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強一劍。
這一劍已經失傳數百年,它的威力,現世無人見過,唯一留下的,只是一些口口相傳的傳說。
當年,一個叫伊修的人創下這一劍,他單人只劍,縱橫整個武林。
傳說,這一劍足以遮天蔽日,血流成河。
傳說,這一劍,可以斬殺世間所有的光明與罪惡。
傳說,這一劍無堅不摧,可以砍下全天下任何人的大好頭顱。
傳說,傳說無處不在,但是每一條都將伊修給神話了,他不是人,而是一個與神并列的存在。
只是,當年那個趾高氣昂的天才,卻因為感情受創,埋劍天山,此后,數百年間,再也無人得以見過這最強一劍。
最強一劍,萬劍歸一。
葉染絲毫不會懷疑這一劍的威力,但是,這一劍施展出來,必會耗費施展之人全部的精血。讓施用之人,一劍過后,變成廢人,終生不得用武。
更何況,杜方遙的嫁衣神功,根本還未突破十二重境界,這根本就是依靠筋脈的逆轉強行提升功力。
所以,一劍過后,他自己,根本就是死路一條。
難怪他說他會死?
可是,他明明可以逃的啊。
為什么不逃?為了她嗎?
為什么?
為什么會是這樣子?
葉染的腦海亂的有如一團漿糊,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不!不!他不能死,至少,不能因為她而死。
她向來不是一個愿意虧欠他人的人,她心里無比清楚的明白,如若杜方遙為了她舍去了性命,那么過往的一切,都會在今晚劃上一個句號了,而且,她還會一輩子都對杜方遙報以愧疚之心。
這決然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根本就不想和他有什么糾纏不是嗎?
只要,只要,她的功力恢復了,那么,她是一定會離開的。
而他,怎么可以如此自私且不征求她的任何同意,就在她的心里留下這么深的一個烙印,就如她肩膀上的那個月牙一樣。
“杜方遙,你不能死。”她大聲喊道。
杜方遙看他一眼,青白交錯的臉上,閃過一絲動容之色。
她不讓他死,是因為,是因為不舍和在乎嗎?
他原本以為,他曾經那樣子對她,她是不可能在乎他分毫的。
心里,因為這話,微微一暖,他想,就算是這么死了,也沒什么了不是嗎?
至少,她是在乎他的。
只是,接下來葉染的一句話,卻像是臨頭潑了一盆冷水一般,幾乎讓杜方遙動彈不得。
葉染扯著嗓子大喊道,“杜方遙,如果你敢死,我發誓,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杜方遙的心,猛的下沉。
這是何其狠毒的一個誓言,她說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還是因為,他曾經對她的傷害太深太深,太難忘記了吧。
根本就是他會錯了意,她不讓他死,根本就不是在乎他,而是因為,她想讓他活著,讓他活在痛苦和折磨之中。
而且,只有他活著,她才能將那些他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一一還回來吧。
嘴角一抹苦笑越放越大,杜方遙感覺眼角酸酸澀澀的,似乎有什么東西要流出來一般。
他一直都以為自己是一個心如鋼鐵的人,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因為一句話而徹底傷心傷肺,幾乎動彈不得。
果然,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吧。
這些事情,都是他一手弄出來的,現在的這一切,都是報應吧。
葉染焦慮的喊出一嗓子,自是不會知道身處絕境的杜方遙會想這么多,她此時無暇多想,只是想制止住杜方遙的這種做法。
因為,她不想欠他的,就算是死,也不想欠他的。
見到杜方遙有那么一絲猶豫,她還想說話,杜方遙清冷的聲音,卻是透過漫天劍氣傳來,“葉染,你不用多說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放心,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和你沒有半點關系。”說完,朗聲一笑,卻是說不出的凄涼。
葉染鼻子一酸,就要掉下眼淚來。
這個驕傲自大的男人,都到這種時候了,還是聽不進去別人的話嗎?
她什么時候是那個意思了啊,她明明是關心他,不要他死啊。
終究,眼角一滴淚水滑落。
淚水沿著她的臉頰,往下流淌。
杜方遙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一滴淚水,內心深深一震。
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不在乎他的,為什么還會流淚?
這個女人她到底想干嗎?就算是他死,也不讓他安心,也要讓他背負無窮的罪惡嗎?
真是該死的女人啊。
低聲一嘆,杜方遙幾乎就要轉身而逃,但是,洶涌如流水一般撲上來的狼群,卻是扼殺了他所有多余的想法。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個時候,就算是他真有退縮的念頭,也是絕無可能的了。
因為那些猙獰兇狠的狼群,隨時都會趁著他一個分心,就將他撕成碎片。
死就死吧。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怕死之人,就算是今日之死不明不白,毫無意義,至少,他也是問心無愧不是嗎?
手中的長劍,高高祭起,萬千劍氣縱橫,凌厲無匹的劍氣,宛如萬千把實質的長劍,天上地下,挾帶著無匹的殺氣,斬殺向了狼群。
霎時,狼血揮灑,殘肢斷臂灑落一地。
這蘊含毀滅天地能力的一劍,根本就是狼群的末日。
一劍出手,不知道多少頭狼當場斃命。
而葉染的臉頰上,也是溢滿了淚水,聲音哽咽。
杜方遙,你怎么這么傻。
就算是你犧牲了自己又如何?
