里距離寒潭數十里,她就是找到明天天亮也找不到。”

“我就是要讓她絕望,讓她死心,這樣她才不會再成日想著去找林清愚!”趙訓炎低聲說完,看著楚姒又一次跌倒,想要提步上前,卻不小扯到了肩膀上的傷口,疼得他渾身都冒出一陣汗來,卻還是險險將她接住:“鬧夠了嗎?”

“你放開!”楚姒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但她知道自己的決心。

“我已經告訴過你,林清愚已經死了,你非要連肚子里的孩子也搭上不可嗎?”趙訓炎冷聲質問道:“你不是最心疼親人嗎,連一個丫環你都萬般疼惜,怎么現在連自己的孩子也不管不顧了?”

楚姒一把將他推開,面色變得異常冷漠,自從上次肚子里的孩子離開,帶走她的罪孽以后,她就覺得自己的一切所得都是拿某樣東西換來的。如果清愚的命才能換來這樣一個孩子,那么她情愿不要這個孩子!

她不顧一切的往前走,可身體卻越來越虛弱。

她半個月未曾走動,未曾進食,都是靠藥和針灸活下來的,如今才走出不過兩里地,便覺得渾身開始發抖,小腹部也傳來劇烈的疼痛。

她終于忍不住,蜷縮著跪坐在地上,擦去自己的眼淚,她告訴自己,清愚還沒有死,一定沒有死,他現在肯定有危險,她要趕緊過去找到他,早點找到,也許他還能活。

那大夫見此,匆匆趕過來把著她的脈,嘆息著勸道:“就算你相公真的沒摔成肉泥,也早就被野狼叼走了,你就不要再想這些了,省得把自己的命和孩子的命都搭上。”

楚姒越來越絕望,她只覺得此時的眼睛好似如同針刺般疼,渾身也都開始發抖。

她沒有力氣再走動,甚至連站直的力氣也沒有,可她絕不相信林清愚就這么死了。

半晌,趙訓炎才走過來,看著疼得倒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的楚姒,看著她蒼白的臉,聲音到底軟了些:“你不要再想這些了。”

“告訴我,清愚到底死沒死。”

“如果沒死了?你就要回去找他嗎?”趙訓炎寒聲道。

楚姒眼中生出一分希冀,抬眼看著他:“只要能看到他還活著,我愿意留下來,陪著你。”

趙訓炎手心微緊,定定看著她,看著她眼里升起的希冀,定定道:“他沒死。”

“帶我去見他……”

“不可能。”趙訓炎淡淡說完,便直接彎腰將她抱起,可楚姒已經借機拔下了他頭上的發簪抵在他的喉嚨處:“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會放過你。”

大夫在一旁看得滿面驚恐,瑟瑟縮在后面不敢出聲。

趙訓炎要離開的腳步頓住,低頭看著懷里抱著明顯嘴唇都白了的楚姒:“你真的會留在我身邊?”

“你還能活多久?”

“三個月。”趙訓炎淡淡道,楚姒沒有察覺到他身后那大夫驚愕的神情,只微微咬牙:“好,三個月,我可以不離開,但你必須保證清愚還活著,然后讓我離開。”

趙訓炎不再多說,眼底閃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回到山洞里,大夫采了藥來,趙訓炎重新盛了湯來:“吃飯。”

楚姒默不作聲,接過打算一口喝下,但才喝了兩口,微微皺起眉頭來,看了看碗里的湯,到底是皺著眉頭咽下去了。

“很難喝么?”趙訓炎看著她的表情,稍有擔心的問道。

楚姒不管雙腿上的血,只抬眼看他:“什么時候去見清愚?他還在山谷中么,可曾受傷……”

“他沒死,但是要過一段時間我們才能出去見他。”趙訓炎將碗放在一邊,接過大夫手里碾好的藥蹲下身來,開始清理楚姒腿上的傷口,楚姒想收回腿來,卻被他一把捏住:“不要逼我再去殺了他,你應該知道,我若是以同樣的方法去逼他,他絕不會茍活的!”

“卑鄙!”

趙訓炎冷笑一聲,并不接話,只默默給他將腿上的傷都清理好了,才拖著大夫離開了。

大夫又慫了,被他拖到一邊才怯怯問道:“有什么吩咐?我可干不來殺人的事……”

“我沒讓你殺人。”趙訓炎寒聲道。

“那你帶我來是……”

“你會做飯么。”趙訓炎聲音故意壓低。

大夫心里慌張著呢,忽然就沒聽清:“什么?”

