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難為_影書
四更天皇上起來去早朝,沈嫣侍奉過后送他出門,沒有再回去休息,而是讓木槿她們將東西收拾好,等那些妃子過來請安后,出宮前往皇陵。到阜陽城外南郊皇陵時,太陽還未覆蓋,天尚早。靠著山的這一面,要到晌午時才能曬到,二皇子的墓,就在這邊。木槿她們將上貢的東西放好后退開到了臺階下,沈嫣蹲下身子,親自倒了一杯酒放到墓碑前,抬起頭,怔怔的看著墓碑上的字,許久,嘆了聲:“一年了。”去年七月,太子外巡出事,掉下懸崖,找到的時候就只剩下半件血衣和一只沾了血的鞋子,尸骨無存。接連找了兩個月得到是這樣的結果,先帝悲傷過度,病倒了,這時蓄謀已久的三皇子和四皇子起兵造反,半個月后,先帝駕崩,阜陽城四大家聯合太后擁護了當時的六皇子稱帝。那段時間,太子出意外,叛亂加國喪,阜陽城的上空陰郁沉沉,新帝登基都沒能將它化開。直到國喪之后,新年來臨,才漸漸好轉。阜陽城的百姓走出來了,太后娘娘漸漸也走出了喪子之痛,可她卻走不出來。眼前的墳墓只個衣冠冢,僅埋著那半件血衣和鞋子,沈嫣起初怎么都不肯相信他死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但后來,大哥帶兵在一個山洞內找到了還沒被野獸吃盡的內腑,那山洞內,找到了另外一只鞋子,和一只浸染了血的荷包。那是她親手繡的。“如果你還活著,我想你不會不回來的。”沈嫣抬手,輕輕撫摸過紀灝二字,眼眶濕潤,卻忍著沒有掉淚,臉上噙著一抹笑意,“我倒是希望你還活著,不論在哪里,受了傷也好,失憶也罷,總還是活著的。”風吹過,墓旁的樹發出沙沙聲,沈嫣端起杯子將酒倒在墓前,又倒了一杯,朝墓碑敬了下,一口飲盡,辣的從口腔直沖到了喉嚨里,沈嫣苦笑:“你怎么愛喝這么烈的酒呢。”“當今皇上很不錯,與你一樣,心系著百姓,這一年里他做了許多事,近日還在為北嶺的旱情煩心。”沈嫣又倒了一杯,“我有時候想勸著他,不必這么急,王國公他們對他的芥蒂,一時半會也難以消除,不過你也知道他的脾氣,小的時候磕到腿斷都不會掉淚的人,他不會輕易服輸。”“我想他今后會是個好皇帝,你不用擔心,太后娘娘也很好。”第二杯酒下肚時,感覺燒的沒那么厲害了,就是胃里暖暖的涌起一股熱流,竄到了臉上,有點燙。沈嫣笑中帶淚:“二哥哥,你為什么不來看看我。”一次也好,她從從來沒有夢到過他。第三杯酒倒下去時,沈嫣的手有些抖,半坐下來,望著這冷冰冰的墓碑,怔了好一會兒,低下頭去喃喃:“我是沈家的嫡長女,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墓碑上的字好像會動,眨眼間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第三杯第四杯往下喝,沈嫣有了些醉意,看什么都有重影,她低低笑著:“我這酒量,怕是不能陪你喝痛快。”沈嫣放下杯子,雙手托腮,呆呆看著,恍然想起了什么:“啊,大寶有兩歲了,你說我該不該給她找一只公貓,依著她的脾氣,怕是很難看上別的貓。”說完后,她便一直這么看著,視線望向,看到的是高高的山,之后,沈嫣覺得越來越暈,有點想睡覺。她叫了聲木槿,迷迷糊糊間,有人將她抱了起來。沈嫣心里細數著到底喝了幾杯酒,好像比百日那天喝的還要多呢。努力撐開眼睛,沈嫣看到了一張甚為熟悉的臉,她抬手,掌心捧住了他的臉頰,沖著他展了個嫣嫣笑容,迷醉一般:“二哥哥,是你么。”說罷,沈嫣就摟住了他的脖子,甚為親昵的靠到了他懷里,喃喃著喊了聲二哥哥,瞇了眼。抱著她人腳步一頓,在身后的李福他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木槿和紅鶯看著皇上懷里的娘娘,后背皆是出了冷汗,饒是娘娘過往是已故二皇子的未婚妻子,但她現在的身份是皇后娘娘,當著皇上的面這么喊,怎么能容忍的下。紀凜的臉色很平靜,低頭看她,她臉上的神情是這大半年來從未有過的恬靜。“菀青。”用僅是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紀凜喊了她一聲,沈嫣貓兒似的在他胸口上輕蹭了下,紀凜眸色微暗,下一刻,朝馬車啟步而去。走的速度要比剛才快許多,李福他們愣了愣,忙追了上去,這時皇上已經抱著皇后娘娘上了馬車,木槿和紅鶯面面相覷,隨后看向李福公公,后者低聲道:“我坐車外,你們坐后面那輛。”皇上在,這樣子也沒法去馬車內照顧娘娘,木槿只得點點頭,拉著紅鶯上了后面的馬車,兩個人臉上都是擔憂,娘娘這一醉,可別惹惱了皇上才好。前面的馬車內,沈嫣枕在紀凜懷里,睡的特別熟。