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是,女皇陛下!

第七十五章 不退婚之罪

大理寺,刑獄

沈羨盤膝坐在一從干草堆上,日光透過窗欞,稀稀疏疏照耀在那張清竣、削刻的面容上,臉色平靜無波,一如玄水。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道渾厚如金石的聲音:“你是頭一個進大理寺牢房里還能如此淡然不懼。”

沈羨轉眸看去,只見一個身穿囚服,頭發都是草屑的青年官員,年紀三十歲左右,頜下蓄著短須,只是身上的囚衣滿是血痕。

沈羨劍眉挑了挑,打量著那青年,問道:“你是何人?”

“在下姜叡,字秉仁,原為兗州法曹,后至大理寺為官,曾為大理寺正,如今卻身陷囹圄。”那青年自失一笑,神情間滿是苦澀。

沈羨目中現出思索之色,問道:“你是犯了何罪?”

“在下只是不愿和周索等人構陷朝臣,同流合污,不想就被彼等排擠、陷害,卷入慶王逆案當中。”姜叡嘆了一口氣,面色愁悶。

沈羨冷嗤道:“慶王逆案,乃是一個筐,什么都能往里裝。”

慶王逆案,如今已經儼然成為朝廷大臣排斥異己,互相栽贓陷害的萬能罪名了。

姜叡道:“誰說不是呢?現在神都城中奸賊當道,人心惶惶。”

沈羨看向那張俊朗方正的面容,問道:“姜大人可曾認罪?”

“不認罪,就不是挨上這幾鞭子了。”姜叡苦笑了下,看著身上的傷勢說道。

沈羨一時默然不語。

酷吏這一手屈打成招,不知道制造了多少冤獄。

“不過,某只認了枉法曲判一罪,頂多也就被判流放,只祈禱朝廷有什么喜事,碰上大赦,未必沒有放歸回來的可能。”姜叡似一副認命的樣子。

沈羨道:“如果流放到煙瘴之地,客死異鄉也是有的。”

姜叡:“……”

你是會聊天的。

沈羨輕笑了下,整容斂色,問道:“你覺得朝廷之中,當真有這么多的逆黨?”

姜叡笑了笑,道:“心向宗室的或許有,但膽敢勾結叛軍作亂的,如果有,那么慶王就不會被押在刑部的天牢里了。”

沈羨道:“是啊,慶王謀逆一案牽連羅織了太多人。”

姜叡卻有些好奇,問道:“你是犯了何事,被大理寺刑吏關押進來的。”

沈羨道:“不退婚之罪。”

姜叡:“???”

……

……

而神都城內,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之上,忽而傳來“噠噠”的聲音,馬蹄聲雜亂無章,鮮衣怒馬。

內侍省的內侍令高延福,率領十幾個千牛衛,騎上馬向大理寺策馬而來。

“快,快。”高延福手中的馬鞭揚起,不停催促。

高延福意識到一個問題,按照大理寺那些酷吏的性子,只怕要對人用刑,一旦折辱了那位沈先生,只怕天后娘娘降下雷霆震怒。

他可是看到天后娘娘在見到趙王之后,仍愛不釋手地閱覽著沈羨所上的兩份奏疏。

這是何等的厚愛器重?

而薛芷畫這邊廂,則是在長公主府上的花廳中品茗等候。

少頃,侍女進入廳堂,稟告道:“薛大人,長公主殿下和司荻大人回來了。”

薛芷畫連忙起得身來,看向長公主和司荻,拱手行禮道:“臣見過殿下,見過司荻大人。”

長公主和司荻二人,其實也是剛剛從朱雀殿中出來。

一襲絳色衣裙,頭戴金釵步搖的長公主,氣質高貴神秘,那張美艷無端的臉蛋兒上,氤氳起明媚笑意:“本宮剛剛還和司荻說,果然是你回來了。”

說著,看了一眼司荻。

暗道,不愧是修為高深的朱雀司都督,先前感知何其敏銳。

兩人說話之間,就在一方高幾旁落座下來。

薛芷畫柔聲道:“方才領著昭文館學士,前往麒麟閣的朱雀殿,取用丹藥。”

長公主容色詫異,問道:“不知道是昭文館的哪位學士?”

司荻輕輕端起一旁小幾上的茶盅,輕輕抿了一口,其人兩道宛如柳葉裁剪而成的鋒眉之下,清眸淡淡。

薛芷畫道:“沈學士,天后娘娘命其提調麒麟閣,籌建靖祟、斬妖二司。”

司荻剛剛遞到嘴邊兒的茶盅輕輕放下,道:“天下妖邪,朱雀司可以一力彈壓,何需靖祟、斬妖二司。”

薛芷畫聲音清泠悅耳:“司荻大人,天下州縣數千,僅僅憑朱雀司的人手,難以應對天下層出不窮的妖邪之事。”

司荻語氣淡淡,道:“靖祟、斬妖二司就能應對天下妖邪?”

