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錄

238.阿叔別走

大唐探幽錄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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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恕己想不通,十八子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整個桐縣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他的心腹吳成跟左永溟,但兩個人都不是多嘴的,更不可能會向才認識的十八子說起。

這少年確實有些神秘古怪,但相信他真的能通鬼神……

夜色中馬背上,袁恕己深看阿弦一眼,笑著指了指她,一言不發,撥轉馬頭。

張揚的背影消失于夜的迷霧中。

玄影原地轉了轉,輕叫了聲。

阿弦低頭:“你不喜歡這個人是不是?但他至少不是那些偽善邪惡的人,就算他壞,也壞的坦蕩,玄影你不必怕他,只要你不去惹他,他不會害你。”

袁恕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又如何。

這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往往是你什么也沒有做,便成為別人的眼中釘,成為被捕獵殘殺的目標,卻又何辜。

正如袁恕己所說,這桐縣是黑爛透了,但正是因為這樣,才更需要一個像他一樣的人站在這里。

在這里,朝廷律法,佛口仁心都無用,只有用鐵腕手段,以血還血,以暴制暴,最直截了當。

次日,袁恕己審訊了小麗花一案中所有涉及之人,包括從中引出的小典之案內所有人等。

之前提過,天下雖定,但豳州地處偏僻,地形復雜,之前流寇不斷,地方勢力趁機滋生,借口抵抗流寇剿滅匪賊,壯大自家聲勢,漸漸地竟形成個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的局面,朝廷所派的官吏往往無能為力,甚至自保都成困難。

久而久之,也無人敢管理,就形成現在這個局面。

其實不僅是在桐縣,整個豳州都是如此,王法無用,許多有錢有勢的人惡欲橫生,沆瀣一氣,為所欲為。

桐縣是豳州首府,到底比別的地方要“繁華”些,是以受戰亂禍害的流民也更多,比如似安善那樣的小乞兒,藥師菩薩廟里便有大大小小地十多個。

而王甯安,秦張等,暗中便以殘虐這樣的纖弱少年為樂,據王甯安供述,原本小麗花托付小典之時,他見小典聰明清秀,起初倒是并沒生出邪心,只收在身邊兒當個小小書童,閑來教誨一二。

誰知秦學士無意中見過小典,即刻看中,王甯安原本是個沒骨頭的,哪里敢得罪這些人。

王甯安原先咬牙不認小典落在曹家,卻是怕跟曹家姨娘的奸/情敗露,由此惹怒曹廉年。——直到此刻他心中兀自懷有一絲幻想,只覺他做一切不過是被逼迫而為,又是來府衙出首的人。

何況小麗花也非他所殺,至多他也不過是個從犯而已,大概罪不至死。

過堂之時,略有些波折,袁恕己并不多話,舉手就叫用刑。

也并不是使喚的府衙的公差,而是軍屯來的士兵,這些士兵手狠心硬,哪里理你是什么財主老爺,只管盡情折磨。

張秦兩人總算明白已是末路窮途,若是再抵賴不言,惹動了袁恕己的性情,血濺公堂死在當場又向誰說理去?

兩人不敢再抵賴,便雙雙招認詳細,又牽扯出兩府許多幫兇,均也一一緝拿。

末,袁恕己看著桌上幾份供詞,點數這幾年來所虐殺的人命,只覺著齒縫間似有血腥氣蔓延。

按照審案程序,府衙審過之后,便要往長安送呈公文,等刑部批復之后公文返回,再按照刑部的批示行事。這樣一來一去,就算是緊急公文,也要三五個月的時間。

且按照《唐律疏議》,本朝從立春至秋分,不得執行死刑,如今立春還未到,剩余轉圜的時間可謂十分充裕。

而秦學士張員外兩人,心中便打算就趁著這段時間里,派人去長安疏通……未必沒有任何轉機。

可這次他們的如意算盤卻是落空了。

袁恕己端詳了半晌,問旁側主簿:“按照律法,這該如何判決?”

主簿是本地之人,當然不敢得罪地頭蛇,可袁恕己這強龍實在太過駭人,于是道:“《斗訟律》按:以刃及故殺人者,斬。”

袁恕己一拍桌子:“好!”