“我問你,你可會做飯!”趙訓炎想起方才楚姒皺起的眉頭來,她肯定是嫌棄太難喝了。

那大夫忙搖頭:“家里有娘子做飯……”

“好了。”趙訓炎瞥了他一眼:“林清愚被來山底下搜尋的人救走的事,你要是敢透露出半個字,我一定殺了你!”

那大夫忙低下頭不敢吱聲,趙訓炎回頭看了眼楚姒,眼里竟浮起笑意,不知為何,他反而特別享受跟她一起在這山林之中,之前從溪水里漂流而下,那幾日是他最難忘的日子,如今,他依舊覺得如此,遠離那些權欲紛爭,就看著她每天跟自己耍點小性子,倒也自在。

楚姒許是察覺到趙訓炎奇怪的眼神,銀牙微咬,但她不熟悉這里,也不知道林清愚在哪兒,更不知道如何出去,只能暫時先博得他們的信任,好歹每日能保持清醒,才能做接下來的打算。

山谷中,半個月時間,改變的只有大樹上開始凋零的落葉,而深深山谷外,卻已經是風云變換了。

今天,是皇帝祭天的日子,馬御史因為前一日在朝堂死諫,好在及時被趙恪拉住,沒撞死但也撞得臥病在床了,所以今日這祭天儀式便沒有人再出來阻攔。

趙煊逸一身明黃色龍袍,身旁牽著的,是才五六歲的女兒瑤兒公主,也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貴女。

艷陽高照,可沒人覺得暖,反而有一股寒冬的凌冽,高高的祭臺看起來,也分外的猙獰,如同一個隨時會張開血盆大口將人吞下去的怪獸。

“父皇,瑤兒怕……”

瑤兒看著那祭臺,看著底下跪伏著的百官和臣民,她害怕起來,嬤嬤曾私底下跟她說過,父皇要燒死她,因為她不乖,不聽話。

“父皇……”小小的瑤兒開始恐懼,眼里慢慢氤氳起淚花來。

趙煊逸面色黑沉,抓著瑤兒小小的手掌,一句話也不說,只木然的往前走,似乎走完這段路,迎接他的,將是百姓的歡呼和擁戴。他也將由此一掃天下,吞并三國,成為比父皇更加厲害的王!

瑤兒終究還是被送到了祭臺上,周圍圍著十來個面無表情如同干尸般尖瘦的小太監,瑤兒看著依舊還站在身邊的趙煊逸,扯扯他的衣裳:“父皇,瑤兒想母妃,想世子妃娘娘,瑤兒想回家……”

她哽咽的聲音,在趙煊逸心里驚起波瀾。

家?他又何嘗不想回家,可是身為帝王,他永遠也不會擁有家!

他冷漠的松開瑤兒的手,看著她跟蔣繁很像的眼睛,漠然退開,讓人將她帶到了祭臺最中央,綁在了十字木樁上,那十個太監也開始有條不紊的在瑤兒周圍擺放起木柴來。

瑤兒嚇壞了,她以為嬤嬤的話真的應驗了,開始忍不住大哭起來:“父皇,瑤兒知錯了,瑤兒以后聽話,瑤兒以后乖,父皇,你帶瑤兒回家吧,瑤兒怕……”

她朝著趙煊逸揮動著肉肉的小手,臉上已經滿是淚水,但趙煊逸看著看著,到底還是轉過了身,朝擺放在高處的位子走過去,他將在那里,隨同法師一起,祈求風調雨順,百姓安康,他的江山也一樣長壽安康。

瑤兒的哭泣越來越大,讓人聽得心碎,底下跪著的官員,大多都開始悄悄的抹眼淚,誰家還沒有這樣一個女兒孫女呢,更何況這個瑤兒公主早早喪母,自己也是乖巧懂事,如今,卻只能淪為被活活燒死的祭品。

趙煊逸看著瑤兒,眸光冷漠,手卻緊緊攥在了一起,但是現在民怨頗大,他不能停下,也不可以停下!

“祭天開始!”

伴隨著公公一聲尖銳聲音,著盛裝的大師們便開始施法吟唱,半晌,高公公站在趙煊逸身側,小聲道:“皇上,該您了。”

趙煊逸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吟唱已經結束,該他去舉起火把了。

他站起身,將一旁太監呈上來的火把點燃,卻并不是要親自過去,而是交給了底下站著的大師。

他點燃火把時,發現自己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似乎蔣繁的魂回來了一般,在拉扯著他的手臂,求他不要點燃這把火。

“皇上圣明!”

