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在此水落石出,葉染和杜方遙自然而然享受貴賓級待遇,被帕米族人當做貴人,眾星捧月一般迎回族內。
這帕米族人,一方面因為未施教化的原因無比的野蠻和粗魯,但是另外一個方面,乃是極為信奉誓言和感恩的,通常,對他們而言,滴水之恩就必將涌泉之報。
更何況葉染和杜方遙救下了他們的小王子,這份恩情,已經是極為重大的了。
杜方遙心里疑惑葉染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林達的身份,不然的話無緣無故的她是不可能做出這樁所謂的善舉的。
不過,就算是早就知道了又如何呢?這帕米族人,對他們此次前去西番城,難道有什么利用價值不成?
帕米族部落內,帕米族的王林森在收到消息之后一早就迎了出來,見著葉染和杜方遙的時候無比熱忱,笑著將他們兩個帶入大帳內,招呼上最好的酒和最好的食物。
帕米族的棲息地雖然是在柯丹沙漠,但是實際上并不固定,擁有強大凝聚力的族群,每年開春或者深秋的時候,都會派出族內的精壯青年男子出去狩獵以及經商,所以他們的活動范圍還是很廣的。
酒的青稞酒,肉是烤羊肉。
這兩樣,對于很長時間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食物的葉染和杜方遙來說,無疑是好的不得了的美食。
加之林森豁達開朗,頻頻敬酒,雖然是一族之王,卻毫無驕矜狂妄之氣,葉染和杜方遙為他的情緒所感染,不免跟著多喝了幾杯,手撕羊肉,也是吃的無比爽氣利落。
酒足飯飽,又是送來羊奶解酒,一切都極為周全。
喝著暖熱的羊奶,杜方遙愈發覺得葉染當初救下林達是多么明智的一件事情,自然而然就朝她看了過來。
葉染看起來很恬靜,但是她是那種天生的不甘寂寞之人,即便不說話,依舊讓人感覺她是那么璀璨奪目。
林達則是坐在她的身邊,不知道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還是為她身上恬淡的氣質所吸引,久久的移不開視線。
話題,就此才轉入正道,隨著林森一擺手,一個族內的長者捧著一個盒子從大帳外面走了進來。
盒子上的布掀開,露出一把小金刀。
杜方遙眉頭微蹙,這算是什么意思?而葉染則是內心大震,早就聽聞帕米族重情義輕財帛,卻還是沒有想到這份見面禮會是如此的厚重。
但是,盡管內心大震,她臉上的表情還是極為平靜,很好的掩飾了內心的想法。
林森一直在悄悄的注意他們兩個的神色變化,見他們兩個一個是不屑,一個則是平靜淡然……總之,好似都對那把小金刀不感興趣一般。
內心的最后一絲懷疑放下,如若他們兩個救在林達真的有什么目的的話,怎么可能一點都不表現出來的。
林森自然是不知道,杜方遙作為一國之君,高高在上形成了習慣,對于和一個小民族之間締結盟約之事,并不是如何的在乎。
而葉染,則是精明如鬼一般,喜怒哀樂都很好的隱藏起來,她的心事,林森又怎么可能猜的到。
林森從盒子里拿出小金刀,捧在手里,重逾千斤的模樣。
清了清嗓子,他道,“二位,一點小東西,不成敬意,還望二位笑納。”
“哦。”葉染淡淡的回應了一聲。
“是什么?”杜方遙則是直接道,
“是本族信物金刀,二位持有這把小金刀,以后不管遇上什么麻煩,都可以來本族求援,本族定當竭盡所能。”林森正色道。
微微蹙著的眉頭眨動了一下,杜方遙有些釋然,隱隱想起一個古老的傳說,傳說,這金刀,那是帕米族至高無上的信物,代表著永不過期的盟誓。
原本以為,傳說只是傳說,卻沒想到是真的。
“謝謝。”接過金刀,他簡短的道。
大概,以他的身份地位,能用到這把金刀的機會很少吧,杜方遙如是想到,他沒有想到的是,葉染殫精竭慮所算計的,就是這把小金刀。
因為此去西番城路途渺茫,她需要帕米族的幫助。而且,以帕米族在這一帶的影響力,他們以后的路途中,可以省去不少麻煩,直接到達西番城。
葉染也是抿唇輕笑,“費心了,禮物我們很喜歡。”
林森哈哈大笑,其實剛才見到葉染和杜方遙并不是很在乎的樣子,有那么一個瞬間,他還真是有點害怕自己這東西送不出去。一直到杜方遙說出那聲謝謝的時候,他才稍稍吁了口氣。
“你們喜歡就好,以后,你們就是我們帕米族人的朋友,是我們帕米族人的恩人,我們帕米族人,當永生永世敬重你們。”林森正色道。
說罷,起身,朝著二人一個鞠躬。
而大帳內的族人們,也是朝著二人鞠躬,面色虔誠,說不出的隆重。
這決然是一個野蠻的民族,但是當他們脫去野蠻的外衣,表現的比紳士還要翩翩有禮和可愛的時候,卻是讓葉染有些措手不及,感覺自己罪惡深重。
這帕米族人,某一方面來說,乃是極為單純的,可是,自從她救下林達的那一刻起,她的目的就不單純,甚至還有點陰暗。
所以,互相比較,就顯得她的心有些陰暗。
