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是,女皇陛下!

第四十八章 盧縣令:下官謹遵詔諭

其實,薛芷畫不知道,那首道詩同樣讓已是仙道第四境道胎境的鶴守道人道心泛起漣漪,微微失神。

這是沈羨在鋪墊了第一首道詩的道家悠然自在的云水意境,再通過之后的天下、長生等宏大命題,以強烈對比之法,對鶴守道人形成了連擊快打。

而,沈羨每一次的攻擊,都暗合了根據受眾水平,進行精準打擊。

和盧縣令講什么天下蒼生和長生逍遙的辯證關系,盧縣令的仙道境界還很淺,只在第二境天門境的巔峰,他理解不了什么天下和九州,也不會有切身體會。

但鶴守道人不一樣,仙道修為已臻第四境道胎,視野開闊,已觸碰到天下和長生這兩個道家命題。

沈斌和李彥、趙朗此刻同樣臉色震驚,看向沈羨。

這特么給訓孫子一樣,直接將縣令干吐血了?

而已經被捕快按住肩頭的劉縣丞,眨巴了下小眼,到了嘴里的喊冤聲都被堵了回去。

盧縣令拿起一條絲綢手帕擦了擦嘴角,臉色蒼白而虛弱,道:“沒事兒,本官…本官歇息一下就好。”

裴主簿壓抑著微微上揚的嘴角,故作皺眉,勸說道:“明府,沈羨畢竟年輕,言辭激烈,明府莫要給他一般見識。”

當真是大快人心。

“好一個蘭溪沈氏子弟,好一個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盧縣令目光緊緊看向那目光湛然,毫不示弱的少年。

落魄的郡望子弟,也是郡望子弟。

他都快忘了,蘭溪沈氏有一個老家伙在神都擔任秘書監少監。

當真是家學淵源啊。

哪怕是此刻,盧縣令都只將言辭犀利的沈羨,當成同為郡望名門,自然言辭如刀。

這是世家門閥子弟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沈羨看向盧縣令,并未再接話。

盧縣令道:“今日之事就先這樣,金鱗幫與劉縣丞勾結一事,本官親自審訊。”

只要這案子落在他的手里,總有轉圜之處,劉縣丞勾結金鱗幫或許有,但大抵不會勾結妖邪,暗害一位朝廷命官。

他應該沒有這個膽子。

這會兒,劉縣丞也暗暗松了一口氣,如果是明府訊問,那他未必沒有一線生機。

“不必了。”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如冰玉相碰的聲音響起。

薛芷畫從人群中出來,其人一襲朱雀司官袍,腰間雖然沒有懸配朱雀刀,但這會兒雙手抱著,更添幾許傲視眾生的冷冽。

“這……”盧縣令見到來人,捕捉到那府衛服飾上的花紋,瞳孔微縮,失聲道:“朱雀司?”

“盧縣令眼力不錯,在這點兒上,倒沒有丟了范陽盧氏的臉面。”薛芷畫冷笑一聲,語帶譏諷。

說著,取過一面令牌,沉聲道:“本官朱雀司千戶薛芷畫,奉皇命督察諸道不法,靖除天下九州妖邪。”

盧縣令見此,愣怔片刻,心頭驚懼之時,即刻起身,從條案之后轉過身來,躬身行禮,道:“下官…下官見過薛大人。”

而裴仁靜等人也都紛紛離了座位,向薛芷畫行禮。

“你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在縣中包庇下屬勾結妖邪,謀害同僚,難道不怕朝廷問罪嗎?”薛芷畫喝問道。

盧縣令聞言,只覺后背有顆顆冷汗滲出,解釋道:“下官,下官有下情回稟,下官實不知縣中妖邪之事,更沒有包庇劉縣丞,方才已經著人拿捕,準備鞠問。”

薛芷畫道:“身為一縣之官長,兼具道官,不知縣中妖邪之事?”

