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宮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納蘭情深

“噯。”

核仁清清脆脆的應了聲,抬步往外走,錦言瞇眸,看似舒服的輕嘆聲氣,這一聲嘆,便直直的落入楊將軍的耳里,他眼睜睜看著核仁腳步輕快往外走,忽然消啞一聲,“等一下。”

核仁頓時,笑嘻嘻轉身,“楊將軍,還有何事?”

看一眼自家主子,已經很是舒服的瞇了眼,又再度半倚在了軟榻之上,核仁嘴角抽了抽,嘀咕了一聲“形像”什么的,楊守業垂著頭,手里的茶碗攥得緊緊,他目光遲疑的看一眼核仁,最終又落在了錦嬪的身上,聲音嘶啞的問,“娘娘,您到底要做什么?”

錦嬪今日找他來,根本就不是為了請他喝茶,也不是為了要與他拉家常的。

她要做什么?

她到底要做什么!

渾身的血往頭頂上猛沖,楊守業心頭苦澀,可又不得不低頭屈服---事關他唯一的女兒性命,他能有什么辦法?

眾所周知,這位錦嬪娘娘在皇上面前的重要是那樣的明顯,若是她去皇上面前稍稍嘀咕兩句,女兒怕是以后就要遭罪了。

想著,便又覺得心如刀割,他只有這么一個親人了……

“楊將軍真是客氣,我們家娘娘真的沒什么別的想法,只是要同楊將軍商量一下,您看,這事若是成了,楊將軍不止能高官厚祿,便是連同采嬪小主,都要一起封妃了呢。此等好事,又何樂而不為?”

核仁眼睛眨眨,不用娘娘吩咐,主動與楊老將軍笑瞇瞇說著,話音說得輕,可要做的事,卻并不是那么容易。

“到底是什么事?且先說來聽聽。”

楊將軍視線落向軟榻上那女子,明明是一國后妃,卻偏要將自己打扮得那么素凈,若有俏,三分孝……這話用到這里并不怎么合適,可偏偏落在她蘇錦言身上,就是那么的妥切。

閉了閉眼,將心神收回,錦嬪微微笑慢慢說道,“楊老將軍真是多慮了,本宮其實也并不是為了自己。您瞧,本宮這出身地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還有什么可求的?最關鍵是,采嬪妹妹到現在也無個一子半女傍身,本宮是為她著急而已……”

說來說去,為了是別人,從來不是為了自己。

楊守業木然的聽了下去,越聽越是覺得心中駭然……從最初的滿腔憤憤,到后來的驚訝愕然,再到現在的若有所思……這一連串的變化逃過錦嬪的眼睛。

直到他最后考慮良久,終是點頭答應,錦言這才吐一口氣,徹底將身子坐直,身后的汗意濕了滿背,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雖然一切盡在掌控,可還是覺得心頭跳跳。

“娘娘,這事能成嗎?”

核仁其實也一直都提著心,等著楊守業離開,她第一個動作便是不管不顧直接坐了下來,小臉煞白問著自家主子,“這萬一不成……楊將軍可是皇上親選的棟梁之材。”

若是不成,楊守業敢去皇上面前告一狀,那么娘娘……可就真的完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錦言也同樣吐口氣,向來柔美溫婉的目光中,難得帶了幾分狠辣,“并不是本宮心狠,而是他們逼得本宮不得不這樣做!”

她是一個母親,她要護好自己的孩子,若不然,她又何償愿意雙手染血?

核仁點點頭,看著自家主子若有所思。

“娘娘,司禮監送了禮服過來,娘娘要見嗎?”

素白快步而進,手里捧著新沖的蜂蜜暖茶送到娘娘面前,錦言抬手撫額,嘴角不可見的微微抽搐,一臉無奈的道,“素白,你說納蘭他為什么就是不肯走呢?”

這里是深宮之地,他又不是太監之身,留在這里多一日,便多一份危險的,有時候,連她自己也都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好的,他就是不肯放棄?

而且依她的身份,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給他一個結果的。

“……人的感情,哪能隨隨便便就可以放得下,能夠淡了的?”

素白低聲說道,抬手將暖茶送于了娘娘,又彎腰低聲道,“娘娘,納蘭公子還在殿外侯著,這么冷的天……您看是不是讓他進來見一見?”

