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北辰見對面兩人都沒有說話，自覺開出的條件足夠對方震驚加心動，頓時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等了片刻，才矜持地問：“在下的條件已經開出來了，不知道莫世子意下如何？”
莫君揚自始至終神色不變，半點沒有被耶律北辰說動樣子。
聞言，也只是淡漠地說：“不怎么樣。”
短短四個字，讓耶律北辰方才的侃侃而談都成了笑話。
耶律北辰臉上的自得就有些掛不住了，黑著臉，陰沉地盯著莫君揚，“莫世子，在下給出的條件絕對是前所未有的優渥，你可不要因為一時之意氣而錯失良機，到時候受損還是兩國百姓。”
時青雪初初聽到耶律北辰開出來的條件，還真有一瞬間的心動，可是瞧見對方如此鍥而不舍地向莫君揚推銷，她心里反而有點怪怪的。
而且仔細一想，耶律北辰所謂的優渥條件其實很有問題——
就好比一個身體強壯的人跑到一個瘦小的人面前跟對方說：咱們永結盟好的話，我以后就不打你了！
這跟武力威脅有什么區別？
涼國或許兵強馬壯，擅于打仗，但莫國卻絕不是什么‘瘦小的人’，更不會任由涼國欺凌而一聲不吭。
相反，在不久的將來，如果涼國膽敢再犯，那大莫勢必踏破涼國國都北昊。
這樣淺顯的道理，時青雪都能想到，莫君揚更加不可能想不到。
但他也只是微微蹙眉，語氣冷淡，“我只是一個小小世子，無法應承陛下任何事情。陛下若是真的有心與大莫永結盟好，還請陛下與我國國君商議。”
耶律北辰沒想到莫君揚竟然是個如此油鹽不進的家伙，還真是呆板，難道不知道他有意扶植他登頂嗎？
他若是用這番說辭引誘莫君皓，對方早就上鉤了，眼巴巴地求著他簽條約，哪里像莫君揚，送上門的都不心動。
難道責任真是個孬貨，一點野心都沒有？
不，不可能！
這個念頭剛起，就被耶律北辰否決了。
他絕對不會看錯人的！
莫君揚表面上看起來無欲無求，仿佛世間所有事情都引不起他的注意，但是他那一雙濃黑如墨的眼卻瞞不過耶律北辰。
那是一雙桀驁不馴、凜冽難降的眼眸。
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又怎么會甘心屈居人下呢？
而且耶律北辰得到的情報也說明了莫君揚的不安分——不然一個從小在京都長大的小世子為何能頃刻之間在封地調動如此龐大的軍事力量？
一個有野心又有實力的人絕對不好駕馭，但耶律北辰心高氣傲得很，從后期拋棄莫君皓就可以看出他從不屑于跟弱者合作。
火中取栗固然危險，但是回報也是極為豐厚的！
眼下，他更意屬莫君揚。
就在耶律北辰疑心自己猜測時，莫君揚開口了，“依陛下所言，在兩國正式簽訂條約之前，陛下還會助我達成所愿？”
這是……在尋求耶律北辰的幫助，想要以此篡位？
畫中的信息量讓另兩人一下子變了臉色。
時青雪震驚不已，耶律北辰則是大喜過望。
“自然！如果我們真的達成合作，咱們就是盟友關系，我不幫你幫誰？”耶律北辰答得十分豪爽。
言行舉止，都是北方人的豪邁、爽快。
可是放在耶律北辰剛剛拋棄了莫君皓這個大前提下，時青雪只覺得對方虛偽不可信。
桌子底下的小手又用力了一些，卻又被大手反握在手心，還輕輕在手背上拍了拍。
就聽見莫君揚又問：“那陛下準備如何助我？”
耶律北辰緩緩笑道：“出兵出力，全憑莫世子一句話。再說了，莫世子好本事，想來也不需要在下如何幫忙了！”
這是對莫君揚實力的一種肯定，但實際上卻并沒有給出實質性的保障。
到時候莫君揚真的要兵要人了，耶律北辰只要輕輕地來一句人手不夠，還不是愛給多少就給多少？
莫君揚卻仿似沒有聽出耶律北辰的語言陷阱，只是低低地感慨了一句：“人多又如何，名不正言不順，成不了事！”
如果說先前耶律北辰心里還有懷疑，聽到莫君揚這話后，徹底相信對方必定有奪位之心。
當即笑得更加開心，“瞧世子這話說的，世子乃是人中龍鳳，地位卓越，想要名正言順還不容易？這點完全不需要在下做什么吧？！
不過如果世子想要借著周天子的名將此事宣揚出去，在下倒是可以跟周天子協商一二。”
誰都知道，現如今欽州大陸的圣天子已經成了涼國的傀儡，想要官方發言，就是耶律北辰一句話的事情。
如果莫君揚真的肯跟他合作，要不了多久，他將整個欽州大陸拿下恐怕都不是問題。
沒錯，耶律北辰就是如此有野心。
圣天子式微，耶律北辰早就不再安于做一個小小的屬國國主。
他也想像周氏那樣問鼎整個欽州大陸，周天子能夠做到的事情，為何他耶律一脈就做不到？