“聚天下武道俊彥,納入靖祟、斬妖司中,剿滅天下妖邪,如果是一二三境妖邪,州縣的武者自己就能夠處理。”薛芷畫解釋著朱雀司構架的意義。

司荻一時無言,不得不承認朱雀司構架的可行性,默然片刻,道:“這是那位昭文館學士出的主意吧?”

薛芷畫點了點頭,道:“司荻大人明察。”

長公主笑道:“這樣也好,朱雀司去處理仙道中的大事、要事,這些瑣碎的斬妖靖祟的事,交給二司來辦也是一樣。”

司荻并未接話,不置可否。

薛芷畫道:“另外,沈學士還被加授了朱雀司鎮撫使,司荻大人回頭可以問他。”

司荻放下手中茶盅,面容清冷如霜,聲音平靜一如既往:“我倒是有些想見見這位沈鎮撫使了。”

而在這時,一個侍女快步進來,道:“薛姑娘,外間一個昭文館的內史,說有緊急之事來尋薛姑娘。”

原來韓毅先去薛國公府上,但被下人告知薛芷畫不在府上,可能去了長公主府上。

韓毅又連忙騎快馬前往長公主府上來尋薛芷畫。

薛芷畫芳心不由一驚,道:“殿下,我去前廳看看。”

長公主柳眉挑了挑,嫵媚流波的美眸當中,似是現出一抹思索之色,道:“本宮也去看看什么情況。”

此刻,韓毅在前院的廳堂中等候,面容之上流露出焦急之色。

而就在這時,伴隨環佩叮當聲響起,腳步之聲從回廊院之上傳來,繼而薛芷畫快行幾步,當先出來。

韓毅站起身來,拱手道:“見過薛大人。”

“何事如此慌張?”薛芷畫問道。

韓毅道:“回稟薛大人,沈學士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

薛芷畫聞言,玉容倏變,低聲道:“怎么回事兒?”

此刻,一架刺繡著梅竹蘭菊屏風之后,鎮國長公主和司荻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震驚之色。

這剛剛提調麒麟閣,就被抓到大理寺了?

鎮國長公主笑著打趣,道:“司荻,你這個下屬,看著不像是個省心的,你可要護持好了。”

韓毅道:“大理寺說,沈學士藏匿了欽犯,乃是虞氏逃出京城的一個盲女。”

薛芷畫蹙了蹙秀眉,清眸涌動了悟之色:“我已知是怎么回事兒了。”

看來是沈氏和虞氏的婚約,已經被大理寺的酷吏察覺到了。

而在這時,鎮國長公主邁著端華典雅的步子,自屏風之后轉出,麗人如瀑秀發間別著的一根發簪輕輕搖晃不停,道:“芷畫,沈學士怎么會藏匿欽犯?”

一旁的司荻也按著腰間的龍雀寶刀,隨行鎮國長公主身畔侍立。

“殿下,此事另有隱情。”薛芷畫拱了拱手道。

韓毅心頭一驚,如何不知眼前,不敢多看,拱手道:“卑職見過長公主殿下。”

鎮國長公主道:“你先去大理寺,不要讓周良等人動刑,就說是本宮的意思。”

韓毅拱手應是。

暗道,當真是賭對了。

沈學士的后臺,真是比他想的都要硬。

大理寺這是踢到鐵板了!

待韓毅離去,薛芷畫解釋道:“殿下,虞家和沈氏的沈羨訂了婚約,那虞家卷入了慶王逆案,虞家女則是在其舅舅的幫助下逃出了京城,前往安州谷河縣,讓沈斌父子收留,沈斌本有所猶疑,但卻為沈羨一力擔之!”

鎮國長公主聞聽此言,玉容微動,瑩然美眸現出疑色,問道:“盲女?婚約?”

司荻兩道銳利鋒眉下,那雙狹長清目當中,現出一抹不易覺察的驚異,但迅速斂去。

薛芷畫玉容如霜,心下焦急,向長公主拱手道:“殿下,我要先去大理寺一趟,要解救沈學士,否則天后娘娘必然震怒。”

說著,拱手告辭。

長公主柳眉之下的晶瑩美眸,若有所思地看向匆匆離去的薛芷畫,笑道:“以往倒是不曾見芷畫對旁人這般上心?”

司荻沒有接這話,而是面無表情:“微臣也去大理寺看看。”

長公主輕笑了下,道:“本宮在府中也沒什么事兒,索性去看看這出好戲,不過派人也稟告母后。”

對大理寺和御史臺這二年的恣意妄為,這位長公主也有一些意見。

而后二人向大理寺官署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