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錄

335.父慈叔斥

大唐探幽錄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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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她是當紅的姑娘,鴇母不敢如對別人般嚴令苛待,是以連翹平素的吃穿居行等,皆比樓里其他同行姊妹要寬綽些。

這藥師菩薩廟自打成了桐縣乞兒們的聚居地后,尋常百姓們便也更望而生畏,不愿接近周遭。也不知何故,連翹隔著十天半月,便會改換頭臉,帶些吃食來接濟群丐。

書房內鴉雀無聲,只聽連翹道:“那一次,我仍舊去菩薩廟,發了食物,正要走的時候,聽見草叢里有動靜,撥開草叢,發現竟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身上傷痕累累,安善跟我說他叫小典。”

妓院之中對一些不聽話的姑娘常常也會用些法子調/教,連翹一眼就看出小典身上的傷是被人刻意折磨所留。

連翹看出不妥,奈何小典戒備心很重,始終不肯吐露內情。因時候不早,連翹只得先回樓中。

等改日連翹終于又脫身前往寺內,小典卻已經失蹤多日了。

門外夜風乍起,掠過窗扇,呼呼有聲。

阿弦掃一眼窗上,又看看門口,伸手在眼罩上輕輕地撓了兩下。

袁恕己正問連翹:“那么,這小典果真就是小麗花的胞弟?你又如何認出來的?據我所知,桐縣里也極少人知道她還有個親生弟弟。”

小麗花在千紅樓里名聲最是低賤的,而且她也從不提家中之事,加上她從小就被賣來樓中,更加無人關心她家里是否還有人在,還有些什么人等。

就連阿弦,雖對這千紅樓里的人有七八分了解,但卻也不知小麗花竟有個親生弟弟。

連翹冷笑了聲,道:“不錯,這個的確絕少人知道。你們猜,為什么小麗花在樓里絕口不提她有個弟弟的事?”

阿弦跟袁恕己自然都猜不出來。連翹道:“因為有人十分為她‘著想’,所以曾點撥她,讓她不要對別人提起家里還有個弟弟,畢竟,那孩子跟她不同,他以后會大有出息,但是如果給人知道了他有個當妓/女的姐姐,那么在人前便抬不起頭來,前途也就都毀了。”

小麗花雖賣身青樓,身不由己,心里卻著實惦記家中情形。起初她試著偷跑過幾次,卻被樓里輕松捉拿回來,每一次都打的皮開肉綻,甚至奄奄一息、

后來她漸漸長大,也終于學乖了,心里暗暗想出一個法子,既然她不能跑出去,那若是托付個可靠的人……倒也是使得的。

就在她開始接客后不久,她很快遇上了一個可靠的人,或者說,是她以為的可靠之人。

王甯安的出現,讓小麗花欣喜若狂,她幾乎不敢相信竟會有這樣的運氣。王某是個“讀書人”,讀書人必然是斯文一表,貪圖高雅,品行俱佳,會令人肅然起敬的。

小麗花并沒讀過書,所以并不知道有句話叫做: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其實平心而論,就算小麗花讀過書,只怕也疑心不到王甯安頭上半分。這是因為,一來王甯安名聲在外,二來,他的所作所為,一言一行,其體貼溫存,也的確并沒叫人意外或失望。

就算閱人無數如連翹者,一開始也并沒看穿王甯安的真面目,還當果然是個溫柔的謙謙君子,幸而她醒悟的快。

小麗花卻已經墜入網中,她拼命接客,偷偷摸摸省吃儉用攢下些許東西,盡數托付王甯安交給她家中,做為撫育幼弟的資費。

王甯安不負所托,每次回見小麗花,便會同她說起她家里的事,又說小典甚是聰明,若是遇上名師,只怕自有一番造化。

小麗花對此深信不疑,喜歡不盡,越發盡心竭力伺候。后來王甯安又主動說要將小典接到他的書塾里去,親自教導小典,并叫小麗花不要張揚此事,免得牽連小典,小麗花一概言聽計從。