底下的百姓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接下來便是萬民朝喝,大聲喊著‘皇上圣明,天佑我朝’的話,氣勢恢宏,百里之外亦有聲音。

趙煊逸回過神來,嚴肅的看著底下的臣民,任憑風吹動烈火,還是沒能阻止他的決心。

他將火把交到了那大師的手上,看著他朝瑤兒靠近,瑤兒還在朝他張著小手,哭得滿臉是淚。

“開始——!”

伴隨著太監尖銳的一聲,圍繞在瑤兒周身的木柴迅速被引燃,而此時,也已經風云變幻。天上的艷陽不見,只見烏云蔽日,狂風大作,有山雨欲來之勢。

“父皇救救瑤兒,父皇救救瑤兒……”

瑤兒凄慘的聲音越來越弱,趙煊逸猛地站起身,卻是直接離開了祭祀臺,但還沒走出去,便聽得有人急報:“皇上,南方霍亂之地暴亂,李大人被殺。”

“什么!”

趙煊逸不敢置信的看著他,李瀟那樣精明的人,怎么會暴民所殺。

“李大人被殺,官邸被暴民占領,現在他們已經聚集成了一團不小的勢力,已經開始往州府殺過去了。”來人回稟道。

趙煊逸面色冷沉:“縣府衙門是做什么吃的,怎么能讓他們還去了州府!”

那人面色惶惶,看著趙煊逸道:“周遭的縣府衙門已經被占好些個了,有的還來不及請求調派出兵,便被那幫暴民給殺了。”

“混賬東西!”趙煊逸黑著臉說完,轉頭看了眼燃燒的大火,再看了眼底下面色各異的大臣,寒聲道:“馬上組織朝會,命令現李將軍馬上出兵圍剿暴民!”

“是!”

那人馬上跑開,但趙煊逸還沒來得及坐上馬車,就見有人急忙過來。

“又怎么了?”那人寒聲問道。

“回稟皇上,南疆跟番邦忽然打起來了。”

“什么?”趙煊逸皺眉:“怎么會這個時候起沖突?”按照計劃,番邦的人要先進入南疆境內才會動手,但現在應該才到南疆邊境才對。

“屬下不知,不過……”

“不過什么?”趙煊逸忙道:“番邦好似有一堆人馬往我們方向而來。”

“他小小一個番邦,縱然有精兵強將又如何,難道還能吞下我中原么!”趙煊逸面色冷沉:“吩咐下去,即刻讓鎮守南疆邊境的楊老將軍掉頭,助南疆拿下番邦,然后再由后包抄回來。”

“可是楊老將軍只有一萬大軍……”

“足夠了。”趙煊逸看著百官里為首站著的趙恪,極緩的眨了眨眼睛:“再派一撥人,看住趙恪。”蒙古王居然屢次三番想要將自己的公主嫁給趙恪,那么這個豫親王,便不能留。

“是!”

趙煊逸說罷,這才匆忙離開,他一走,趙恪便轉了身,面色微沉的嘆了口氣,旁邊有人走過來:“救下來了。”

“好。”趙恪頷首:“清愚可好了?”

“還是跟以前一樣。”鄭雲微微皺眉:“不過嚴一還帶著無極閣的人在山谷底下尋找,只是趙訓炎和夫人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不見蹤影。”

“既然當初你們一入山谷便找到了清愚,那就說明趙訓炎和楚姒也沒有死,但不見他們的人影,應該是趙訓炎早有準備。山谷外的路都已經封死了,他們不可能逃出來,你們在多加派些人手尋找。”趙恪道。

鄭雲點點頭,又道:“現在番邦那邊成功動手了,我們怎么辦?皇上是不會讓您出城掛帥的,而且您有蒙古王的青睞,我擔心皇上他會下狠手。”

“他不敢明目張膽將我怎么樣,這段時間我們什么也不要做就是,這次暴民暴亂,民間積壓已久的恩怨一定會很快也爆發出來,到時候整個中原滿目瘡痍,才是我們的機會啊。”趙恪深深嘆了口氣,他如何希望百姓陷入水深火熱當中,但是民間積怨早已經在先帝時都埋下了種子,他也只能如此了。

“好,那您什么時候去見清愚。”鄭雲滿眼的擔心:“他自從醒后,便一直想著要去山谷,可是山谷底下找到現在都沒找到人影,我擔心是不是真的有可能已經……”

“不要在清愚面前說這些,告訴他,南疆和番邦之事,他會知道怎么辦的。”

“好!”

