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情齋45偶魘(一)_wbshuku
45偶魘(一)
45偶魘(一)
須臾弄罷寂無事,還似人生一夢中。——唐李隆基傀儡吟
“不行,絕對不行……這事沒有老丈你說的那么輕巧啊。”胡悅把頭搖成撥浪鼓,一臉決絕。
“六十錢,不能再多了。
胡悅嘆著氣說:“你閨女那事處理不好,那可是很麻煩的呀。”
老頭皺著眉頭,像是要從胡悅身上看出一個窟窿似地,一咬牙說:“一吊,一吊錢,不行拉倒。”
胡悅皺著眉毛,但是眼神已經在打飄兒了。他說:“這樣吧,一吊錢,然后你再給我兩攤子狀元紅,這事我就替你按下了。”
“今年狀元紅都讓宮里的買去了,兩攤子汾酒,你個刻薄鬼別再講價了。你不成我也能找臨水觀的法官兒(對道士的稱呼)辦去。”
胡悅雙手縮在袍子里,一把扇子插在后脖子,他靠在門扉上搖著頭說:“不瞞您說,您這是去找那個道士法爺都沒有用。那個道士愿意給你這般跑腿兒的?”
胡悅從后脖子抽出扇子,在手里轉了一圈,眼珠轉了兩圈說:“行,冬日喝燒酒也不錯……那就按下了。但是老丈你這事我得提個醒。”
來者和他扯了一上午的價錢,那說的是口干舌燥,還是站在門口。連坐都沒地方去坐,早就站得兩腿哆嗦了,拼著一股子氣勢在那兒扛著的。他捶著腰板子說:“還有什么事?”
胡悅說:“你說令嬡是遇到了那些不干凈的東西。但是如果事情發現卻是人為,你準備怎么辦?是報館呢?還是暗地里自己解決了?搞不好令嬡就受到牽連了。到時候官家介入,一問原由,那我也真的沒有辦法了。”
那人道:“絕無可能,我家閨女自小就本分,而且都下了聘許了人家,到了年齡自然是要出閣的。怎么會……總之這件事你既然答應了,那我可得和你約法三章,一,你可不能給我到外頭去嚼舌頭。二,這事你得認真辦了,這打賞我是時候給你結算的,我這人向來大方。三,這事我閨女長得花容月貌,天仙兒般,你個窮酸書生可別起色心。”
胡悅撅著嘴拍著扇子點著頭,隨后直起身,朝著來人作揖道:“放心吧,明日我再登門拜候。不過這錢你可以事后給,這兩壇子酒你得當定金付了先。”
那人咬著牙,胡悅見他又得琢磨繼續靠在門扉,等他慢慢想。那人道:“行行,知道你胡相公要酒不要命的,等下午我就讓人給你送來。但你得立個字據。”
胡悅扇著扇子低聲說:“我可是為了你好,你例字據是可以,但是你這字據上就肯定要寫明原因,否則無功不受祿,這原因……就不好處理了……”
胡悅說得含蓄,意思就是你寫,萬一真的鬧開了,拿到官府衙門去,府尹老爺必定嚴問緣由,到時候這事兒等同于是抖出來,立了字據也是白立的,你自己看著辦。
老者一臉糾結,胡悅一臉誠懇,老丈實在經不起磨,點了點頭又再三叮囑了一番便走了。
來人乃是東仙酒鋪的葛老漢,他是個釀酒的手藝人,釀得酒特別有滋味,但卻不是掌柜,也就是一個長工老伙計,家有一女,名喚珠兒,年方二七,長得的確如花似玉,老者待之如珍寶。但是最近卻發現女兒夜間不睡,夜外游蕩,鞋上都是泥濘,老者就是不相信女兒外出幽會情人,非要說是邪魅作祟。
在葛老漢眼里,胡悅就是個不學無術空有一張俏臉的小白臉,扒著花魁娘子的裙角兒,專門勾搭好人家的閨女,這兒耍賴要嘴上胭脂吃,哪兒弄弄人家鬢邊的珠釵。總之怎么不正經怎么來。但是他卻也聽說了這胡悅好幾次幫了人,上次花魁娘子虹翹中邪也是拜他所賜才救回了命,再上一次的賣花女變詩郎妾的事兒也是他辦妥的。所以這才一早就往觀情齋趕。
所以在葛老漢的眼中胡悅是會些邪門歪道的風流小白臉。
其實那么形容也沒多大的差錯……胡悅看著來人走遠兒了,才呼了一口氣,這一上午他也沒坐下過啊……
他回房倒騰了一些藥材補品,又從腰間解下了酒壺深深喝了一口,他看著這些藥材補品心中甚是郁悶,虹翹還真的說到做到,就是不再給他送酒,反而那些補身體的東西都一股腦的往他這里塞,好像他就是個藥罐子似地。胡悅揮了揮自己的手臂,其實這身子早就好了,只是胡悅卻心中落下一個結,還是關于云字的,只是他無法于楚玨明說討論,他覺得楚玨有事瞞著他,而這件事情和云或多或少有關系。
胡悅本淡然的臉上出現了些許松動,他微微蹙眉,如果真的楚玨知道了云的事情,而又不告訴自己,那說明什么問題?說明至少楚玨對云是有所了解的,最壞就是楚玨不讓胡悅接觸危險,但這是唯一的可能嗎?胡悅自己不解,但是他居然有些想要袒護楚玨,而心中另一個更加冷靜聲音是:此事必定要自己親手處理才好,假手他人的結果只能是節外生枝。
胡悅嘆了一口氣,挑了一些能泡酒的藥材留下,其余的全部都拿到了藥店鋪子給換錢去了,有錢自然能買到酒……
那么一來一回居然還換了好些碎銀子。胡悅找了一塊結實的麻布包好了塞在枕頭底下。摸了摸下巴,心想:“這好似也不妥當……”
“老兄弟,快出來!”
