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錄

151.皇后欽點

大唐探幽錄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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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清晨,漸漸地雨散云收。

又是一個大好晴天。大理寺卿下轎之時,抬頭看一眼頭頂晴空,心情上佳。

但就在他步入大理寺之后,正卿的心情就從晴空萬里轉作陰云密布、雷聲轟響。

起因是兩個人。

公房之中,正卿看著面前的袁恕己,心想:“當初陛下點此人到本部的時候,為什么我并未竭力勸阻?”

大理寺卿覺著自己大意了。

當初留袁恕己的時候就該知道這是一個刺頭,偏偏后知后覺,如今他屢屢惹禍上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是強接手人頭案牽扯到梁侯身上,好容易跌跌撞撞驚險萬分地度過難關,他非但不知收斂,反變本加厲,又開始琢磨更棘手的人了。

正卿心里烏云同驚雷滾滾之際,被他腹誹的這位卻是面不改色,通身無懼天地的氣質。

實在礙眼之極。

大概是見正卿沉默不言,袁恕己道:“原告畢竟是戶部正職的官吏,這件事不可等閑視之,若周國公果然有擄劫人口私自囚禁官員的罪行,大理寺責無旁貸。”

然后他看著身旁的阿弦:“你放心,正卿并非那等畏懼權貴之人,若此事屬實,一定會為你主持公道。”

阿弦看著袁恕己一本正經的模樣,懷疑他這種說法,卻佩服他的演技。

之前崔曄同阿弦所說,就是讓她在大理寺將周國公強擄官員之事告發。

畢竟賀蘭敏之一旦盯上她,絕不會善罷甘休,要截斷他的后路,就要將此事張揚出去,最好鬧得人盡皆知,上達天聽,才能約束他收手。

所以就在方才大理寺卿進門之后,袁恕己便陪著阿弦來到,當面告發周國公賀蘭敏之擄掠人口私自囚禁。

大理寺卿正頭大,聽了袁恕己這句,渾身一抖,覺著對方又毫不留情地給他心頭插上一刀。

“你!”大理寺卿忍不住,舉手指向袁恕己,卻又強忍,只對著阿弦揮揮手:“朱給事先退下,我有話要跟袁少卿商議。”

阿弦遵命退了出門。

袁恕己道:“當務之急,是要快往周國公府一趟,畢竟按照原告所說,那虞娘子還被囚禁在周國公府,若是遲誤前往,有個萬一的話……”

大理寺卿打斷他的話:“少卿你到底想干什么!”

袁恕己道:“您這是何意?”

大理寺卿道:“據我所知,十八子原先是周國公府的侍從,我甚至聽說周國公相待甚厚,怎么會轉眼作出這種擄劫囚禁之事,應當是他們私底下有什么齟齬,又何必大張旗鼓鬧到這里來?”

袁恕己道:“若非昨夜我正好經過周國公府,發現府中起火……只怕小弦子已經陷在府中了,何況小弦子已經提告,于情于理,您都該接案才是。”

“袁少卿,我拜托你不要再害我了!”大理寺卿忍不住,唉聲嘆氣,“之前梁侯那件事已經賠了我半條命,如今又是周國公,你是跟長安城的皇親國戚們八字相沖不成?”

袁恕己笑道:“大人,這可不是我找上他們的,他們若是不涉案,我又如何敢招惹呢。”

“那你就避開些,躲遠點兒,”大理寺卿看著他笑嘻嘻的模樣,“再說你挑誰不好,梁侯跟周國公,可都是天后的人……上回梁侯的事,是皇后大度,不計較,但是周國公跟梁侯又不一樣,何況魏國夫人新喪,你就消停些,不要總是跟他們對著干!”

袁恕己斂笑正色道:“若不是人命關天,屬下又怎敢驚動大人,何況如今小弦子乃是戶部官員,您若是不管,就是縱容皇親國戚欺壓朝中官吏,等這件事捅到陛下跟天后面前,您覺著依照皇后的脾氣,是會如何處置?”