連翹道:“當初她賣進樓里的時候試圖逃出去,曾叫過那孩子的名字,起初我并沒想到菩薩廟里的小典就是那孩子,后來越想,越覺著小典的眉眼有些類似小麗花。有一次我私下里問起她,誰知她十分警覺,問我為什么忽然提起這個。”

小麗花不善掩飾,連翹即刻看出她有什么事情隱瞞,因小麗花拒不透露,連翹不耐煩,便道:“怎么一副要搶你生意的嘴臉,也不看看你配么?”

她的性子上來,本不愿再跟小麗花說,轉身欲走的時候,心頭一動,鬼使神差回頭道:“只是因為,我最近在外頭,無意中看見個被人折磨的遍體鱗傷的孩子,偏巧也叫小典,我就白問一句罷了。總不成真的會是你的弟弟吧。”

連翹本是被小麗花所氣,所以故意這般說,然而小麗花關心情切,竟亂了陣腳,忙問連翹那孩子生得什么模樣。

連翹自然懶得跟她多言,小麗花求了許久,又問在哪里看見的那孩子,連翹只是閉門不理。

后來聽說王甯安來了,兩人房中傳出爭執之聲,連翹詫異,素來小麗花如同奴才伺候主子般對待王甯安,這樣情形,卻是破天荒的。

不多時王甯安去了,連翹出來觀望,小麗花哭著把將小典托付王甯安的事說了一遍,連翹也才明白原來她之所以跟王甯安這般親近,竟是為此。

小麗花道:“方才我問王先生,他斥我胡思亂想,又叫我不要聽人挑撥離間,說小典好端端跟著他,我央他讓我見小典一面,他卻翻臉,說我不信他,還說以后索性不管了。姐姐,我該怎么做?你好心告訴我,你看見的那孩子什么模樣?一定……不會是我家小典,對么?”

連翹勃然色變,她是何等心思,即刻便知道事有蹊蹺,而她所見的那孩子,十有八/九就是小典。

先前連翹經常在桐縣一些士紳財主家里走動,也頗聽聞了些風言風語,有一則下流傳聞,卻是個王甯安有關。

連翹頓了頓,道:“我雖然看不起她,但是……但是畢竟那孩子可憐,我便叫人請了王甯安來樓里,想探問究竟。那禽獸是個色/中餓鬼,竟急急來了,也正是那次他送了珠花給我……我裝作無心好奇,問他小典的事,他卻謹慎的很,只叫我不要插手此事。”

王甯安雖并未直接承認,連翹卻明白小典必定兇多吉少。只不過,她還沒想到該怎么告訴小麗花、或者干脆什么也不管。

直到小麗花忽然出了事。

深吸一口氣,連翹眼前似又出現那一幕慘烈不堪。

她閉上雙眼,輕聲道:“那天王甯安來見她,我不知究竟,便揣了那珠花,想去跟她說清楚。沒想到卻見那蠢丫頭……我本欲阻止,只是已經晚了,我發現她懷中居然還抱著一件兒男子的衣裳!這蠢丫頭死的時候,還這樣惦記那禽獸!”

連翹又驚又怒,正要起身出外叫人,轉身的時候,卻又見桌子上還放著一個包袱。

千紅樓里人人皆知,王甯安乃是小麗花的主子,姓王的每次來跟她廝混,走時都會帶些東西,當然并不值錢,但都是小麗花的心意,或者吃食,或者她親手縫制的衣物手帕,甚至鞋襪等……

所以連翹一看這個,就知道又是小麗花給王甯安準備的,也許他走的匆忙竟忘了帶。

連翹道:“我一見這東西,更加氣壓不住……那一刻,心里猛地冒出個可怕的念頭,無法遏制。”

瞬間,連翹想出一招嫁禍之策,她將包袱里原本之物取出,把小麗花懷中沾血的衣物拿了出來,重新包好,放到外間門口。

因見小麗花手握著刀柄,連翹恐怕被人看出是握刀自殺之狀,便試圖讓她松手,然而小麗花握的甚緊,情急拉扯之中,竟將刀子拔/出!