強行逆轉筋脈提升功力,從古至今,從來沒有一個人有好下場的。
而且,因為之前功力就損耗過度的緣故,這種提升的時效性非常非常的短,而狼群又是如此之多,要想一劍斬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她不知道杜方遙在祭出這一劍的時候有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但是劍氣之外的零零散散的幾匹狼,眼眸中閃著幽幽綠光,奪路而逃的場景,就讓她知道,杜方遙只怕是失算了。
今時今地,就是他們三人的葬身之地。
“噗”的一聲,一大口鮮血,從杜方遙的口里吐了出來。
最強一劍,的確是萬劍歸一的一劍,只是可惜,強行提升功力,其威力的一半都未能發揮出來,反而劍氣破體而出,對自身形成反噬,讓他這一劍的威力,更是捉襟見肘。
雖然勉強殺死了過半的狼群,但是還是有幾匹狼給逃脫了。
他多么想將狼全部都給殺死的,只是可惜,如此的有心無力。
手臂一軟,半空中身形萎頓,屈膝跪到地上。
逆轉的筋脈血氣翻涌,五臟六腑,就想是被點燃了一把火一般,熊熊燃燒起來。
終究,還是過于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吧,急于求成,貪功冒進,反而更是將自身置于危險之地,于事無補。
不甘心,實在是不甘心啊。
“噗!”
一連又是幾大口血吐出,青白交錯的臉色,漸漸恢復正常,可是卻蒼白的有如死人臉一般,無一絲的血色。
葉染見他這樣子,嚇一大跳,就要沖過去將他扶住,可是,一匹狼帶起一陣腥風,迎面朝她撲來,遏制了她沖過去的腳步。
葉染腳步一錯,匕首刺進狼的喉嚨,可是那匹狼的沖擊性,卻是硬生生的讓她一連后退十幾步。
而剩下的十幾頭狼,更是見著同伴死去,發瘋了一般,四面八方的朝三人撲來。
腥風撲面刺鼻,讓人作嘔,眼見著狼撲向杜方遙,葉染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此時的杜方遙,就算是一個小孩子都能夠殺死,更何況是兇狠嗜血的狼,而崔健,也是身上傷痕累累,無法自救。
她自己,也早就是強弩之末,下一秒,恐怕就會喪身狼腹。
混亂的場面,讓葉染恨不能多出三頭六臂,可是,被兩頭狼左右夾擊的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幾頭狼睜開血盆大口,朝杜方遙發動攻擊。
“不,不要啊!”
怒吼聲,震驚了山林,夜鳥離巢,撲棱著翅膀高飛。
同時,山林里,更是傳出無數聲不知名的動物的嚎叫聲。
狼群高聲回應,很快,山林歸于靜寂,一如既往的血腥場面,隨著陣陣山風,血腥之氣漂浮于半空中,讓人萬念俱灰。
“杜方遙,杜方遙……”葉染朝著杜方遙的方向喊了幾句。
杜方遙沉重的睜不開的眼皮子,驀然睜開。
他朝葉染這邊看一眼,看到葉染悲戚欲絕的模樣,強硬的心,居然再度軟化。
他想說話,可是話到嘴邊,吐出來的只是一口血。
而狼群,則是趁勢,飛撲而上。
眼見,就是血肉橫飛的場面,葉染踉蹌后退幾步,不敢再看。
可是,下一秒,一陣嗚咽的笛聲響起。
“咻咻……咻咻……”
草叢中,樹梢上,泥土里,一陣陣沙沙的聲音傳來。
“蛇!”
幾乎在葉染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幾條巨蟒,揮動著巨尾,朝飛撲向杜方遙和崔健的幾匹狼抽去。
速度快到不可思議,那幾匹狼當即被抽中,抽落至草叢中。
而未等到被抽落的幾匹狼有任何反應,無數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蛇就纏繞而上,轉瞬間,毒氣釋放,那些狼,居然立馬就被毒死。
好強的毒性!