而現如今周天子早已經被他死死地捏在手里，再無實權，但其余三國——尤其是莫國——卻也不是等閑之輩。
他要想廢周天子，勢必先找個同盟。
莫君揚就成了他看上的最佳人選。
只是耶律北辰這邊盤算得正美，被他算計的人卻未必會如他所愿。
尤其是當對象是莫君揚——
莫君揚從一開始就猜測到耶律北辰的意圖，之所以愿意同對方在此虛與委蛇，不過是想探聽對方究竟得到了多少消息。
現在看來，耶律北辰唯一有用的消息，也只是他的身世。
這樣的底牌，還不足以威脅他。
“陛下開出的條件確實誘人，只可惜君揚胸無大志，恐怕沒辦法如陛下所愿了。“莫君揚神色淡淡地說道。
直接拒絕了耶律北辰的合作邀請。
耶律北辰洋洋自得的笑容就這樣僵在了臉上，一點點地變成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死死地瞪著莫君揚，沉聲問道：“你說什么？”
莫君揚笑道：“君揚說的夠清楚了，想來不需要再重復了。”
耶律北辰瞪得一雙眼生疼，卻見對方由始自終都是神情冷淡，完全沒有將他放在眼中的樣子，終于意識到莫君揚是真的無意跟他合作。
而剛才兜兜轉轉說那么多，八成是逗他玩的！
一想到這個可能，耶律北辰就恨得牙癢癢，真想撲過去一口將莫君揚咬死。
依他的脾氣，莫君揚竟然如此不識好歹，他干脆把對方干掉，以除后患。
可是他現在太過于自信，認為莫君揚一定會被他說動，所以很大方地把見面地點選在了呼文陂鎮——這里現在已然成了莫君揚的地盤——要想在這里對莫君揚發難，基本上不可能。
耶律北辰不得不壓下心頭的殺意，卻還是忍不住對莫君揚放狠話，“在下這次開出的條件絕無僅有，若是莫世子因為一時意氣錯過了，將來想要后悔恐怕都來不及了！”
耶律北辰直到這時候仍然認為莫君揚只是因為對他有意見所以才拒絕他。
不然這么好的條件，傻子才會不接受呢！
可是莫君揚絲毫不為所動，聽了耶律北辰的狠話，也只是淡淡一笑，轉而問：“陛下可是還有別的事？”
沒事就早點滾蛋吧！
耶律北辰被莫君揚沒有說出口的逐客令氣得臉上一陣青白交接。
吸氣呼氣了好幾輪，最終還是忍不住拂袖而去。
臨走前撂下狠話，“莫君揚，你一定會后悔的！”
“將來后悔的人還不知道是誰呢？”時青雪小聲嘟囔了一句。
按照上輩子的發展趨勢，耶律北辰恐怕不久后就要自打嘴巴了！
莫君揚看著時青雪透著小得意的神情，莞爾一笑，抬頭在她毛茸茸的腦袋上揉了下。
換得青雪的杏眸大睜，透著疑惑，仿佛在問：我說錯了嗎？
莫君揚笑得更加開心了，手上動作不停，只是再開口的語氣卻比對上耶律北辰的不知道溫和了多少。
“我們回去吧！”
時青雪揉揉吃撐了的小胖肚子，頭一回感到從心底升起的放松。
只是莫君揚的一句‘回去’卻讓她的動作一滯，神情頃刻間暗淡下來。
她低垂著腦袋，胸口哽得慌，許久才勉強撐起笑容，“是啊，該回去了。
我該帶著爹爹和時家軍回家去……”
莫君揚一眼就看出時青雪在苦惱什么。
可是所有問題麻煩他都能幫她解決，只有時俊和的死，他無能為力。
人死不能復生，這是個多么淺顯易懂的問題。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真正看開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著時青雪因為時俊和的死而黯然神傷，莫君揚縱使能夠舌綻蓮花，把各種安慰的言辭說得神乎其神。
但莫君揚上輩子飽受其苦，還沒有開口，他就知道那些所謂的安慰一點用處都沒有。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是陪伴著時青雪。
讓時間治愈傷痛。
也許很快就好；
也許終其一生也沒辦法愈合。
時青雪感受到莫君揚懷抱的力量，重重地吐出口氣，勉強打起精神。
故作輕松地說：“別擔心，我沒事的。這件事我不是頭一次經歷了，上一次我能熬過去，這一次我，我也……”
時青雪想表現得滿不在乎，但是功力不夠，說到最后，淚水再次順著她的臉龐滑落，聲音也止不住哽咽。
大概是連她自己都意識到這樣的表現太挫，也不再強顏歡笑，只把頭埋得低低的，小聲說：“對不起，過一會兒我就好了。”
莫君揚沒辦法給時青雪言語上的安慰，只能更緊地將人保住，無言的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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