鄭雲應聲,這才提步離去,趙恪看著他的背影,提步隨百官進宮了。

山谷中,伴隨著蟲鳴又是一夜,楚姒也知道了那大夫的名字,名喚元葉,是山谷上某個小鎮的大夫,本來是下山采藥,結果被正在這山谷底下做準備的趙訓炎給抓住了,結果就一直留在了這山谷當中。

“元葉大夫。”楚姒看著正在燒艾草的元葉,開口。

元葉聽到她主動開口,恐懼的往后退了兩步,眼角的皺紋也更多了:“這位小姐,你就放過我吧,我什么也不會告訴你的。”趙訓炎出去找吃的了,若是發現回頭他跟楚姒說了些什么回頭還不得剝了他的皮。

楚姒扭頭看他:“難道你就不想上去了,一輩子待在這里嗎?”

“自然不是。”他忙道:“但是,趙訓炎說,會放我回去的,可若是趕跑,被他抓到了,就是一個死字。”

“等他放你回去,怎么也要等到三個月以后了,到時候你失蹤這么久,你的孩子老婆會放心嗎?”楚姒又道。

元葉想了想,還是把已經到了喉嚨處的話憋住了。

楚姒皺眉,見他不肯幫自己,只得另外再想辦法。

“你確定沒有見到趙訓炎殺他,取出他體內的連心蠱嗎?”楚姒又問道,元葉大夫怯怯看了看她,道:“我沒見到他這么做,這位小姐,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其實我覺得吧,他對你還是很好的,你們郎有才女有貌,好好過過平靜日子不行么,非得每天都處心積慮的,當初你們掉下懸崖來,還是他護著你,你才沒死哩。”

楚姒淡淡掃了他一眼,他未曾經歷過自己的人生,自己又怎么能要求他體會自己的心境,不過能確定趙訓炎沒有去挖清愚的連心蠱,那就說明連心蠱還在清愚的心臟里,趙訓炎沒死,他也就還活著。

她這樣想著,心下倒是安了些,不過趙訓炎說自己只能活三個月,難道就真的只能活三個月么?

下午風云過后,晚上竟然還撥開烏云見了明月,幾顆星星守著月亮邊上閃爍著,她在想,清愚是不是也在看著這月亮呢。

不遠處的大樹后面,趙訓炎一手撐著樹干,只覺得喉嚨一股腥甜涌上來,旋即便抑制不住的吐出一口黑血來,地上沾染上黑血的花草頓時全部枯萎,南疆王放在他體內的毒蠱已經開始反噬了。

他清理完血跡,抬眼,便看到了安靜坐在洞口的楚姒,她一雙明眸微亮,抬眼看著天上的孤月,恬靜的好似一副畫一般,讓人想要觸摸,卻又怕一伸出手,換來的全是她憎恨的目光。

趙訓炎看了看提在手里的野兔,沒有說話,只默然抬眼看著楚姒,直到她體力不支,倚在洞口沉沉睡了過去,他這才回去。

等才到洞口,濃烈的血腥味便讓元葉驚訝出聲,忙去看他的后背,卻是被猛獸抓破了,鮮血直流。

“我隨意抓了些野草止血。”趙訓炎道,看了看這山洞,又道:“我們今晚連夜離開。”

“連夜離開?”元葉不解,他到底是醫者仁心,忙轉頭去拿藥草準備給他清理傷口。

趙訓炎頷首,轉頭去默默收拾楚姒要用的一應衣服和用具:“那群人發現了這一處山谷,怕很快會找過來,不過不用擔心,我還準備另一處落腳的地方,但是你得讓楚姒再沉睡幾天。”

“她總是這樣昏睡,會影響孩子的。”元葉忙道,待看到趙訓炎狠厲的眼神,這才忙閉緊了嘴,哆嗦著手收拾他背上的傷口,待清理好了,幾人這才熄了火,匆匆往黑夜某個方向而去,等到嚴一帶著人找到時,已經是天光大亮,人也已經離開了。

“你們看這個……”嚴二忽然道。

嚴一忙走過來,卻是在洞口的位置,有一個用血跡畫出來的箭頭。

嚴二走過來,順著箭頭的方向往前看:“從這里過去,有一個分叉路,這怎么知道是哪邊?”

“管不了這么多了,分頭去找,不過現在可以確定小姐沒事,你馬上讓人把消息傳回去,我們一定要一點一點排查,一定要找到人!”嚴一寒聲說罷,又帶著人繼續往前而去,他們日以繼夜的找,就不信找不到人!