葉染頓感毛骨悚然,狼的生命力何其旺盛,居然都會瞬間斃命,可想而知,如若那蛇是咬在人的身上的話,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嗚嗚的如泣如訴的笛聲不絕于耳的響起,不知道笛聲從哪個方向傳來,好似四面八方都被笛聲包圍了一般。
被笛聲操控的蛇群,飛快的攻向剩余的幾匹狼,那幾匹狼立馬陷入蛇群的包圍中。
咻咻的聲音和狼的怒嚎之聲,震驚了山林。
只是,很快,狼一匹一匹的倒在了地上,而那些吐著杏子的蛇群,則是隨著笛聲,飛速的沒入山林之中。
如若不是笛聲未散,滿地的狼尸和漫天的血腥之氣的話,葉染一定會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噩夢。
而今晚所發生之事,她也情愿只是做了一個不太美好的夢。
但是這一切,都真真切切的發生在眼皮子底下,并不是夢。
深深吁了一口氣,她知道他們三人得救了,是有人救了他們。
鼓足一口氣,她朝山林中喊道,“英雄,多謝相救,還望現身一見。”
風吹草動,良久之后,依舊沒見救命之人現身。
而遠處的一座山頭上,迎風而立的一個青衣人,收起長笛,一聲長嘆……離開。
“滾……滾……殺……殺……”
一間破舊的茅草屋內,赤裸著身上的男人,如兩把飛劍一般的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團,嘴里不停的發出一聲聲的咆哮聲。
“不……葉染,我不能讓你死,我要讓你虧欠我一輩子,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又是一聲大吼聲,讓剛走進房門的葉染,滿臉錯愕的停下了腳步。
眉頭微蹙,葉染感覺有點哭笑不得。
真是霸道的男人啊,都到這種地步了,也不愿意放過她的嗎?
他說她是他的,就算是死,也不愿意放過她嗎?
這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執念呢?
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杜方遙和她之間,當然談不上愛。
可是要說恨吧,在那個晚上之后,存在于心里的,也沒多少了吧。
在杜方遙昏迷的這幾天時間里,有時候葉染經常會想,或許她和杜方遙的關系,就這樣子了吧。
談不上愛,談不上恨。
就這么平平淡淡的順其自然的做朋友,這樣子,對彼此都好吧。
不清楚杜方遙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這樣一個愿意為了她去死的男人,她還能多說什么呢?
她也無法分明自己內心的想法,或許,某些時候,也只是單純的,不想去傷害了他吧。
但是,現實的理智告訴她,她必須和這個男人劃清界限。
有如毒藥一般的男人,一旦泥足深陷,到時候,傷害的那個人,反而會是她自己。
該怎么辦呢?
喃喃自語一聲,葉染迷惘了。
她走到床頭,喂杜方遙將藥喝下,仔仔細細的擦干凈他嘴角的藥漬。
拄著拐杖走到門口的崔健,剛好看到這一幕,下意識要閃躲。葉染卻是叫住了他,“進來吧。”
崔健訕訕一笑,“王妃。”
“有什么事嗎?”葉染問他。
崔健賠笑,“也沒什么,只是這段時間,都辛苦王妃了。”
“沒什么。”淡淡一笑,葉染道,“我還有點事,你留在這里看著王爺吧,一會記得喂他喝水。”說著離開。
崔健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緒莫名有些復雜。
這三天來,葉染的所作所為,他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雖然表面上葉染對杜方遙的照顧無微不至,但是,他看的出來,葉染在做這事的時候并無多少感情,相反,很多時候,都給人感覺她是在盡某種義務在做。
杜方遙處于昏迷之中,感情混沌,但是他看在眼里,心里卻是無比的難受。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么明明不過咫尺之遙的兩個人,卻偏偏沒辦法邁出最后的一步呢?
一定要將彼此折磨的痛不欲生,后悔才行嗎?
他知道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沒有說話的立場,但是心里,卻還是希望葉染和杜方遙能夠走到一起的。
很多時候,他也幾乎就要對葉染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是每一次,葉染看向他的時候,眼神中的清冷和漠視,就讓他將所有的話,都吞了回去。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葉染是個聰明人,他的想法,她應該都知道。
但是在知道的情況下,她也不讓他說起來,這就有點不言而喻的味道了。
“該怎么辦呢。”看著杜方遙憔悴的面容,崔健十足的懊惱和自責。
“王爺,你就快點醒來吧,屬下,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崔健低聲,朝杜方遙傾訴道。
這里是山區一個極為偏僻的小村里,村里里面,不過住著二十幾戶人家,民風淳樸,依靠打獵為生。
因為剛來的那天,夜晚幫忙捕獲一頭野豬的緣故,所以村莊里老老少少都對她的印象極好。
再加上她長相姿麗卓越,宛似仙女,就更是博得不少人的好感。
他們居住的那間茅草屋,就是村里的人特意空出來的。
葉染一路走來,引得無數人側目,只是她心事重重,也沒發覺。
一直走到村口的一棵老槐樹下,看到兩位老人家趕著一頭老黃牛,一路緩緩進村,游離的思緒,才緩緩收回。
老人家夫婦應該有七十多歲了,臉上長滿了皺眉,連牙齒都快掉光了,可是一路走來,相互依偎和扶持著,顯得感情極好。
老人家夫婦說說笑笑的從身邊經過的時候,葉染的視線,都沒辦法收回來。
她隨意坐到樹下,想著剛才的那一幕,嘴角,不知何時,浮現出一抹苦笑。
其實在內心深處,應該也是一直向往這種寧靜祥和的生活,只是,她的出生,她的人生經歷,注定讓她走向一條背道而馳的道路,而這條路,似乎就算是一直走到盡頭,都永遠沒有回頭的一天。
不甘心受人擺布所以才要掙脫束縛,但是掙脫之后,這才發現,又陷入了另外的一層束縛,這一次,束縛的不止是人,還有,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