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錄

279.一聲母親

大唐探幽錄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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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現在,你是要自己乖乖地去府衙,還是要我動手?”

這個人雖然是在說話,卻儼然是擇人而噬之前的咆哮之聲。

秦學士沒有勇氣回答,事實上他也無法再出聲兒,已經被這般肅殺之氣所懾,再無先前的驕橫。

惡人只能“惡人”磨。

兩個兵士上前,將癱軟無力的秦爺半扶著拖出了秦府大門。

袁恕己輕蔑地冷啐了聲,回頭卻意外地發現站在門側的阿弦。

雖只是驚鴻一瞥,雖只看見她半面朦朧側顏,卻讓袁恕己心中有種無法形容、說不出的感覺,極至詭異。

袁恕己待要過去,那領兵而來的校尉卻過來答話,一時攔住了,等再回頭看時,門口已沒了阿弦的身影。

押解秦學士的隊伍從長街呼嘯而過,帶起一股冷風,撲面侵寒。

雖然身上穿著一件厚棉袍,阿弦仍覺著寒透入骨,呵了呵手,不出意外地又呵出了一團白霧。

百姓們嗅到今夜情形不對,長街上越發悄無人蹤,遠遠看去,只有屋檐下的燈籠在風中無聊亂晃。

原本從府衙出來的時候還帶了兩個差人,先前在曹家分別,如今只她一個形影相吊。

幸而這一次并沒有無功而返。

先前在府衙里,小典道:“我雖然不知是如何落在曹府的井中,但是我記得一些……一些怪事。”

阿弦問是何事,小典有些遲疑:“我記得的,不是在井下,而是……是在一間大房子里。”他的臉上掩不住疑惑神情,“我是個極小的嬰孩,被人抱著圍著,但我覺著他們真正圍看著擔心著的人并不是我……你大概不明白那種感覺。”

阿弦道:“然后還發生了什么?”

小典見她神色平靜,心也隨之安了些:“其實并沒有發生什么,只是有個女子一直哭,喃喃說些什么,十分傷心的模樣,我想安慰她不要哭,但是偏偏不能出聲,且難受的很,頭頂跟心口都疼的要命,像是被什么一下一下扎著,只能放聲大哭,恨不得立刻死去。”

阿弦凝視著他的,在小典的描述中,就仿佛透過小典的雙眼看出去,耳畔嬰兒的大哭聲逐漸清晰,而眼前模模糊糊,影像似乎在云霧中,卻又慢慢清晰。

小典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阿弦知道,那是曹廉年的府邸。

小典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阿弦卻看見了。

曹家小郎君的房中,曹家三姨娘雙眼哭的核桃一樣,站在嬰兒旁邊泣不成聲,悲傷欲絕,喃喃地祈求蒼天,許些愿望。

忽然有人撩起簾子走了進來,纖手帶幾分眼熟,這是曹廉年的二姨娘,看著屋內的情形,抿嘴一笑,但是再抬頭的時候,已經轉做滿面愁容。

阿弦想起先前所見的那捏針的手。

數月前,曾有一則傳聞。

王甯安身為“名人”,本地士紳們多半愿意跟他結交,曹廉年雖然老于世道,卻也有些附庸風雅之心,曾跟王甯安交好過一陣子,時常請他去府上吃酒飲宴等。

但忽然一日,曹廉年便不再同王先生交際了,公差們是探聽風聲最快的,隱約聽聞王先生之所以在曹員外跟前失寵……似乎跟曹廉年的一位妾室有關。

畢竟王先生風流成性,曹廉年幾個小妾又年青貌美,倘若瓜田李下做出點什么來,卻也難說。

只不過對曹廉年而言乃是家丑,曹廉年治下甚嚴,家奴們不敢四處張揚,王甯安亦懼怕曹廉年的勢力,當然更也守口如瓶。

因此真相如何,眾人只私下浮想聯翩罷了。

除了阿弦。

原本阿弦想不透小典因何會在曹廉年府上,何況曹府門禁也算是極嚴的,外人擅闖卻是絕無可能,既然不是曹廉年自己動的手,那么一定有人為內應。

至于這些人冒險將小典送到曹府的原因,想來是個一箭雙雕的意思,既解決了麻煩,又在曹廉年身上潑了臟水。

那么究竟是誰如此痛恨曹廉年呢?