大理寺卿心頭發寒。

雖然敏之是皇后所寵愛的人,但是武皇后的心思到底如何,卻并非是能被人臆測到的。

何況上次梁侯犯事,武皇后也并未表露出袒護之意,反是陛下相護……

避禍自然是正理,但如果馬屁拍到馬腿上,被皇后以“不作為”的罪名踢上一腳,那又往哪里說理去。

大理寺卿心頭掂掇,猶豫說道:“這個……你且再讓我深思。”

袁恕己道:“按照小弦子所說,她擔心周國公還會對她不力,大人若是怕得罪周國公,不如先將此案接下,記錄在冊,若將來陛下跟皇后問起來,好歹我們有個正在調查的借口。”

大理寺卿斜睨他,總覺著有種要上賊船之感,然而他的內心仍是拒絕的。

兩人在內相持不下,阿弦站在門外,不知大理寺卿是個什么決斷。

她仍是擔心虞娘子,沿著廊下緩步而行,不時回頭看看,然后再向著門首張望一眼,恨不得立刻前往國公府討人。

正徘徊間,忽然聽見前方有人道:“你果然是來任職的?”

一人答道:“正是。”

“為何我們并未聽說今日有什么來任職的人?”

“呵呵,原本是我心急來早了一步,稍后自有旨意跟吏部的文書遞送。”

“笑話,既然都沒有任何文書,我們怎能相信你是何人?莫不是哪里來的混子……”

阿弦聽著那人聲音沉穩,竟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便往門口走了幾步。

將到門口的時候,阿弦揚首看去,卻見大理寺的門衛攔著一個身著布衣的中年漢子,那人國字臉,三綹長須,身量魁偉,被門衛如此盤問,卻仍只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樣。

忽然侍衛問道:“對了,方才你說你叫什么?”

那人呵呵一笑:“狄仁杰。”

阿弦聽著這個名字,忽然倒吸一口冷氣。

她像是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

身不由己前行幾步,門外的狄仁杰也察覺有人靠近,便抬頭看了一眼。

目光相對,阿弦心頭一震。

“……會有個厲害的大人物來到長安。”

“十八子在想事兒呢,不要擾他……對了,你說的厲害的大人是……”

“當然是狄公狄老爺,你難道沒聽人說,他在汴州跟并州的時候,斷案如神,名聲在外。”

“啊,是狄仁杰!”

這是那天在戶部的庫房里,黃書吏跟那兩個新鬼閑談的話。

當時阿弦因心心念念想著盧煙年之事,并未在意,如今聽見這個名字,這才記起來。

這會兒門口的侍衛哼了聲:“狄仁杰?沒聽說過。”

忽然身后有人道:“這位狄老爺的確是來上任的。”

侍衛回頭,卻見是阿弦快步走出門來。

侍衛忙笑道:“咦,十八弟,你莫非認得這位先生?”

狄仁杰正也看著阿弦,雙眸里流露溫和笑意。

雖然是初次見面,卻像是早就認識。

阿弦心里覺著奇怪,當著眾侍衛的面兒,只好扯一個謊話:“是,而且袁少卿也正等候狄老爺呢。”

侍衛們這才忙道:“原來如此,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狄大人快請入內。”

狄仁杰一笑,向著兩人拱手作了一揖,這才邁步進了大理寺的門。

陪著下了臺階,兩人往內而行,狄仁杰道:“多謝小兄弟替我解圍,不知如何稱呼?”

阿弦道:“我叫朱弦,人家都叫我十八子。”

狄仁杰面上笑意更勝:“原來果然是十八子。”

阿弦詫異:“您知道我?”

狄仁杰又是一笑:“何止知道。”眼底竟大有深意。

阿弦不解這話,狄仁杰卻問道:“那不知十八弟又如何知道我?”

咳嗽了聲,阿弦自不能說是聽鬼們說起的,便笑道:“我常聽人說起大人,說你斷案如神,聽說你要來,都歡呼雀躍呢。”

狄仁杰笑道:“是么?我向來都在外地,本以為長安城無人知道我是何人呢。”

阿弦便也笑道:“不是有那一句話么,酒香不怕巷子深。”

兩人對視,狄仁杰仰頭笑了數聲。

說話間將到大理寺卿的公房,隱隱地,忽然聽里頭嚷道:“那你說怎么辦?果然帶人去搜周國公府?”

正是大理寺卿的聲音,帶著慍怒。

阿弦聽兩人果然起了爭執似的,心頭一沉。

狄仁杰卻不言語,只是又往前走了兩步。

只聽袁恕己道:“這是人命關天的事,大人何必這樣瞻前顧后,若是宮里頭責怪下來,大不了就我去擔責就是了。”

大理寺卿道:“你?梁侯案后,陛下就有些不待見大理寺,這些你難道不知道?如今你還要擔責,你是不要命了?卻也不要拉著整個大理寺下水!”