胡悅聞聲回頭,玄冥子朝著這兒踏步而來,揮著袖子擺手道:“有事找你。”
胡悅趕緊把錢塞好,玄冥子已經登門入室,他看著桌子上的藥材說:“喲,開藥鋪子了?”
胡悅笑道:“怎么道長想要拿點去?拿酒來換就成啊。”
玄冥子搖了搖手說:“不談這些,只找你說一件事情。”
“何事?”
“關于一個死人的事情。”
“道兄,好走,不送。”
玄冥子見胡悅真的抬手送人,他連忙拉著他袖子說:“我說你怎么突然轉性了,原本你不是最喜歡這些怪奇之事么?”
胡悅說:“那你也得看時辰啊,都入了臘月了,灶神一送,就準備過年了。你讓我去折騰死人的事?哎,道兄啊……你一個道士不講究,我一個俗人還是講究的。”
玄冥子冷笑道:“胡扯,我看不是那么簡單吧。最近經常見不到你,我看你又在琢磨什么事情了。而且這件事和你讓我查的事情或許有所牽連……”
胡悅眼珠一轉悠,說:“怎講?”
玄冥子說:“這事和宮里流言有關系,而且還牽扯到了楚玨、楚大侯爺。”
胡悅頓了頓,他說:“牽扯到了楚玨?怎么回事?”
玄冥子撇了撇嘴說:“牽扯到了他你就有興趣了?也只有在他這茬上你才會那么膩歪。”
胡悅默默地看著玄冥子,玄冥子皺眉說:“據說宮中有一個宦官莫名失蹤了,而這個宦官和宮中盜竊有牽連,此事衙門已經在辦了。但前些日子在相國寺那兒傳出有人發現了那個宦官的腰牌落在了雪地里,而腰牌背面好像是用刀子臨時刻著一個楚字,但是人家堂堂一個侯爺也不會找一個……”
玄冥子剛要說下去,沒想到觀情齋的門又被推開了,推門而進的不是別人,正是左一棋,左一棋看到了玄冥子愣了一下,隨后連忙作揖道:“胡公子,學生唐突求見……”
胡悅說:“左師爺何事登門?”
左一棋笑著說:“學生來此還不是為了案子嘛,衙門最近一直出現了豆蔻少女失蹤的事件,這些女子也全都是長相秀美俏麗者。”
胡悅聽到最后一句,眼睛一亮,精神一震,他饒有興趣地探身問道:“師爺可細說……”
左一棋看了一眼玄冥子,玄冥子此時已經不再繼續之前的談話,一臉你不必在意我的表情坐在了凳子上喝茶。左一棋眼中微微一滯,但是隨后便也開口說:“此事略微有些古怪,消失的女子并不多,都是妙齡佳人。而且她們都極其善于女工。但是奇怪的是她們消失之前據說都說自己作女紅的時候傷了手。隨后便不能再做東西了。但是隨后女兒就越來越懶惰,而且夜里也會出走,到了第二天早晨才回來。如果把他們鎖在房里。她們就一個晚上站在房屋中間,一動不動,把家人都嚇壞了。”
胡悅摸著下巴說:“又是類似的事情……看來此事葛老丈還真的就沒猜錯了。”
胡悅微微笑道:“那師爺現在調查到哪里了呢?”
左一棋說:“城外護龍河的李家莊,最后我能查到的地方就在此處。據說這兒原本有一個傀儡戲班子,據說當時還小有名氣,但是現在早已經沒了。為何沒落也不得而知,也許是后繼無人,也許是遷到他處。那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連個具體的線索都查不到。還是跟蹤了一個受害者的行蹤,才知道她們是往那里去了。”
胡悅敲著臺子說:“那既然師爺已經查到了此處,為何不深究?”