有那么一句話——賭近盜而奸近殺。

后來袁恕己審問曹家二姨娘跟王甯安,果然實情跟阿弦推知的一般無二。這姨娘之前因為跟王甯安眉來眼去,勾搭不清,被曹廉年發覺,曾暗中痛打了一番。

姨娘被王甯安所迷,竟死性不改,使盡手段,買通家仆,暗中私會。

恰好三姨娘產下玉奴,曹廉年滿心都在小嬰兒身上,一時無暇他顧,疏了門扇,竟叫兩個人做成了幾次。

兩人蜜里調油,狼狽為奸。只是王甯安雖然色迷心竅,卻也深懼曹廉年,所以不敢過分放肆,奈何姨娘不肯撒手。

正趕上小典偷跑,王甯安想殺人滅口,不慎在二姨娘面前透露出些行跡,姨娘窺知此情,非但不怕,反而喜出望外,覺著這是個扳倒曹廉年的大好機會。

她正因無法跟王甯安雙宿雙棲,恨極了曹廉年,于是攛掇王甯安,——由她里應外合,將小典扔在曹府井內,指望小典死后,井底發現尸身,加上新任刺史將到,據說還是個軍中出身……自會有曹廉年一番好看,若做的好,兩人興許能因此長久。

事有湊巧,先前玉奴偶然有個頭疼腦熱,曹廉年愛子心切,請了無數大夫來調制,二姨娘見曹廉年為孩子所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暗中更施以魘魅邪法兒。

正見奇效,誰知因小麗花之死,王甯安被拿在牢中,很快地又揭出虐殺舊情。二姨娘原先還想使法兒讓人發現京內藏尸,好禍水東引洗脫王甯安清白,誰知一卷手書坐實了王甯安的罪名,二姨娘自然噤若寒蟬不敢動作,畢竟她先前跟王甯安有些不清不楚,曹廉年如今雖為了孩子焦頭爛額,但以他的精明,仔細一想便會想通。

千算萬算,終究天網恢恢。

且說阿弦因遍體生寒,撫了撫手臂,加快腳步往老朱頭的食攤方向而行。

才走了十幾步,就見一道黑影從遠處奔來,因見了阿弦,便發出歡快地“汪”地一聲,竟是玄影。

這自然是老朱頭見夜深了人不回去,便又叫玄影出來找,這兩年來,不管阿弦人在哪里,玄影都會找到她,權作陪伴護衛。

阿弦正抱著黑狗揉搓,便聽到馬蹄聲從后而來,回頭看時,卻見是袁恕己打馬而至。

當下忙起身迎接。

袁恕己來至跟前,卻并不下馬,只居高臨下看著她:“你不是在府衙看著那孩子么?”

阿弦道:“之前有些事去了曹府一趟,正好路過這里。”

袁恕己眼睛瞇起:“曹府?”

阿弦見他有問詢之意,便簡略將拿了二姨娘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

夜色幽淡,袁恕己人在馬上,臉上神情有些朦朧不清。

聽罷阿弦所說,袁恕己思忖片刻:“不知我理的對不對,你的意思——是說曹家那小孩子夜哭不停,實則不是那小孩子在哭,而是小典,是他……不知不覺里上了那小孩子的身?”

阿弦道:“應該就是這樣。”

袁恕己喉頭動了動,一仰頭,想笑又打住:“小弦子,你是每天都會唬我一次?”

阿弦道:“大人不信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曹老爺已經在二姨娘房中搜出做法的偶人,還有二姨娘跟王甯安有私情也是真,橫豎大人明天審過之后,就知道真假,……我不是要大人信我,只是畢竟要討一個公道。不管是對小麗花來說,還是對小典,連翹姑娘……”

袁恕己挑了挑眉,阿弦看出他的不耐之色,當即低頭:“大人若沒有別的事,小人便先告辭了。”

袁恕己道:“你每次都忙著告辭,當我跟你身邊兒那畜生一樣會咬人么?”

立在阿弦腿邊的玄影竄動了一下兒,阿弦眨了眨眼,雖面不改色,手卻在玄影毛茸茸的頭頂撫過,安撫它不要在意袁恕己的話。

阿弦道:“并不是,只是怕耽誤了大人的要事,畢竟……才拿了兩名兇嫌。”

袁恕己聽她這般說,方又笑道:“你方才看見我拿姓秦的了?先前你問我將如何應對,這回你終于知道了。如何,你是不是也覺著我是任意妄殺?”

白日的時候阿弦還不知他將如何應對這種情形,當時袁恕己便說黃昏之時便明了,倒果然是“一言九鼎”。

阿弦搖頭:“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何況大人這樣做,也是為了維護朝廷法紀……”

袁恕己聽到這里,噗嗤一笑,竟仿佛十分不屑。

阿弦微蹙眉頭,不解他為何竟發笑。

袁恕己胯/下的那匹棗紅馬有些躁動,他看了阿弦一眼,手一抖韁繩撥轉馬頭。

棗紅馬往前奔出兩步,袁恕己卻忽然又拉住韁繩:“只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是為了什么朝廷,也不是為了所謂律法才這樣做。”

阿弦抬頭:“那大人是為了什么?”