也正是那刻,連翹往后跌出去,那珠花無意中跌落,滾入柜子底下,連翹卻并未察覺。

正好外頭有些動靜,連翹到底從未做過這種勾當,瞬間慌亂,又驚覺這刀子原本竟是她房中削果子的物件兒——樓里別的姑娘還不配使呢,不知怎地竟成了兇器,想必是前兩日小麗花跟她哭訴的時候,故意偷拿了來的。

連翹急怒驚懼,更怕嫌疑反落在自己身上,本能地抓了刀子,倉皇離開。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供述完畢,連翹長吁了口氣,道:“這就是我的供述。小麗花之所以尋死,自然也跟此人脫不了干系,或者多半是他威逼所致……我不能讓她白死!所以我做了自己應該做的。大人,如今你已經知道了所有,敢問,你將如何判決此案?”

袁恕己瞧她一眼,道:“那小典如今何在,是生是死,無人知曉了?”

連翹黯然搖頭,忽笑道:“那禽獸曾經說我的花名連翹,性涼微苦,最是清熱解毒,對他也是最適宜的……我卻恨不得自個兒是鶴頂紅,立刻叫他血濺當場呢,那會兒,我在小麗花身旁沾血寫下王甯安這三個字,本想讓線索一目了然,讓捕快們立刻將他拿下……”

袁恕己正轉到桌子后,聞言驀地回身:“你說什么?那現場本官親自去過,并未看見過什么血字。”

連翹奇怪地看他一眼,道:“大人當然看不到,因為我寫完之后,想起小麗花不識字,我這般豈不是弄巧成拙?因此我便倉促將血字又拭去了。”

袁恕己轉頭瞪向阿弦。

早在連翹說到血字的時候,阿弦便覺不妥,只是要攔阻也是晚了,只得假裝沒聽見的,避開袁恕己瞪視的目光。

正在心里琢磨何以為繼,袁恕己叫人將連翹帶下,忽道:“若這會提王甯安,你覺著他可會招供?”

阿弦道:“此人老奸巨猾,何況如今又無任何證供,連翹所說,只是捕風捉影,除非小麗花姐弟……”

袁恕己道:“可惜一個死,一個下落不明。”

阿弦聽他語氣有異,抬頭卻見袁恕己目光灼灼:“方才連翹說那血字她寫了后又拭去了,你又如何能看見?”

阿弦早料到他會問這宗:“她大概是沒擦干凈,留了一個角。”

以連翹的行事,怎么會不留神留下一個角?再者說……

“呸,”袁恕己忍無可忍:“好一張隨機應變的油嘴!你自個兒想想,只在這血字上頭,你換了幾種說法了?”

阿弦眨了眨眼,顧左右而言他:“大人若是沒別的事,小人也該告退了。”

但如果連翹將血字擦拭的干干凈凈,阿弦到底是怎么一眼就看出姓王的有嫌疑的?總不會是信口胡猜,一語中的?

可袁恕己竟有種不敢去深究的忌憚之意,深看她片刻:“今日我派人跟蹤,拿了連翹,你可惱恨不平?”