暗道一聲慚愧,強行將那種不好的感覺壓制下去,葉染笑道,“我以草原天神發誓,你們,都是我所見過的最可愛的人們,我們也會永生永世的記住你們的。”
知道帕米族都比較信奉神明,所以這句話說出來的分量自然是無比的重。
林森臉上堆滿笑容,更是覺得自己托付對了人。
他笑道,“草原天神也會永遠的眷顧二位。”
儀式在悄然之中完成著,彼此的信任,也是很快建立起來,后面的話,杜方遙很少去說,但是葉染和帕米族人,則是很明顯的相處越來越融洽。
她是一個聰明的人,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也知道在某種深厚的友誼建立之后,自己提什么樣的要求,怎么樣去提要求不會讓人覺得過分和反感。
不得不說,對這個分寸,她把握的實在是太好了。
話題,在逐漸的深入,葉染的要求,也是慢慢顯露出來。
但是,出于對朋友的敬重和信任,帕米族人,并未表現出一絲的抗拒,很多事情,都是欣然接受和答應。
甚至于,一些在杜方遙聽來感覺不可思議,絕對不可能答應的事情,也是無比爽快的答應下來,讓杜方遙目瞪口呆。
兩個人在帕米族內過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帶著帕米族人贈送的豐厚的水和食物,以及帕米族人珍藏在族內的地圖和金刀信物,以及兩匹健碩的馬匹,重新上路。
對于能夠得到這一切,杜方遙是毫不意外。
甚至,他一早就覺得,當初葉染將林達救下,就知道,有一天,她能夠輕而易舉的換取這些東西。
當然,比起這些有價的東西而言,無價的,還是帕米族人的信任和承諾。
帕米族是一個未完全脫于教化的民族,這樣的一個民族,本身就野蠻和兇悍,無因由的抗拒和排斥著外來的一切。
可以說,如果沒有無意間救下小王子林達那樣的一件事情的話,他們要想取得帕米族人的信任,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此刻,杜方遙的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疑惑要問,一直到馬兒離開了好久之后,才終于問了出來。
他道,“葉染,我一直都很好奇,難道在你的眼中,周圍所有的食物,都只存在于有價值和沒有價值兩種類型嗎?”
“哦?什么意思?”瞇了瞇眼,雖然知道杜方遙所指的是什么,但是不想使自己顯得太過勢力和刻薄,葉染還是假裝不知。
杜方遙大概是不想和她討論這樣子的問題的,一聲苦笑,“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自嘲的笑,“為什么要明白。”
杜方遙神色一正,“那你和我說說。”心底深處,他是希望能有一個解釋的。
一個女人有時候太過精明,對于男人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壓力。
猶豫了一會,葉染緩緩道,“其實,并沒有什么好說的。”轉而,緩緩道,“其實你也看出來了,我就是在利用帕米族人。”
未料到葉染會如此毫不掩飾的承認,倒是讓杜方遙微微一怔,豎耳傾聽,想知道她還會說什么。
葉染自嘲一般的道,“你從來沒有來過柯丹沙漠,對此地的危險,或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柯丹沙漠,兇險的不止是自然災害,還有無數的,人為所設下的陷阱。”
“你是說,帕米族人,也在柯丹沙漠上布置有陷阱。”
點了點頭,葉染接著道,“帕米族人,其實并沒有你看起來那么容易接近,這是一個重情義的民族,但是同時,又是一個無比兇悍和瘋狂的民族,所以,你大概也很難想象,這么一個幾萬人的民族,能夠存在于柯丹沙漠,并且隱隱和西番城大閹寺形成分成抗禮的局面的原因。”
對這一點,杜方遙的確是極為好奇的。
但是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他雖然無比的驕傲自大,但是卻從來不會輕易去懷疑一個民族的底蘊。
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道理。
帕米族能夠在柯丹沙漠頑強的生存下來,本身就是一種實力的見證。
只聽葉染又道,“帕米族的人,擅長弓獵,族內最好的弓箭手,幾乎可以媲美一流的武林高手,而且,他們極為擅長挖坑設埋伏,這大概是族內遺留下來捕獲獵物的傳統,但是用來對付人類,卻也是極為有效的。說一件驚人的事情給你聽聽吧,當年我還在大閹寺的時候,有一次大閹寺和帕米族發生沖突,大閹寺派出高手前來討伐,但是那些高手,最后卻是全部埋骨于一個天坑。”
“什么?”杜方遙神色大震。