馬兒原地踏步,回過身來。袁恕己道:“我是為了我自己。”

阿弦不解。

袁恕己抬頭,今夜滿天繁星,月卻只有一線。

夜冷風寒,長街人寂,他的聲音卻如碎冰擲地:“我容不得別人騎在我的頭上,亦容不得人欺負我半分,誰敢刺我害我,我必要他十倍償還,這些渣滓以為沒有人能奈何他們,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便要讓他們永遠記著……我袁恕己到底是何許人。”

阿弦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看著馬上高高在上的青年,不知為何覺得周身寒氣越發重了。

袁恕己俯視看她,雙眸冷然有光,忽然他俯身而笑,笑里卻仍是沒有半分暖意:“對了小弦子,我在軍中所傳的諢號,你可知道了?”

阿弦緊閉雙唇。

似在意料之中般,他笑說:“不知道?你也不過如此……”他得意洋洋地一揚首,重新回馬欲去。

夜影攏聚,夜霧中似有一只獸若隱若現,正在她的面前低低咆哮,昂首揚爪,爪牙之上,血漬猶然。

阿弦看著那馬上挺直的背影,忍不住出聲。

袁恕己陡然止步,面上的笑容仿佛被寒風重雪吹散覆盡。

袁恕己回頭,眉間鎖著疑惑跟不信:“你方才說什么?”

阿弦深深呼吸,望著這張揚激烈的年青武將,才道:“睚眥。大人在軍中的諢號,睚眥。”

傳說中龍之九子之一,豹身龍首,口銜寶劍,性格剛烈,嗜殺喜斗,常常是怒目而視的姿態。

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

就在秦府之中,袁恕己持滴血長劍任意狂烈的時候,她看見了那傳說中的龍之九子。

事實上除了這個,就在同時,阿弦更看到了……有關這青年凄慘絕烈,斷不可說的結局。

正如夜審連翹后,阿弦跟袁恕己兩人說過的,次日再審王甯安,情形果然如同所料。

這日早上,袁恕己晨起,處理了兩份公務,忽地外間來人報說,本地的幾位士紳,在門上投了名刺,說是因新刺史到任,故而前來謁見。

袁恕己并不喜歡應酬,何況正是有事,故而只叫人收了名刺,說公務纏身,改日再同各位父老相見。

才命人去辭,吳成進來,在袁恕己耳畔低語兩句,道:“方才我在外頭,門上有人無意中說起,原來今日來的這些人,并不僅僅是為了給大人接風洗塵而已,他們都是那王甯安的舊相識,只怕是聽了風聲,過來說情的。”

袁恕己心中一動,將收上來的名刺統看了遍。

日上三竿,叫人帶了王甯安來問話。原本有了連翹的供認,確認小麗花乃是自盡,何況所有證據都是連翹偽造,王甯安的嫌疑便洗脫了,但是其中偏又牽連著小典一節,仍是疑云重重,倒要審個明白,而如今的癥結,自然都在王甯安身上。

然而也正如兩人所料,王先生又豈是等閑之人,此人心性狡詐,這數日在獄中被拘押,心中早把所有情形盤算的清楚明白,何況他又連年在桐縣常住,不是土著,勝似土著。那些獄卒牢子,有的得了他的好處,有的受人所托,便也把外頭審案的情形暗中通風報信,于是越發便宜了。

袁恕己詢問王甯安,暫時并不提連翹承認等詳細,只問他小麗花因何而死,王甯安起初尚不肯認,袁恕己道:“那日,小麗花是見過你之后才身死的,加上之前所說你跟她爭執是真,可見她之死無論如何跟你的脫不了干系,本官敬你是個文士,在本地名望亦佳,才不肯動刑,你不要冥頑不靈,不識抬舉!”

王甯安聽了這番話,方長嘆一聲,道:“并不是小人不識抬舉,只不過此事委實有些難以出口。”

袁恕己喝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你未做虧心事,又有什么不可對人言的?”

王甯安嘆道:“大人教誨的是,如此,我便只說了就是。”他略停頓了一下,道:“實不瞞大人,小麗花的死,只怕真的被大人說中了,的確跟我的干系最大。”

他忽然說出這種話,倒是讓袁恕己有些猜不透了。

王甯安道:“大人這數日想必已經審問過了連翹,也將小麗花的情形查明詳細了,其實,小麗花是個可憐之人,她年幼被買入千紅樓,心中卻惦記家中幼弟,那孩子名喚小典,是個很聰明伶俐的,當我跟小麗花認識之后,蒙她托付信任,她叫我多去她家中照料,小人雖是個草芥,卻也并不是無心無情的,便答應了。”

袁恕己見他果然吐露實情,心中越發詫異,卻也隱約猜到不會是自己想的那樣簡單,且只靜聽他接下來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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