這一聲堅決肅殺,將眾人都嚇了一跳。

袁恕己道:“速速把這四人綁入牢中,好生看管,三天后午時開斬。”

這話一出,堂上堂下反應各異,寂靜過后,滿耳鼓噪。

堂外聽審的百姓們議論紛紛,有人忍不住大聲詢問是真是假。

王張秦等四人的表情也各自精彩,秦學士早叫起來:“這不合律法規制!”

主簿震驚之余,也忙道:“大人,這個的確該先遞送公文給刑部,等刑部批復了之后才……”

袁恕己抬手,主簿知趣咬住舌頭。

袁恕己探頭看向秦學士:“你方才說什么?”

秦學士先前還松了口氣,此刻胸口起伏不定,滿面倉皇:“袁大人,正如林主簿所說,按照唐律規定,該先等待刑部批文,你怎可如此目無王法……”

袁恕己撩了撩自家耳朵:“我還當我是聽錯了,原來你也知道唐律?也知道何為王法?那你先前為何做出那樣無法無天的行徑?你作惡的時候,王法便是個鳥,等落在你自己身上了,王法才是王法?”

袁恕己笑道:“可惜現在王法也認不得你是誰了,只知道你……你們皆都是待死的囚徒罷了!”

臉色一厲,拍了驚堂木:“帶下去!”

其他三人都反應過來,死到臨頭,各自掙扎哀嚎,卻仍是給士兵橫拖硬拽,拉扯了下去。

堂下百姓們聽了袁恕己宣判,本質疑不信,議論沸然,又聽了秦學士質問,袁恕己的回答,頓時所有人都鴉雀無聲,目瞪口呆只是看。

待聽了袁恕己的答復,又雷厲風行地把惡人拖了下去,人群中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好”,剎那間,喝彩叫好之聲不絕于耳。

新任刺史大殺四方,不到半天時間,桐縣幾乎人人皆知。

當夜,老朱頭照例給阿弦煮了湯水荷包蛋,因提起這件事來,道:“今日來吃飯的人,幾乎都在說這件事,這新刺史也忒張揚了。”

阿弦道:“他這樣張揚不好么?至少做了一件實在事。”

老朱頭道:“好是好,給了那些人一個下馬威,只不過畢竟人家在暗處,他在明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老朱頭嘆了聲,忽地又道:“我還是別替他瞎操心了,他是從長安來的人,那長安的人吶,又哪里是什么好東西了?寧肯他們狗咬狗去。”

阿弦正喝了口湯水:“伯伯你好像很憎恨長安的人。”

老朱頭瞥她一眼,道:“我不過是說實話,你別不當回事兒,以后也離這新刺史遠著些,別跟他攪在一塊兒,沒好事兒。”

阿弦道:“你也知道他是刺史,我在縣衙當差,井水不犯河水。”

老朱頭道:“那樣最好。我別的不求了,就只想安生過日子。”

阿弦本來惦記著那夜在秦府門口心底閃現的有關袁恕己那一幕……卻著實不敢出口,老朱頭跟她相依為命,雖看似是個尋常庸碌的老人家,卻每每會有些出人意料的言語,比如那夜點醒了她連翹并不是要殺小麗花,所以阿弦原本想求教于老朱頭,看他如何說法。