跟著娘娘久了,素白的膽子也超大了。

若是沒什么事,納蘭城不可能親自會來,想到那個光風霽月的納蘭公子,從前何等風光,如今卻是甘為錦嬪娘娘而淪落宮中為奴,素白心中就覺得刺得慌。

可這是主子的選擇,她無可厚非,她要做好的事情,永遠都是自己的本份。

這是一個聰明的女子。

所謂越是聰明的人,才能活得越得長久。

“行,讓他進來吧。另外,宸宮那邊的事情,你去多注意一下。”

手中的茶放在了旁邊的幾子上,錦言抬眼看向了核仁,核仁明了,轉身快步出去守著,素白也應聲而去,整個殿中忽然便安靜了下來。

今日沒有落雪,可門外的雪色卻依然耀眼。

錦言多日不讓宮人掃雪,只為了求這一分難得的安寧。眼下抬目望出去,滿眼便是雪色,她笑了笑,剛剛抬手按了按眉心,便見納蘭城一身太監的皂色衣服,手捧水紅色錦盒,大步邁入殿中。

看他步子悠然,又目光亮亮,挺胸抬背,哪有幾分太監的樣子?

不由頓時無語,又好笑的道,“納蘭大哥,你明明一身風華,卻偏要窩在這里裝太監,可是怎么裝都是不像的。”

這一身的氣質,根本就非人下人。

那是人上之人才具有的龍章鳳姿。

“留在這里,是為了照顧你。你若不在,我何須再留?”

手中錦盒放下,納蘭城含笑說道,這里沒有別人,他壓根也不避嫌,更何況,自從離了冷宮,重回錦宮之后,錦言借口喜靜不喜鬧,這整個錦宮之中,也無非就是宮人三四個,便是要想讓人偷聽,也找不來人的。

錦言還是將視線往內里的偏殿落了落,里面隱隱傳出小公主奶聲奶氣的嘻嘻笑聲,還有奶娘嬤嬤的孺孺呼聲,納蘭城便點點笑了,從善如流道,“是納蘭唐突了。”

錦言搖搖頭,目光里便帶了一抹異樣,卻依然是很認真的勸他,“納蘭大哥,雖然知你不愿意聽,也不愿意去做,可我還是要勸一勸……如果有機會,離開這里吧,帶上素白一起走,她是個好姑娘。這個宮里,真的不能再留了。”

更何況,她所做下的事情,就算尚未被人發現,也已經是誅滅九族的大罪,要是當真萬一被人發現,那真是連她身邊的所有人,都要跟著陪葬。

帝王之怒,任何人都難以抗衡。

“我不會走的。只要你在,我就不走。”

納蘭城搖頭,聲音輕柔,卻堅定得讓人再也勸不出來,“錦言,這么多年的心思,你知道,我也不想隱瞞。我不管你做了什么事,又即將面臨什么事,我都不會離開。”

有時候愛一個人,并不是要得到她,而是就這樣站在她的身邊,能夠看著她,護著她,也是心中最美好的幸福。

“可是納蘭大哥,你……”

錦言沖口而出,又有些焦急,她差點就告訴他,自己已經是給皇上下了絕子散,這樣的事情一旦捅破,那可是塌天的禍事……然后她又十分明確的知道,若是她當真這樣說了,納蘭城就更不會走了。

“好了,這些事情,我自會小心的。”

溫和的語氣,依然包容她的一切,見她不再說話,他便也不再問,而是話題一轉,指著桌上的錦盒道,“馬上要過年了,這是我親自為你做的禮服,你看看。如果有哪里不合適,我再改動……”

頓了頓,又想起先前那一件,“大過年的,總穿素色不好,這件喜慶,你先去試吧。”

話落,不等她答應,已是親自扶了錦盒進了內殿---眼下他是太監身份,進入后宮,無須引起任何人懷疑,更何況,這里也沒外人。

錦言遲疑一下,有些糾結。

到底要不要跟著他進去?

可想了想,還是嘆口氣,硬著頭皮進去了,且不說他現在已經是“太監”了,就算之前不是太監時,他們在外死里逃生整整半年時間,他們之間除了尚未有任何肌膚之親外,也沒什么可避諱的。

進了內殿,脫了外衣,納蘭城目光柔和的親手幫著她穿衣試衣,那微涼的指尖掃過她僅著內衣的肌膚,透著薄薄的料子,她仍然覺得戰栗。

苦笑一笑,輕輕的道,“納蘭大哥,還是……我自己來吧。”

身后的男人卻是堅定的搖頭,聲音微啞道,“不必。難得伺候你一回,我自己來就可。”

這是他親手做的衣服,他要親自幫她穿在身上。

如此,便也依著她了。錦言闔目,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她這算是什么?親手給自己的男人下了絕子散,只以為是看透了他的薄涼之心,卻又跟另一個男人在這里,由他服侍換衣,那她到底又是什么人了?

心頭一股嘆息涌下,又悄悄按下,她到底,還是對那人徹底寒了心的。

可對于納蘭城,她又該怎么辦?

“好了。”

身上的禮服穿好,納蘭城清淺的一聲笑,讓她恍然間回了神,扶著她去往殿中的落地銅鏡前,他指給她看,“錦言,你看看,喜歡嗎?”:wbshu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