此時的京城外某個清冷的小院子里,林清愚面色麻木的坐在院子里,他再也不愛白衣了,而是一身黑衣,面容冷漠,尋常的下人根本不敢靠近,而他的腿,也因為經脈受損,而暫時不能行走了。

“爺……”鄭雲飛快的從外面跑進來欣喜道:“查到了,夫人沒死,絕對沒死!”

林清愚眼神微動,只覺得酸澀,緩緩閉上眼睛,始終不曾落下的清淚這會兒才滑下,開口,聲音已是沙啞不已:“一定要找到她,不管如何……”

“是!”鄭雲忙頷首,林清愚深深呼了口氣,而后才睜開眼睛,抬手,便接住了飄落而下的落葉,看著落在手心半青半黃的枯葉,薄唇微啟:“吩咐下去,準備好馬車,我要去跟父親匯合。”

“可是你現在的身體……”

“我沒事。”林清愚收緊手心,方才的枯葉已經化為粉末:“去吧。”

鄭雲于心不忍,但還是轉頭離開。

林清愚抬眼看著前方,落下的陽光似乎有些刺眼,他微微瞇起那雙狐貍般的眼睛,但此刻沒有狡黠與戲謔,剩下的,全是殺意!

敢動他的姒兒,他寧負了這天下,也不會再讓他好過。有些錯既然他始終認識不到,那么就讓他手把手來教吧!

民間暴亂,官兵鎮壓,四周小國紛紛蠢蠢欲動,一時間,硝煙四起!

狼煙烽火,但凡有些實力的都想來分一杯羹,各路早已不許回京的老藩王也紛紛開始起兵,在南疆跟番邦打得不可開交之時,中原尚未出手,反而被自己的內亂攪得天翻地覆,趙煊逸也因此不得不跟蒙古聯姻,讓蒙古公主憐心,嫁給了豫親王趙恪,十里紅妝,和蒙古借來的十五萬強兵!

楚姒再次得以出山谷,是因為她懷孕所帶來的反應越來越激烈,在山谷底下呆了一個月,趙訓炎似乎準備了十數個洞窟,所以嚴一即便能查找到蹤跡也沒能找到她。

在她又一次將趙訓炎做的雞湯全部吐出來以后,趙訓炎決定,帶她出山谷。

“可以見到清愚了嗎?”楚姒的手被反綁住,趙訓炎將她攬在懷中,即便這時的他已經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灼燒了:“看你運氣,聽聞今日趙恪大婚,說不定能見到他。”

“豫親王大婚,娶了蒙古公主憐心?”楚姒問道,若是如此的話,那么之前的計劃就還是照常進行的,不過比預計的稍微快了一些,不知外面發生了什么。

趙訓炎低頭看了眼才到自己肩膀處的楚姒,笑起來:“想不到你這么矮……”

楚姒微微咬牙:“我才十六!”

“那也很矮。”趙訓炎看著她咬牙切齒的模樣,反而笑了起來。

楚姒懶得理他的惡趣味,隨著他卻是走了一條極窄極隱僻的陡峭山路,勉強上了山,才上山,便見一輛馬車在外停著了,守在馬車前的,是趙訓炎的舊部。

“很意外我這樣的人,也有人誓死效忠?”趙訓炎似乎看穿楚姒的想法,楚姒沒有說話,這山上望過去,沒有一個守衛,想來是早就撤掉了。

“記住了,你今天不能耍花招,否則,我也會選擇魚死網破,跟林清愚同歸于盡。”趙訓炎寒聲道,看著楚姒蒼白消瘦的小臉,微微皺眉,她這一個月瘦了不少,原本圓潤的下巴都變尖了,整個人輕的像一片羽毛似的,他看著看著,便覺得心口一陣酸疼。

楚姒看了眼他,兩眼微腫,面色泛黑,明顯是快死了,三個月,只怕再撐一個月都困難。既然答應了不走,她就不會走,而且她要留下來,取出趙訓炎心口的連心蠱!

趙訓炎將她攬在懷里,點了她的穴,看著她只能瞪著眼睛,身子卻乖順的任由自己摟著時,這才露出了笑意,馬車也迅速的往前而去,直到遠遠的聽到喜樂傳來。

楚姒也提起了精神,今天蒙古公主出嫁,清愚會來么……

林清愚自出門開始,便覺得心跳很快,他今天的確在憐心的車馬隊中,但卻是為了要進城。

車簾飛起間,他似乎感受到了一道悲傷的目光,讓他心口發酸,可等他往外看去時,便只看到一輛往另一個方向而去普通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