可如今見他為自己憂慮擔心,且口吻中對袁恕己并無好感,阿弦更加不敢提了。

這夜吃了東西,便又領了玄影自去睡了。不提。

“天高皇帝遠”——原本對桐縣本地這些財閥惡霸們來說,說起這句話通常會有種得意之情伴隨。但是風水輪流轉,如今讓他們痛心疾首的,同樣也是這一句“天高皇帝遠”。

皇帝管不著他們在桐縣無法無天,也同樣管不著比他們更狠一籌的袁恕己。

候斬的這兩日也并不平靜,秦張王三家的人壯著膽子跑來府衙,一則求情,二則畢竟袁恕己所做的確不合朝廷律法,他們倒也有話可說。

但卻想不到由此又惹怒了袁刺史大人,也因此觸動了他的靈機。

一怒之下,便以聚眾滋事,知情不報等罪名,罰沒了三家大部分的財產。

這一來,卻比直接殺了王秦張還難過,各家之人哭號連天,卻又不知所措,毫無辦法。

在兇徒等死的同時,卻也有很多人暗懷鬼胎,惴惴不安。

其中一個,便是本縣縣官同縣衙的捕頭陸芳。

袁恕己到任的時候,縣官告病不出,陸芳負責調查小麗花的案子,但如今這案子翻出舊日慘案,若是認真追究起來,本地的縣官、捕頭自然是首當其沖。

再加上陸芳也的確并不怎么干凈,他想到袁恕己的所作所為,這兩日秦張王是在等死,陸芳卻也覺著有些茍延殘喘,似乎袁恕己隨時都會派兵來帶了他去一同論罪。

在這種極度惶恐之中,處斬之日到了。

桐縣百姓傾巢而出,扶老攜幼,宛如過年一般,都奔到四通路街市口上圍看。殺人本不稀奇,稀奇的是今日所殺的是本地高高在上的尊貴大人們。

劊子手手起刀落,殘紅飛舞,人頭落地,新刺史的威名卻赫然上天。

從這時起,沒有人會小覷這位名不見經傳的新任袁大人。

雖然小城曾經歷過戰亂,流寇等,但這樣光天化日下斬殺人犯,卻是多年未見了,尤其殺的并非無名小卒,所以桐縣一大半人都聚集在四條街上了。

正是吃午飯的時候,老朱頭的食攤上卻有些冷清,只有阿弦一個人坐在桌邊兒吃一碗胡麻湯。

難得的清閑,老朱頭坐在阿弦身旁,看她吃的香甜,道:“現在天還冷的很,再過些日子真正開春兒回了暖,那地上的薺菜,樹上的香椿就都出來了,那會兒你可就又有口福了。”

阿弦最喜這兩物,不由多咽了些口水。

老朱頭目睹街頭冷清,于是又嘆:“你看看,我先前跟你說什么來著,這長安的人啊,都不是什么好的,果然是說殺人就殺人了,連……”

忽然玄影“汪”地叫了聲,原本趴在桌子底下,此刻便鉆出來,警惕地看著老朱頭身后。

老朱頭以為客人上門,回頭卻看見個意想不到的人。

他愕然之下,立刻嫻熟地換成一幅笑臉,還隱約帶點惶恐:“沒想到是刺史大人駕臨,是小人怠慢了,請饒恕小人眼瞎耳聾……”

來人自然便是袁恕己,見他仍是身著武將便服,再加上年青,若不說,沒有人相信這就是聲名顯赫手段雷霆的新任刺史大人。

阿弦也站了起來見禮,袁恕己卻不以為意,在她對面坐了:“我不過是餓了,也來吃一碗湯面。”

老朱頭順著瞥一眼阿弦,答應著去盛湯面。

袁恕己則看著阿弦,示意她重新坐了,道:“你今日怎么沒去看殺人?”

阿弦道:“小人天生膽小,不敢看那些。”

袁恕己笑道:“所以你就把這只眼睛罩起來了么?”

阿弦不語,袁恕己似笑非笑地繼續說道:“先前我問你的眼睛如何,你說是天生壞了,怎么我聽別人說起來,說你的眼睛其實是好好的,不過是有些怪異?”

老朱頭雖站的離此處稍遠,卻也聽見了兩人對話,手腳伶俐盛了湯面過來送上:“粗茶陋飯,難以下咽,大人勉強吃兩口。”

湯面的確看似尋常,但袁恕己卻兀自記得那夜初進城,吃了一口,齒頰生香肺腑潤暖之感。

他笑道:“上次我初進城吃的第一口,就在這攤子上,可見跟你們是極有緣的。”他極快地吃了湯面,扔了幾文錢在桌上,對阿弦道:“你跟我來。”

老朱頭仿佛預感道什么,幾乎立刻喚住阿弦。阿弦對他使了個眼色,便隨著去了。

兩人前后而行,不知不覺到了縣衙左近,只聽袁恕己慢慢說道:“可知我自打見了你,心里就存著一個念頭,不知你到底生得如何。如今你的眼睛既然沒壞……”