葉染苦笑,“那天坑,其實并不算是真正的天坑,乃是帕米族內的族人,在巫師和術士的齊心合力下,所形成的一種強大的幻境,這種幻境,可以吞噬掉一切的生命。這一點,即便是大宗巴,也是極為忌憚的。”
“那你的意思是,這帕米族人,其實與生俱來,擁有一種超自然的超能力。”杜方遙不敢置信的道。
葉染點了點頭,雖然她不畏蒼生不敬鬼神,但是,對于大自然的一些超能力,以及一些擁有超級異能的人群,她卻是相信的。
一來是在前世的時候,有見過越南和印度的一些超能力者。二來,當年大閹寺的那場對帕米族的討伐行動,其實她也在列。
但是比較幸運的是,當年她有幸逃過一劫,但是卻那件事情,卻是記憶猶新,永生難忘。
話說到這里,杜方遙對葉染所做的一切就有些了然了。
帕米族,這個神秘古老的民族,本身也是一個創造奇跡的民族,這個民族的底蘊,本身就是一種媲美奇跡一般的存在,由不得人不去敬畏。
而兩個人一路北上,途徑柯丹大沙漠,遭遇悍匪之后,自然不可避免的要和帕米族人打交道。
與其處于一種被動審視的打交道的位置,還不如主動一點,反客為主,這也就有了林達的事件。
不得不說,葉染在這件事情上,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預見性。
杜方遙在談話之中,也是隱隱知道葉染一開始對這件事情并無絕對的把握,她的把握,是在確定林達是帕米王族之后,特別是在林森贈予黃金小刀之后。
一把刀,說不上價值連城,但是本身就是一種盟誓的象征。
有了這一把刀,他們的北上之路,就相對變得輕松許多。
而且,帶著帕米族的信物,不止可以在柯丹沙漠暢通無阻,就連進入西番城,也是變得容易許多。
要知道這些年來,雖然大閹寺和帕米族的沖突不斷,但是總體說起來,其實也并不是水火不相容的,而是處于一種和平相處的狀態。
有了這把黃金小刀,他們兩個,無疑是省卻了不少麻煩。
最主要的是,在以后的路途中,不必時刻有一種被人虎視眈眈的如芒在背的感覺,帕米族族人,反而在無形之中,變成了他們的守護人。
一舉多得,不管怎么算,當初葉染救下林達,都是一個無比英明的決定。
杜方遙撫額稱嘆,實在是很了不起。
這之后,三天四夜的趕路,一路果然無比太平。
第四天黃昏的時候,一座戈壁地帶的城市輪廓,隱隱出現在了眼前。
沙漠地帶,在出現那座城池到的時候,詭異的出現一個斷層。
好似,這一個地方還是苦寂陰寒的沙漠,十米開外,便是一片綠洲。
這是一種極為奇怪的現象,這種現象,歷數整片沙漠,大概也只有在西番城這種地方才會出現。
因為西番城,本來就是一座天外之城。
不知道這座古老的城池有了多長的歷史,似乎,在有人經過柯丹大沙漠的時候,西番城就已經存在了。
它是柯丹沙漠的邊緣,也是旅人在經歷了無邊的枯燥和危險之后,第一眼所看到的一個極樂天堂。
盡管,西番城內,危險并不會比柯丹沙漠少上半點,更何況還有一個籠罩著無數傳奇色彩的大閹寺。
兩相結合,這西番城的神秘光環,自然更加熾盛。而且,因為其地理位置特殊的緣故,甚至隱隱霸氣已成,有這西北之地,方圓幾千里一方地標之城的趨勢。
在帕米族人的幫助下,葉染和杜方遙掩去行跡,裝扮成帕米族人,跟隨著帕米族的商隊進程。
在西番城,向來是龍蛇混雜,什么樣的人都有,遠到波斯大食,甚至是從遙遠的歐洲而來的白皮膚的傳教士都有。
所以在這里,無論你是什么樣的身份,落在別人的眼里,都不會覺得迥異。
而因為西番城的帕米族人本就很多的緣故,化裝成帕米族人,則更是絲毫的不引人注目。
俗話說近鄉情怯,雖然西番城對葉染來說,更多的是一個噩夢之城,但是時隔這么久再度回來,在經歷過無數的生生死死,以及自己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感情糾葛之后,再度回來,心境,還是有些變化的。
甚至,看到街面上那些熟悉的場景,微微動容。
這是一個戲劇話的城池,同時也是一個創造奇跡的城池,但是這個城池和別的城池不一樣的地方在于,它在創造奇跡的同時,也會不著痕跡的抹去很多奇跡。
無數的風流人物從這里迅速崛起,但是又有更多的風流人物在這里隕落。
譬如當年的韓寂,譬如,現如今的葉染。
物是人非,即便并不是心思多么敏感的人,也沒有傷春悲秋的情懷,此番,葉染的心,還是微微的跌宕起伏的。
拳頭不知道何時緊緊拽了起來,神經,也是跟著繃緊。
此來,危險與機遇并存,即將要面臨的是什么,她的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可是下一刻,手就被杜方遙握在了掌心,掌心的溫度傳來,讓葉染的心里微微一暖。
一如很多很多年前,寧默遠固執而倔強的說要守護他的時候一般,原來,一直以來,其實她都是有所依靠的,她并不是一個人在孤軍奮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