阿弦咬了咬唇,快步往門口走去。

正要進門,手臂卻被人一把握住。

卻是狄仁杰出手攔下,他向著阿弦一點頭,邁步進了房中。

阿弦一怔間,便見狄仁杰徐步上前,竟拱手作揖:“這件事不如讓下官來擔責。”

阿弦正邁步進門,聞言幾乎被門檻絆了一跤。

那邊兒,大理寺卿跟袁恕己都怔住了。

袁恕己回頭,卻不認得狄仁杰,只狐疑地打量他。

室內一陣沉默,然后大理寺卿道:“你又是何人?”

狄仁杰拱手道:“下官狄仁杰,參見正卿。”

大理寺卿到底不比底下的侍衛們,愣怔之下終于記起。

數日之前吏部就曾告知,會從外地調一人進大理寺,據說還是天后親自下的旨意。

所以“狄仁杰”這個名字,大理寺卿也是知道的。

因是天后欽點的人,大理寺卿再看狄仁杰之時,目光中多了些審慎,他遲疑問道:“原來是你……你、你方才說什么?”

袁恕己聽他自報家門,卻也隱約想起,這兩天似乎聽人說,大理寺將調一個新官兒過來擔任空缺的大理寺丞一職。

同時袁恕己也想起方才狄仁杰那一句,驚詫之余,饒有興趣地看向此人。

狄仁杰不慌不忙道:“下官聽到正卿跟少卿因周國公府之事爭執,下官斗膽,不如此案交給我來處置。”

大理寺卿先前本想竭盡全力把袁恕己壓下,沒想到這邊兒還沒按下,又有一個不怕死的跳了出來,真真流年不利。

“你……”大理寺卿定了定神,“你可知你在說什么?你……你可知道這是什么案子?”

狄仁杰道:“據說是周國公擄劫官吏私刑囚禁……”他回頭看了阿弦一眼,“方才這位小兄弟已經將內情告訴我了。”

阿弦吃了一驚:這話從何說起,她哪里對狄仁杰說過半句?

狄仁杰卻只向她微微一笑。

大理寺卿做夢也想不到,武皇后欽點的人居然要主動接手周國公的案子。

但對他而言,這比交給袁恕己去橫沖直撞要好多了。

畢竟這位狄大人,是皇后欽點……這就是說,他是皇后的人。

如果狄仁杰想要去辦周國公的案子,這其中就有些微妙了,焉知這不是皇后的意思?又或者……皇后本另有安排。

又加上袁恕己不依不饒咄咄逼人,大理寺卿實在沒有更好的法子,索性順水推舟,便將此案交給了狄仁杰。

這邊兒才商議妥當,那邊兒吏部的遞接文書便送到了。

狄仁杰自去里間更換官服,外頭,袁恕己悄悄地拉住阿弦:“這個人什么來頭?你之前認得?”

阿弦搖頭,袁恕己道:“那你怎么就將案子告訴他了?”

阿弦猶豫了會兒:“我并沒有說,不知他怎么就知道了。”

兩人彼此相看之時,狄仁杰已經換好了官服,從內踱步而出,道:“聽說還有一人陷在周國公府,就請十八弟同我一起去一趟吧。”

袁恕己打量著這“新官”,雖看著一派誠懇可靠氣質,心里卻總有些不大踏實:“可要我隨行?”

“不必,”狄仁杰很是隨和地笑笑:“既然是我來接手,少卿放心就是。畢竟少卿也算是當事之人,再行插手反而會授人以柄。以后審案的時候再請證供就是了。”

袁恕己挑了挑眉,越覺狐疑:阿弦既然并未將此案告訴他,他又從哪里知道自己是當事之人?

狄仁杰向他拱手一揖,對阿弦又做了個“請”的手勢。

阿弦其實早就想去周國公府,如今見天賜良機,更不遲疑,忙辭別袁恕己,同他往外而去。

袁恕己在后目送兩人離開,正滿腹疑竇,身后傳來大理寺卿幽幽嘆息:“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這一把火,可別把自個兒燒死才好。”

且說阿弦隨著狄仁杰出了大理寺,帶了數員差官往周國公府而行。

阿弦看了他數眼,終于忍不住問道:“狄大人,敢問,你是如何知道國公府這案子的?”

話一出口,忽然想起來,狄仁杰來的這樣及時,卻也十分倉促,甚至都沒有帶吏部文書……吏部……?

這兩個字在心頭掠過,阿弦朦朦朧朧地有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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