他停了停,眼中笑意濃了幾分:“你摘下眼罩,讓我看看。”

阿弦早有預料:“大人,請恕我難以……”

話音未落,眼前一暗,竟是袁恕己走近,一手在她肩頭按住,右手捏著那薄薄地一片,輕輕撩起。

嬰孩哇哇啼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起初她以為就是高建所說的府內的那個小嬰兒,且看曹府下人們無不輕聲細氣,低眉伏眼,竟像是竭力小心,難道是怕吵嚷了那孩子醒來哭泣?可這聲音若是從內宅傳出,也未免有些太過清晰了,竟似是人在身邊才有的響亮動靜。

如今看高建的反應,才確信這聲音只有她能聽得到。

高建因見曹廉年親迎了出來,正要抖擻精神,擺一擺臉面,不料聽阿弦如此說,便覺背后有一股寒意悄然升起:“我怎么沒聽見……”

忽然前方有人叫道:“十八弟,高老弟,請打這邊兒走。”原來是曹廉年揚手側身,向著廳內示意。

先前聽說“救星”登門,曹廉年強壓憂懼,竭力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出來迎接,誰知才下臺階,卻見阿弦看向東南角門的方向,怔怔地似要往那邊去。

這邊高建忙拉住阿弦。

阿弦只好止步,仍隨著高建往前,但是當她偏離東南方向的時候,那哭聲便陡然高了幾分,比先前更加聲嘶力竭了。

阿弦心頭一顫,那聲音幾乎又耳中立刻鉆入腦袋,瞬間,曹廉年跟高建兩人寒暄之聲都聽不清楚了,只有那孩子的哭聲,充斥天地。

阿弦不由伸手捂著雙耳,可是那哭聲卻并未因此而減弱。

無奈之下,她心頭一動,撇開兩人,轉身又往東南方向邁出一步,果然,那哭聲立刻消退幾分。

阿弦若有所思,指著東南問道:“曹老爺,那是個什么所在?”

方才曹廉年同高建寒暄過后,便跟阿弦打招呼,誰知對方渾然不理自己,反而走開幾步。

這待遇對曹廉年而言當真是罕而有之。

曹廉年滿面茫然:“那里是花園,怎么了?”

阿弦道:“能不能去轉一轉?”口中如此問,腳下早往前自去了。

曹廉年皺皺眉,他拜托高建請阿弦前來,本是為了那命在旦夕的孩童,如今十萬火急,卻并沒心思陪著去游園……

曹廉年心中不悅,面上不禁透出幾分。高建看得分明,忙跳出來打圓場:“阿弦才說他聽見了孩子哭聲,方才令公子可哭過?”

曹廉年越發焦躁,耐著性子道:“這許多天來,犬子都是白日昏睡不醒,晚上大哭不止,如今正是白天,他又怎么會哭?我方才就在他旁邊兒看著,醒也不曾醒來過。”

高建見老爺動了真火,忙陪笑解說。

穿過角門,是一條狹長夾道,地上青磚鋪成,墻外幾棵大樹,都有些年頭了,枝冠張揚,遮天蔽日,橫斜交錯的樹枝將蒼灰色的天空割裂成許多小片,如天然織成的一張大網。

曹廉年見阿弦并不聽自己的話,忍著惱火,冷笑道:“這會兒尚未入夏,還不是開花的時候,只怕要讓十八子失望了。”

方才迎接兩人進內,還口稱“十八弟”,此刻自然是因不滿之故。

阿弦置若罔聞,走了會兒,來至花園月門處,果然是偌大的一片花園,因春寒料峭,花草連個芽兒都沒有,仍是一片蒼色。

阿弦穿門而入,高建正要跟著去,曹廉年忍無可忍,一把將他拽住,咬牙低聲道:“這到底是要怎么樣?我兒已經命懸一線,我著實沒耐心陪著你們來這里玩耍。”

高建暗中叫苦,只得暫且支吾,正在拉扯解勸,忽然聽到花園中一陣響亂。

兩個人不約而同住口,高建第一個反應過來,回頭見院中竟已經沒了阿弦的影子,他一驚非同小可,也不顧曹廉年如何,只撒腿往里就跑,身后曹廉年呆了呆,忙也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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