阿弦低著頭:“小人怎么敢。”

袁恕己哼道:“你不敢最好,我也不過是想快些破案罷了,只是我有一種預感,那孩子只怕兇多吉少了。”

因夜深,便等明日再提審王甯安。阿弦往回的時候,已是子時過半。

玄影一早就在府衙門口的石獅子底下趴守著,見她露面,才精神抖擻地跳起來迎接。

一人一狗往回而行,不多時,將過一條窄巷的時候,玄影忽然呲牙,扭頭沖著巷子里吠了一聲。

阿弦瞥見,不由加快腳步,想要急離開這里,然而才走出四五步,卻復停了下來。

她垂首站在原地,半晌,忽然下定決心一樣,緩緩抬手,撫上原本被蒙住的右眼。

如果王皇后能預料到以后會發生什么,她寧肯選擇十個蕭淑妃,也不會對上一個武昭儀。

但是,雖然對未來一無所知,居住在清明宮的王皇后中,夜深人靜之時,會時不時地感覺到一股透骨的陰涼,從武昭儀居住的蓬萊殿方向傳來。

女人的預感往往是最準的,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武昭儀喜得了一名小公主。

皇后畢竟無有所出,心中更有著對新生兒的一絲好奇跟喜悅,這日便起駕前去探視。

接下來發生的事,成為王皇后畢生難以解開的夢魘,而且注定會在大唐的后宮掀起滔天波瀾,讓整個后宮天翻地覆。

只是沒有人想到,也無人敢想,這波瀾并不僅僅限于后宮而已,翻天覆地的,還將是整個天下,整部大唐史。

據《新唐書·卷七十六·列傳第一》所記載:昭儀生女,后就顧弄,去,昭儀潛斃兒衾下。

《資治通鑒·卷第一百九十九》言:后寵雖衰,然上未有意廢也。會昭儀生女,后憐而弄之,后出,昭儀潛扼殺之,覆之以被。上至,昭儀陽歡笑,發被觀之,女已死矣。

《新唐書》同《資治通鑒》都成于北宋之時,所記載真偽,自然也無人知曉。

但在當時的大唐后宮,小公主的忽然暴斃,最大的嫌疑人,卻毫無疑問是前來探望的王皇后。

在高宗李治看來,皇后一則嫉妒昭儀,二則,小公主原本好端端地,如何皇后剛來探視過后,公主便告“暴斃”?

由此,高宗李治的廢后之心越發堅定。

但因為長孫無忌跟褚遂良等老臣的竭力勸阻,廢后之事才暫停。

可是,“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永徽六年,李治終于達成所愿,在陰歷十月,冊封武昭儀為皇后,且趕走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

武昭儀終于順理成章地成為大唐皇后,她并未忘記那無故夭亡的小女兒,下令將小公主葬置在德業寺,后于麟德元年,冊封為“安定公主”,謚號“思”。

新皇后冊封,普天同慶,精致華麗的煙花點亮了大唐的半邊天,其繁麗華盛,無可比擬。

這一夜,卻有幾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潛入寂然冷清的德業寺。

安置小公主的殿院中,日夜不息地燃著長明燈,一線燈火,于冷夜中不由瑟瑟搖晃,明滅不定。

因這并不是什么吉祥的地方,今夜又是新皇后的大喜,無人關理此處,看守院落的下人們心照不宣,只留兩個守門,其他遍自去偷酒取樂。

是以這悄悄潛入的幾道黑影,不費吹灰之力便定住那看守的兩人,其他的便去掘取安定公主的棺槨。

不多時,已經揮汗如雨,卻沒有一個人放松,蒙面的黑巾底下,是一雙雙含壓著怒恨焦灼的眼睛。

近兩個時辰,天都將明了,安定公主的棺槨終于呈現眼前。

黑衣人們雁翅排開,當中為首一人深吸了口氣,凝重的眼神盯著那雕琢精細的沉香木棺板,從腰間拔出一柄雪亮的匕首。

當棺板在眼前被撬開之時,在場每個人的眼睛都逐漸睜大,個個面露駭異之色。

東方天際,第一抹朝霞慢慢涌出,希微淺淡的晨曦,映出院落里每個人難看的臉色,一個個呆怔而立,恍若石雕木塑。

被圍在他們中間的安定公主的棺槨已經打開了,當中……卻空無一物。

進門后,見太太坐在桌邊兒,兩名姨娘陪立在身后,許多眼睛都盯著乳娘懷中那小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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