盧縣令額頭上都是汗珠,心頭不由涌起一股擔憂。

朱雀司不僅主掌靖誅妖邪諸事,也肩負監視地方官吏逾矩不法諸事的責任,直接可聽命于皇帝,可上密疏參劾地方官吏。

雖說他出身范陽盧氏嫡脈,但如果真的得罪了朱雀司的人,也要費一番手腳。

縱然眼前只是一個小小的六品千戶。

盧縣令沉吟片刻,辯白道:“下官乃是朝廷任命的道官,平日除了治縣衙中事,也有修煉等道務,不想受得縣丞蒙蔽,實是失責,方才下官已經著人拿捕,就待理清曲直。”

“如是道官,當有斬殺妖邪之責,本官來谷河縣幾日,見該縣妖氣喧天,妖邪大搖大擺襲殺朝廷官吏,你難道毫無察覺?”薛芷畫喝問道。

“下官一時疏忽,會向崔使君自陳罪責,還請薛大人恕罪。”盧縣令心一橫,急聲說道。

薛芷畫冷聲道:“這些話留著和都中的御史說吧。”

盧縣令心頭一凜,暗道,壞了,看這架勢,這位薛千戶已經先入為主地站在了沈氏父子一邊兒。

這可如何是好?

薛芷畫道:“既然在其位不謀其政,縣中事務,民政暫由裴主簿代行,治安諸事則由沈縣尉署理。”

盧縣令聞言,心頭大急,仰頭辨道:“薛大人乃是朱雀司差吏,有何權力罷免本官?”

薛芷畫冷笑一聲,道:“洪熙三十四年,天后曾降詔諭,朱雀司但于地方行走,遇地方長官不法,可依品級高下除其職務,轉由屬吏署理,事后當稟明有司,本官是六品,你是七品,你說有何權力免去你的職務?”

所謂地方長官不法,這個就有解釋的空間,而且留了品級高下的限制,杜絕了朱雀司過分干涉地方州縣的民政事務。

當然,事后也要求備案,說明情況,防止濫用這等權力。

薛芷畫居高臨下地看著盧縣令,蹙眉道:“你是不是許久沒有看天后的詔諭了?”

盧縣令心頭一驚,還讓薛芷畫不幸言中。

太后當國,三教當中的玉清,尤為不滿,甚至蔑稱妖后,對其詔諭如何能夠一一記得?

盧縣令聞言,面色鐵青,將眼底一抹怨恨藏下,躬身道:“下官謹遵詔諭。”

不過暫且免去職務而已,索性他也不理這等俗務,如果他告之于京中盧氏族長,這些都是小事兒。

此刻的盧縣令,并沒有認出來眼前的乃是薛國公之女,乃是直達天聽的人物,縱是范陽盧氏的老族長也要禮敬三分。

只是當做朱雀司中的女官,因為天后秉政之后,沒少重用女官。

待事情料定,薛芷畫看向沈斌,道:“沈縣尉,谷河縣的治安都交給你了,如是妖邪作亂,本官自會出手,但縣中凡俗中事乃是你職責所系,不可怠忽。”

“下官遵命。”沈斌拱手道。

薛芷畫說完這些,又看向裴主簿,清眸閃了閃,問道:“你是河東裴氏子弟?”

“這位大人,裴氏十九房第二代。”裴仁靜整容斂色,拱手說道。

只是在道出自己出身時,語氣當中仍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自信。

哪怕只是河東裴氏的遠支,這是這個時代對出身門第的看重。

薛芷畫沉吟說道:“裴老令公乃是麒麟閣留影像的名臣,曾得家父崇敬,希望你不要辱沒了河東裴氏先祖的名聲。”

裴仁靜心頭一震,連忙拱手道:“是。”

縱然心頭已有猜測,但直到此刻才確認,這是京中來的高門貴女,不知道是哪一家的。

薛芷畫道:“都散了吧,今日之事,本官必定如實奏稟于天后。”

裴仁靜心頭一動,看來盧縣令要挪窩了。

至于將盧縣令下獄論罪,如果只是瀆職失察,想要讓一位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吏打入囚牢,還是遠遠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