紀凜伸手,朝她臉上撫去,克制般又頓在了半空中,靜了那么片刻,最終,那指腹落在她紅彤彤的臉頰上,怕吵醒她,極輕的撫下。“什么時候,你才看得到我。”這聲音微啞,透著些無奈,更多的卻是期許。沈嫣動了動身子,挑了個舒適的姿勢靠著,頭枕到了他的手上。柔軟的發絲繞進了他的指間,還有她臉頰上的溫熱,酒香濃郁。這一路,他都沒有將手抽出來。......到宮門外時,木槿和紅鶯回到了娘娘身邊,換過之后,皇上的馬車先行入宮,過了會兒李福才駕車進宮。進宮后軟轎抬回了永和宮,李福呆了會兒后就回去復命了,沈嫣這一睡,到了傍晚才醒來。紅鶯見娘娘醒了,讓蟬翹將解酒湯端過來,扶著她喂了半碗,在她身后加了墊子,為她按摩頭上的穴位。一刻鐘后沈嫣清醒過來,扶額:“我是怎么回宮的?”木槿端著一碗紅豆羹走了進來,與紅鶯對看了眼:“皇上去了皇陵,接娘娘您回來的。”“這樣啊。”沈嫣沒太在意,“更衣,去延壽宮。”“半個時辰前太后娘娘派荀嬤嬤來過了,說讓您好好休息,今兒不必去了。”木槿扶她到了坐塌上,又端了幾碟點心,“您一天沒吃東西,這紅豆羹是剛熬的,您喝一些。”熱乎乎的紅豆羹喝下去,暖胃又解酒,沈嫣喝了一碗后滿足的嘆了聲:“丹桂可以摘了。”屋內幾個丫頭都笑了,木槿替她夾了一塊酥烙:“過幾日就摘,給您釀桂花酒。”沈嫣惦念去年在家埋下的那幾壇桂花酒,她入宮時還沒喝完呢,娘又不肯讓她帶進宮,這會兒肯定是被四弟偷喝光了,想到這兒,沈嫣心中頗為不舍,咬下一口酥烙:“今年多釀點。”別人家的小姐有雅興養花種樹是為了觀賞,她們家的小姐,養花是為了泡茶,種樹是為了釀酒,就是出去一趟,見著什么首先想到的也是這個,可以說是很別致了。“釀多了您也喝不完,不如剩一些加點糖霜,到時候給您做點心吃。”吃了五分飽,沈嫣停下來,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語氣溫溫和和,卻透著堅持:“我喝的完。”木槿抿嘴笑著:“奴婢遵命。”將桌子收拾好后,紅鶯抱來了幾本冊子,是秋宴中要用的一些物什,沈嫣翻了翻抬頭問她:“貴妃看了沒?”紅鶯從中挑出了一本遞給她:“這是貴妃娘娘挑的。”沈嫣一頁頁看下來,挺滿意的:“那就按她挑的置辦。”“都按貴妃娘娘的意思?”沈嫣拿起記著秋宴食素的冊子,往后靠去:“她向來精細,以前就喜歡操辦宴會,白家宴會多,她經手的也不少,交給她沒什么不放心的。”說罷,指了指冊子上的幾道點心,“這些換下,挑幾樣新鮮上季的做,這些都要落時了。”天色暗下來,外面掌了燈,沈嫣看完了這些冊子,等了半個時辰,想著皇上應該不會再忽然過來,早早洗漱過,就寢休息。第二天一早,眾妃子前來請安,缺了個方容華。來永和宮請安的都是嬪以上的妃子,如今皇上登基才一年,大選過后宮中的人不多,屋子里就坐了這么五六人,沈嫣一看就知道缺了誰。問起時,與方容華交好的陸婕妤解釋道:“皇后娘娘,方容華她病了。”話說完,屋子里其余幾個人的神情顯得很微妙,誰都知道昨天皇上歇在方容華的清秋閣里,一早就病了,還不是第一回,這是在炫耀不成。陸婕妤說完后見大家都看著她,顯得有些局促,方容華是真的病了,她一早還去看過,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眼底滿是烏青,就像是一整夜沒睡似的。“病了就好好休息,這幾日不必過來請安了。”沈嫣笑著帶過了這件事,讓紅鶯將準備好的冊子分發下去,“南商進貢了不少東西,你們喜歡什么,自行挑幾樣,派人去內務府領。”每個人拿到的冊子都不一樣,白貴妃手里的自然要比別人好,但以白家的家世,這些東西她看不上,在別人挑的時候,白玉瀅便和沈嫣提了秋宴的事:“娘娘意下如何?”宮中每年的秋宴都辦的很大,但這一年來花銷很大,若秋宴還和往常一樣,到了年三十,又是一筆,所以白玉瀅就想出了個辦法,重新編排了下宴會上的一些節目,既能節省些開支,又體面。“這辦法不錯,前來的都是女眷,給各家小姐一個機會展露一下,以秋作題,再備些賞賜。”沈嫣點點頭,“選秀時大家都畫的一手好丹青,不如這樣,將那些銀器也換下,用諸位妹妹的丹青為底,用瓷器來替。”沈嫣說完,坐在下面的陳昭儀露出了些興趣,笑著打趣:“娘娘,這與比畫一樣,您可是要準備賞賜了。”“讓皇上為大家準備賞賜。”沈嫣抿嘴笑著,這是最樂見的,她的賞賜哪里有皇上的賞賜吸引人,“貴妃以為如何?”白玉瀅神情微頓,隨即笑著應了下來:“娘娘說的是,那妾身就派人將話傳下去了,還有一月余的日子,也好有準備。”商量后,半個時辰過去,大家離開永和宮,沈嫣回了內屋,休息還沒一刻鐘,外面來稟,沈大夫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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