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云一抬頭,看見黃嵩山正在笑容滿面的接受大家的致敬,最后他抬手虛壓了幾下,下面的掌聲才漸漸的稀疏了起來。
“下面我們請雍平縣縣長,厲剛同志對新一年的政府工作做重要指示。”等下面全安靜了,柳青才拿起話筒笑容可掬的說道。
張青云精神一震,連忙挪動了一下身子,挺起了腰干,他看了看臺上一眾領導的神色,有很多明顯是有些幸災樂禍。雍平現在的局面,厲剛能指示什么呢?他的指示有用嗎?到時候這些指示一項都落實不了,厲剛如何能下臺?
“剛才黃書記的講話想必大家都認真聽過了,很振奮人心啊!現在政府這方面的工作組織上委派我來挑大梁,我今天就跟大家說幾句。”
厲剛說到這里停頓了很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鷹隼一樣的眼睛掃視了整個會場一眼才緩緩開口向下說道:
“大家都知道我來雍平沒多久,工作方面我還處于熟悉的階段,毛主席說的好,‘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個指示我就不做了,沒有了解情況就胡亂說話,那是瞎指揮。
政府工作方面的事情,我待會兒委托武德之同志來跟大家講。他是雍平的老干部了,我來之前他便代理縣長的職務,雍平縣的政府的工作,他是最有發言權的。”
厲剛的這段話一落音,全場人的臉色都變了,下面很多人都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大家面面相覷。黃嵩山等一種常委臉色也不正常,很多人原來都是等著看厲剛瞎指揮的,現在都傻了眼,人家根本就不接招。
“但是……”厲剛放了一個長音,下面人立刻安靜了下來,“但是今天安排了我講話,這話還是要講的。我來雍平幾個月,大家問我干了啥?我今天告訴大家,我充當了一回醫生的角色,為我們雍平號了一下脈,同志們吶,情況不樂觀拉。
去年年底,我去信訪局那邊轉了轉,信訪局唐局長那邊舉報信都堆積成山了。我隨便翻了一些,群眾上訪的內容涉及到了各行各業,有些更是觸目驚心!”
厲剛說到這里是聲色俱厲,震得下面一眾人噤若寒蟬,都望向了厲剛,靜靜等著他下面的話。厲剛清了清嗓子,干咳了一聲,語調繼續拉高:
“這里我重點舉幾個例子。第一個就是財政局,去年我們財政赤字高達數千萬,這些錢都干什么去了,你們是怎么把好財政關的?這中間葬了多少錢?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是老百姓該拿的錢沒拿到手。
同志們都知道,我們雍平是一個少數民族和漢族雜居的縣,縣里土家族、白族的兄弟很多,根據我黨的一貫民族政策,對少數民族的兄弟我們是要給予政策傾斜的。
可是實際情況呢?去年國家財政給燕山、栗子坪等少數民族鄉的扶持款根本就沒有到農民兄弟手中,根據上面的指示精神,這筆款項是要財政直接發到老百姓手中的,你們這樣做了嗎?”
第二個,還有更嚴重的茶葉辦,今天馬龍主任沒來,會議結束后你們可以將會議情況通報給他。同志們啊,幾十萬的假化肥、假農藥,造成直接經濟損失數百萬元。茶葉辦這是在干啥?他們這是害人!這哪是人民的公仆,這分明是人民的敵人嘛!這樣不作為、亂作為的干部,我們一定要嚴肅查處,情節嚴重的我們還要敦促檢察機關上訴,將其繩之以法,在這方面我們決不能姑息養奸!
厲剛洋洋灑灑一通大罵,會議室安靜到了極點,大家都一動不敢動,新官上任三把火,這誰都知道。可是像厲剛這樣火燒這么旺的,大家還是第一次見,縣長在新年第一會上指名道姓的罵人,厲剛可能也是頭一個。
財政局局長吳學書臉漲得通紅,此時他心中是滿肚子的委屈。
這財政赤字能怪他嗎?這都是前任的領導班子好大喜功造成的,可是厲剛的批評他又沒辦法反駁,尤其是涉及到了民族問題,厲剛說得一點都沒錯,當時只怪他自己屈服縣里的壓力,沒能堅持原則,這事鬧大了誰都玩完。
黃嵩山和武德之臉色鐵青,黃嵩山幾次想張口說兩句話,可是終究無法開口。厲剛的話證據確鑿,他能怎么說?武德之也面臨同樣的困境,厲剛點名的財政局和茶葉辦都是在他掌控下的,厲剛這無疑是向全縣人民宣布了自己在政府的話語權,這比什么指示工作厲害多了。
黃嵩山和武德之千算萬算,沒算到厲剛會如此一通亂拳,照說厲縣長文質彬彬的,又是為官世家出來的,這路子咋就這么野呢?這幾拳可謂把雍平的天都捅了一個窟窿。黃嵩山現在連死的心都有了,早知如此自己就不逼這么急了,現在好了,這厲縣長原來是個拼命三郎,厲剛這樣亂搞,雍平政壇萬一地震了,他這個書記難脫干系。
“看來會后得找他好好談談了,必要的時候給他一點支持,這狗急了也要跳墻啊!”黃嵩山心里暗道,“還好,他點名的這些單位都是武德之的親信,武德之應該比自己還急吧?”
一想到這里黃嵩山心里有暢快了不少,他現在是求天拜菩薩的希望這個厲剛適可而止,畢竟保穩定才是重中之重!
“好了,我剛才話可能說得有點重了,沒能控制好情緒。其實還有很多問題,今天是縣委縣政府召開的第一次會議,我就給大家留點面子吧!”厲剛語氣一緩,說道。
會議室眾人心情為之一松,張青云心里暗笑,他坐在最后,臺上一眾常委的神色剛才他都盡收眼底。自己給厲剛出的這個餿主意應該見效了。
再說厲剛也確實是個演技派,剛才這一發作確實氣勢驚人,令人望而生畏,心中有鬼的干部,一個個都耷拉著腦袋,生怕被他看見,引發什么不必要的聯想。
“當然,去年的工作中我也是要檢討的,組織上本來委派我十月份上任的,但是我拖到了十一月末才來。這給領導班子的交接造成了很大的困難。所以才造成該處理的事情沒有處理,該查處的干部沒有查處。
我到任之前,武副縣長代理我的職務,他的工作方式柔和一點,也是想給少數不作為的干部一點反思,可惜他的一番苦心白費了,到現在為止,有個別干部跟縣委、縣政府一句交代都沒有,連書面檢討都沒有,這一點值得我們深思啊……”
厲剛洋洋灑灑又說了一大段,語氣雖然沒有先前凌厲了,可是這種小刀子更讓人心驚肉跳。任誰都聽得出來,厲剛的話是指,他來雍平幾個月了,你們一幫大佬從來就沒找他匯報過工作,個中深意當然是不言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