左一棋尷尬地說:“因為我派人去過幾次都說并無異常。而且最關鍵的是哪兒屬于皇陵外圍,我們如若沒有圣上旨意,是不得過于探究的。偷偷也派遣過幾個人,但是猶如石牛入海,了無音訊……”
胡悅說:“那師爺近日來找我是想讓我去看看?”
左一棋拱手道:“學生并不是想要讓公子前去探聽,如若公子有個萬一,學生無法向侯爺交代,但此次前來是想要請公子能不能替我們找出個關鍵線索?先生與京城許多女子有交往……咳咳,如果說此事與這神秘的那里有關系,但如何和這些女孩有所牽扯?這其中必有人穿針引線。”
胡悅看著玄冥子笑了笑,回答道:“這事如果要是師爺自己來做,又當如何?”
左一棋微微歪頭:“如果是我……也許會守株待兔,等待下一個……”
胡悅微微皺眉說:“還真有那么一個……”
就在此時,楚玨也推門而入,見屋內熱鬧,愣了愣說:“今兒怎么了?賢弟下了帖子請人來么?那么多人?”
左一棋見狀,剛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楚玨只是看了他一眼,隨后朝著原來的位置一座說:“之前都談什么?”
四人之間短暫的沉默,四種表情,胡悅喝茶,楚玨坦然,玄冥子抽著嘴角似笑非笑,左一棋一臉思索。
但是誰都不知道,在這些看似表露出來的表情地下,又是什么樣的思索。
就這樣四個人互相打量。有的時候尷尬地笑幾聲,但都不開口說事。
楚玨看了看再做三人,他伸手遞給胡悅一個酒壇子說:“來了一些宮內的狀元紅,特地留了一壇給賢弟。”
胡悅瞇著眼笑道:“有心有心,楚兄先坐下。”
他看了一眼左一棋,左一棋馬上站了起來,楚玨看了一眼座位,還是坐了下去。他端起胡悅遞過來的茶盞說:“你來這里做什么?”
左一棋拜道:“學生來此是想要向胡公子請教問題。”
楚玨看了他一眼,左一棋心虛地把頭低下。
忽而觀情齋的門又被推開,胡悅心想今日觀情齋成了開門營業的酒肆了。剛要拉門放人進來,那早上來求胡悅辦事的老丈就沖了進來。
老頭不客氣,猛地撞開了門就大喊道:“了不得了,胡相公,你現在就得和我回去。”
老頭沒想到屋里有那么多人在,他也是剛要出口的話,硬是咬著舌頭吞了回去。
老頭拉著胡悅往外走說:“外面說,外頭說。”
胡悅被老頭拉扯著往外面走,此事屋內又只剩下那三人。楚玨自顧自地沏茶,左一棋一臉尷尬恨不得現在就能走人。玄冥子嘿嘿笑了兩下道:“楚公子把胡悅看的還真是緊啊。”
楚玨微微一笑,表情和胡悅在的時候大不一樣,他笑得很冷漠,道:“算慣著他了,真要緊,他連觀情齋的門都出不去。”
左一棋聽著微微一抖,隨后開口道;“侯爺,學生尚有公務待辦……先行告退?”
楚玨手里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把碧玉尺,左一棋見到此物嚇得人都開始微微顫抖,楚玨用尺一攔道:“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該管的事情去盡心,不該插手的不要多事。”
左一棋額頭冒著冷汗,連忙道是,隨后拜別就要走。玄冥子摸著下巴說:“左師爺,等等我,侯爺,這兒茶冷了,那我也走了。”
楚玨沒有攔他們,拿起茶杯說:“對他的話,對道兄也是如此。”
玄冥子微微愣了愣,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聲,但是手已經捏緊了。隨后兩人逃似地出了門。
胡悅正巧進來,見到兩人,二人匆匆拜別他就出了門。胡悅眼神一瞟,也明白了其中的緣由,笑了笑沒有阻攔,回頭看著發現楚玨在倒騰他的藥材,他連忙跑阻止說:“也沒什么,就拿出來看看有沒有發霉。”
楚玨翹眉笑道:“這分作兩灘,其中那些能泡酒的放做一堆,那些不能泡酒的給你包了起來。賢弟何時做起了藥材買賣。”
胡悅見沒人了,略微懶散地坐在楚玨對面打開酒壺直言說:“兄臺因為你見死不救,小弟我只能自謀出路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啊。”
楚玨哈哈一笑,也不言語,之扔給他一個酒壺說:“哎,你呀你呀。沒酒喝就那么難受嗎?”
胡悅接過酒壺,白眼反問道:“你不喝酒,你難受嗎?”
楚玨被他一問,如被將了一軍一樣無法反駁,反而笑著說:“看來為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胡悅搖著手指說:“非也非也,乃是臭味相投便稱知己啊。”:wbshu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